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过影壁,又回到大门口。 昭阳公主的耐性也仅限于此了:“你要没什么事了,那我就走了?” 祁文晏此刻已然恢复了他平时处变不惊的作风,他微微点头:“好。” 昭阳又指了指外面的马:“那匹马借给你,回头你还到平国公府就行。” 她手里拎着马鞭,一身湿漉漉的就往外走。 祁文晏站在门里没动,却又突然叫住她。 “你该怎么称呼?”他说,“我去平国公府,该还给谁?” 少女止步回头,露出一个笑容:“顾暄暄,你说给我的,他们就知道。” 她这一笑,洗去了些许桀骜轻狂,若隐若现露出两颗小虎牙。 祁文晏往前走了两步,再问:“怎么写?” 昭阳四下扫了眼,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就直接拿手指在湿漉漉的衣摆上撸了一把,然后就着指尖的湿气在门口柱子上写下一个字—— 暄! 她的字,不算很漂亮,更是没有女子书法的娟秀,潦草中略带了几分男人才有的英气。 那柱子也是长久不用,上面一层灰。 字迹清晰可见,她指尖却蹭了一层灰尘。 然后,又被她不拘小节的一抓衣摆给直接蹭掉了。 昭阳公主,闺名小字取为云澄,与太子的“湛”字相辅相成,两人又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当初太子的名讳寓意了皇帝对这朝廷官场以及天下人心的渴望,而公主的闺名,大抵就只是帝后对女儿最美好的企盼了。 祁文晏明了,这是她在宫外行走的化名。 而这暄之一字,寓意太阳之温暖。 这个字,和桀骜骄纵的小公主其实一点也不匹配,可是在今日,在此时…… 又仿佛这名字取得恰到好处的应景。 “好。”祁文晏再次点头,“我记下了。” 他不是个善于对人表达善意的人,明显又很是迟疑了一下,这才一字一句的说:“今日,多谢你了。” 昭阳见他这会儿终于像个正常人了,态度也便更放开了些。 她耸耸肩,没有谦虚推诿。 转身要走,但是想了想,又脚步顿住,回头教训起这个男人来:“我虽然不知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可人生在世嘛,谁又能一直无波无澜,一帆风顺的。有人上过战场,丢了性命,有人虽是侥幸活着下来,却伤了眼睛,从此只能与黑暗为伍,也有人断了腿脚,从此只能挣扎于市井之中,拼尽了全力只为谋一日三餐果腹。你这好歹还是个风光体面的朝廷重臣,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顿了一下,终于又是满脸写满了嫌弃:“就属你们这些读书人,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最是矫情娇贵了!” 说完,也当真是对祁文晏浪费她这么些时间很是不满,头也不回的出门上马,带着自己的侍卫离开了。 祁文晏站在门内,偶有几缕雨丝被风卷到檐下扑在他脸上。 他这样一个混迹官场数年,披荆斩棘无往不利的大男人,被一个小了他差不多十岁的小姑娘毫不留情的当面训斥…… 这对堂堂大理寺少卿大人而言,显然也不是什么光彩体面之事。 好在,四下无人。 祁文晏在她走后,方才掩上大门走了出来。 走出宅子的那一瞬,他突然第一次有了个想法—— 或者真的不该再惦记那个祁家了,回头修一修这间宅子,他应该自己认认真真的安顿下来,有个像样的家了。
第159章 不值钱的皇帝陛下! 昭阳公主无所事事,自那宅子离开,便准备照原计划出城回京郊大营。 她的侍卫消息比较灵通,深知那位大理寺少卿祁大人深受皇帝陛下赏识,便就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试探问她:“主子,您是与方才那位祁大人有挺大的过节么?” “我跟他能有什么过节?”昭阳公主略略回想,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有恶意欺负人。 “那您那么拿话刺人家……”侍卫道,主要是不想皇帝陛下难做,只能劝谏公主殿下莫要仗势欺人,“那位大人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纨绔二世祖,他出身不太好,长宁侯府的老侯爷十分厌憎于他,据说当初入太学读书都是祁家的世子爷实在看不过眼,给托的关系。后来科举入仕去放外任,也是吃了苦头才一步步爬上高位的,他可不是个矫情娇贵的主儿。” 顿了一下,又忖道:“咱们之前遇到他的地方离着长宁侯府不远,许是家里老侯爷又苛待于他了……您又挤兑人家干嘛?” 昭阳公主受帝后宠爱,日常行事我行我素,她不喜朝堂纷争,故而也不管朝中之事。 事实上—— 她连祁文晏姓甚名谁,官拜何职都一无所知,更别提他的出身和家世背景了。 只因着这人年少有为,上回见他又是意气风发带着自家侄女一起进宫的,她就顺理成章的以为他该是走捷径,受了家族庇荫的缘故。 “我哪知道……”小公主不悦的皱了眉头。 这算怎么回事儿?! 上回的歉今天才刚道过了,这紧跟着又欠下了一桩口业孽债?这事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都说读书人心眼小,又矫情又小气的…… 说他们娇气还冤了他们不成? 