祁元铭怕水,这是他幼年时候作下的隐疾。 不是一般的怕,是怕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别说大的湖泊河流,就是家里的水塘甚至水井,他都要退避三舍。 甚至—— 他沐浴时都从来不敢进浴桶。 接近有深水的地方,他就会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曾经还小的时候,他甚至有一次差点把自己溺死在明明只到他胸口那么深的浴桶里。 原因无他,只因他在水里会更加恐惧,手脚仿佛是被什么鬼怪束缚住了一样,恐惧的只会往下坠。 如果有人想要杀死他,哪怕是把他扔进一个小腿深的河沟里,他都必死无疑。 这是个不攻自破的弱点。 祁正钰和祁文昂,都不会容忍自己的继承人暴露出这样明显又脆弱的死穴来,他们更不会放心把家业和爵位传给他这样的人。 他们需要的—— 是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继承人! “弃子”这两个字,更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也一并压在了岑氏的心口。 她现在的处境和心情,其实都不比儿子更轻松。 自从祁元铭有了这个隐疾之后,他母子二人就一直过的都是如履薄冰的日子。 好在祁文昂对男女之事没那么热衷,又兼之当年他娶她算是高攀,前面有十多年里都受的是她娘家的挟制,再加上她苦心经营,与娘家人软硬兼施,才算是牢牢的将这个男人稳住了。 这么些年了,祁文昂房里是有几个通房丫头,但是一个也没抬姨娘,她也没允许她们生下一男半女。 又因为祁元铭争气,小小年纪就表现不俗,所以祁文昂在子嗣一事上虽然也颇有怨言,总体上对他们母子还是满意的,时不时再看看隔壁因为妻妾乱斗乱成一团的他大哥那个反面教材…… 这么些年来,他也就一心一意的栽培祁元铭这个优秀的唯一嫡子了。 岑氏这些年之所以把祁元铭的这个毛病捂得严严实实,又何尝不是怕自己和儿子会成为祁家父子手里的弃子? 当年她生下祁欣之后,就没再怀过孕,一晃十几年,如今年岁又逐渐上来了,想来再生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 她这辈子,注定也就祁元铭这个儿子了,这是她所有的赌注和希望。 越是到了这时候,她就越是不能叫祁元铭有任何的闪失。 岑氏咬咬牙,勉强冷静下来,又搀扶起儿子。 她拿了帕子,擦干净儿子脸上滂沱的泪痕:“不怕,这些年咱们母子不也都熬过来了?你祖父老了,没理由咱们反而败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至于大房那个丫头那里,你也不用怕,她之所以只敢私下去找你,还不是因为她心里也门儿清,事情闹到明面上来她也讨不了好?而且,这次她对你下了黑手,这就也是她落在咱们手里的把柄,这会儿她心里也指不定怎么害怕呢……到了这会儿都没动静,我看她也是不敢闹的。” 祁元铭将信将疑:“那大伯母呢?祁欢一定会把事情告诉她的!” 岑氏这便冷笑起来:“她可比她那女儿更沉得住气,也更懂得审时度势,他们手里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闹出来就是两败俱伤,她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话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松了口气:“你就庆幸吧,幸好是你没能得手,没有真的叫大房那个小的出事,否则这府里才是早就天塌地陷,被杨氏给闹翻天了。” 杨氏的底线,明明白白就是她那俩宝贝金疙瘩似的的孩子。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执着,明明自己的身子就不怎么好了,还要拼着要死要活的生了这俩孩子,现在弄得病恹恹的力不从心,偏还得日日为了这俩孩子操劳。 岑氏这么一说,祁元铭甚至怀疑祁欢在找他之前就已经和杨氏透过底了,是杨氏不肯出面替祁元辰讨公道,那丫头才会恼羞成怒,自行跳出来。 “那……真的不会有事?”他的情绪,终于再次冷静了几分下来。 “大房那边暂时该是问题不大,杨氏就算为了保她这个女儿,也不敢再将今日之事拿出来说的。”岑氏道,“至于武成侯那边……你说得对,暂时还是不要惊动你祖父和父亲,咱们先看看再说。” 祁元铭却依旧还有后顾之忧:“万一那丫头再算计我怎么办?她胆子可是大得很,疯起来不要命一样。” 他现在主要还担心祁欢那个疯丫头一次杀他不成,后面还要继续找机会下黑手。 随时活在死亡阴影笼罩之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也猖狂不了多久了。”岑氏又如何不恨祁欢对她儿子下了此等狠手,眼中浮现出鲜明的厉戾气,和平时那个寡言少语,谨慎和气的二夫人判若两人,“无论如何,那丫头绝活不到嫁出这座侯府的那一天!” 她这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了浓厚的期待之意。 “什么意思?”祁元铭之前岑氏为了叫他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是很少当面和他说起家里这些隐情的。 现在他受了惊吓,惶惶不可终日。 也是为了安抚他,岑氏才道:“这座长宁侯府,除了这座宅院和记在公中账上的百亩良田,早就是座空壳子了,这么些年,全靠杨氏的嫁妆撑起来的。我虽不晓得她手上银钱挥霍至今,究竟还能剩多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那么宝贝她那两个孩子,是势必会给两个孩子存下一些的。多的不说,起码得保证他们一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吧?” 