她突然心里有点烦。 那侍卫却是拉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给她普及了一遍祁大人身世的黑历史,主要是劝着小祖宗不要欺负老实人,惹得皇帝陛下难做。 当然,他所知,也不过就是这些年外间传闻的那些。 什么祁家三爷生母的出身如何如何不堪,又可能是因为哪些原因招致的祁家老侯爷不喜,再到他幼年归家之后受到的冷遇,明明天资卓绝却险些连书都没得读,又一直说到六年前他得传胪进士时候轰动一时的风光,又兼声名鹊起后继续与家族对抗决裂的种种…… 总之是闲来无事,就将大理寺少卿大人的闲话当话本子说了。 这回—— 倒也丝毫不觉这样背后揭短他人也是欺负人。 “父子之间何必如此?”昭阳公主瞧着兴趣也不大,只听完点评了一句,觉得祁家那老头子不可理喻,“他又不争不抢,不比我家那些糟心的兄弟强多了?” 祖宗诶!这话就更不能随便往外说了好么? 侍卫闻言,大惊失色的立刻闭嘴! 主仆三人一路打马走着,拐过下一个路口时,侍卫就察觉了不对:“主子不是要出城吗?” “不出了,找个地方蹭饭吃。”小公主手里甩着马鞭,面上神情百无聊赖。 侍卫依旧觉得这走的方向不对:“这也不是回国公府的路啊。” 宫里对外的说法一直都是她常年住在行宫休养,而事实上早在三年前她就回京了。 只是嫌宫里拘束,又因为她脸上的伤,里里外外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叫她觉得不自在,正好平国公府的宅子闲置,她便称是顾家的族亲,住了过去。 平时仍是冒充过来投亲的顾家女儿,借老国公的庇荫在京郊大营弄个差事,跟着跑跑腿练练兵,找点事情做。 甚至于去年年初,一时高兴还自作主张,千里奔袭跑去西北军营找她外曾祖父和顾瞻呆了两个多月。 后来还是皇帝陛下得到老国公的书信才知晓了消息,吓得魂儿都没了,紧急派遣亲卫过去,好说歹说给押回来的。 那事儿,至今却都还没敢跟皇后娘娘提过。 平国公府本家没什么人,但是在军中极具威望,所以即便昭阳公主化身前来“投亲”的旁支,军营里的人见她住都是堂而皇之住在国公府的,也便格外的客气关照些。 所以,她这样住在国公府,多少…… 也有点狐假虎威那意思。 昭阳公主道:“小舅舅不是没在嘛,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侍卫没敢再问,因为又拐了个弯,两人已经发现她这是要回宫。 这个时辰,午膳已经过了,离着晚膳时间却还早。 昭阳公主手里有特许出入宫门的令牌,往来无需通传。 今日天气不好,过午之后皇帝陛下就回了寝宫,并且也没再传召朝臣前往议政。 昭阳公主进得他寝宫,先喊了李公公,让给她找身干净衣裳换了。 毕竟—— 她是来见驾的,而不是卖惨,虽然过来的意图十分敷衍,但态度上多少要更端正些。 李公公看她淋了雨一身落汤鸡一样,当场就心疼的差点心绞痛晕过去,都开始背过身去抹眼泪:“不在宫里住就不在宫里住,殿下怎的也不好生照顾好自己?陛下和娘娘瞧见了,可得多心疼。” 他人长得胖胖的圆圆圆的,一眼看去就特别软乎那种。 “这不是天公不作美,正赶上下雨吗?”昭阳公主是见不得他哭的,头都大了,赶紧道:“所以您赶紧给本宫找件衣裳换了再进去嘛。” 皇帝这里自然不会有她的衣裳,但李公公那有新裁的内侍服以备不时之需,赶紧找了身干爽衣服将小公主请到偏殿里换了。 衣裳不合身,但是衣袍的款式大同小异,腰带一扎,也能将就。 昭阳前去见驾时,皇帝歇午觉刚起。 本是精神倦怠,可见着女儿便立刻喜笑颜开:“你倒是会挑时辰过来……” 话音未落,瞧着女儿这身打扮,那表情可谓一言难尽。 可他对这个女儿,的确是极尽宠爱宽容的,愣是意思意思一句训斥的话也没说,听说女儿大早回京还没吃上饭,就忙是传令御膳房备膳。 昭阳公主混迹军营,对入口的东西并不挑剔。 御膳房紧着现有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桌。 上回的事,皇帝陛下自觉理亏,当着宝贝女儿的面,明明是他被放了鸽子,差点没法收场,这时却心虚的提都不敢提,就更别说兴师问罪了。 拉着女儿嘘寒问暖了许久,等饭桌摆好,就更只摆出一副慈父不值钱的模样,亲力亲为,不停的给女儿布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以前爱吃的,最近这口味改了没啊?还有那个,把那盘挪过来,这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的,口味可是极好,你尝尝。” 李公公也笑得合不拢嘴,不让底下人插手,自己围着饭桌一顿折腾忙活。 宫里的饭碗小,等到昭阳公主手里的饭添到第四碗饭时,进食的速速才见缓了些。 皇帝陛下察言观色,看出这是吃的差不多了,方才和蔼的开始唠嗑儿:“顾瞻那小子呢?办完了差事,也不过来给朕复命。” “我们今天才刚回嘛。”昭阳道,目光仍在桌上寻着可口的饭菜继续吃,“而且这趟差事又不是您亲派的,是地方上求到京兆府的疑难,回头他去和京兆府尹交涉即可。” 皇帝被她噎住,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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