祁元铭到底是一颗读了书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他眼睛一亮:“大伯母疼爱女儿比儿子更甚,如若祁欢出嫁,保守估计她至少要带走大伯母手里一半,甚至是大半的钱财产业……” 后面的话,关乎长辈,他却有点不好直接说出来。 岑氏却是百无禁忌,点头道:“老侯爷绝不会允许这笔钱财出了长宁侯府这座府门,所以,我现在反而不希望她和武成侯府的那门婚事退掉,她成亲越早,就会死得越快!” 所以,年初祁欢在庄子上险些出事的消息一传回来,她立刻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杨氏不比她笨,肯定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所以,回来就大闹一场,虽然因为无凭无据最后只能忍了这口恶气,但那又何尝不是杀鸡儆猴,在给予老头子警告呢? 可是,警告也没用! 不管有没有人敢于承认,祁正钰就是一头恶狼,利益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咬死哪怕是他自己的亲骨肉! 杨氏再是强势,在这个家里家外,她都没能力和老头子抗衡。 何况—— 她还是那么个身体状况! 只要祁欢一死,她势必也就直接跟着去了。 甚至为了保险起见,将来真到了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的节骨眼上,岑氏甚至觉得老头子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关起门来对那母女两个一起下手! 平复了祁元铭的心情,又安抚他睡下,岑氏才自行从屋子里出来。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她的面目也顷刻变得狰狞。 许妈妈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夫人,您这是……” 岑氏一巴掌压抑着拍在墙壁上,眼中凶光毕露,咬牙切齿道:“是大房那个死个丫头做的!” 祁欢险些要了她儿子的命,这一笔仇,算是直接刻在她心上了,怎么能说气消就气消?!
第109章 背影 祁欣好不容易摆脱了高云渺的纠缠回来,第一时间自然还是赶回来看祁元铭的。 结果—— 才刚走到前后两院中间的天井里,隔门便听见了院里说话的动静。 岑氏的情绪极尽压抑,也是害怕隔墙有耳,话就只这么一句,就被许妈妈劝着给扶进了厢房。 祁欣身边丫鬟朱砂也是个机灵的,登时双眼圆瞪,差点惊呼出声。 祁欣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拉到门后躲避。 等岑氏主仆进了厢房,她才转身带着丫鬟回到前院,进了左边单独给自己圈出来的小院里。 回房关上了门,朱砂还是惊魂未定,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夫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咱们二公子今天是被大小姐害的吗?” 祁欣面色有些阴沉。 侧目,横了她一眼,警告道:“这话你以后就算给我烂在肚子里,也不准再说出来。” 这种事,别说没有真凭实据,就算真的拿住了手腕……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有时候也是难得糊涂。 做为祁欣的贴身丫鬟,这样的轻重和道理朱砂自是懂得,连神情都瞬间谨慎起来:“是,奴婢知道的。” 祁文婧与余氏之间,虽然也是亲母女…… 但是用祁欢的话说就是三观不合。 她母女二人话不投机,祁文婧似乎也不想掺合娘家这些烂事儿,所以说是过去看余氏,就是走个过场,打声招呼给自己圆圆面子而已。 余氏有意想让她出面去给老头子施压说项,毕竟…… 她夫家硬气,虽然她与老头子的父女关系也不算多亲厚,但是两座府邸既然是联姻,总有些利益挂钩,她这个将军夫人在老头子面前还是很能说上话的。 “老夫人叫大姑奶奶屏退左右,说是要与她说说体己话,大姑奶奶却当面推脱,说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再坐,带上表公子他们便走了,居然是连个场面都不肯做的。”星罗带消息回来,说到自家这位强势的大姑奶奶,小丫头脸上也满是向往之意。 杨氏那正屋里面正在待客,祁欢不想陪着一群中年妇女闲坐,还要被她们当面打量说道,也是推说自己不胜酒力。 正好祁元辰午觉没睡,这会儿也困了。 她便自告奋勇,把祁元辰带回厢房来亲自哄睡。 这会儿祁元辰已经睡了。 她坐在床边捏着孩子软软的小手把玩。 喝了差不多一壶的桃花酿,她非但是没有丝毫困顿,反而被酒精刺激的格外精神兴奋几分。 闻言,也不过早知如此的耸耸肩:“余氏想找大姑母说项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祁元旭,一件是祁文姮,祁文姮那事儿本来都淡了,但她今天回来不是又借故去余氏面前哭诉委屈了么?想是又搅得老太太心软了。她一共就这么两件心头宝,相继的都被老爷子划为拒绝往来户……大姑母不听她说是对的,这要沾上手,那才里外都不是人。” 不帮吧,孝道上头说不过去,她亲娘都声泪俱下的求到她面前了。 帮吧—— 老头子势必反感。 即使父女之间没什么深厚的情义,但至少在利益上的平衡关系不能被打破。 所以,祁文婧属于是十分清醒精明的那种人了。 她直接就不听余氏的唠叨,我都不知道你家里有什么事,不帮岂不是顺理成章,而且我醉酒了身体不舒服,你当母亲的若是不顾及我的身体,非要强留我下来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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