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如此行事,祁欢还是十分满意放心的,也就不再多思多想,完全消除了后顾之忧。 吩咐了卫风继续盯着杨家之事,一旦有了确切结果就尽快过来报她,她也就先洗洗睡了。 杨家这边,这一夜却是阖府无眠,人仰马翻。 蒋氏小产,疼的死去活来,前半夜都有稳婆和大夫在她房里忙里忙外的伺候。 女人的产房被视为污秽之地,杨成廉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过来,宁氏只能纡尊降贵,替着他过来了。 她这把年纪,最近又生着病,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屋子里。 所以,知道蒋氏这孩子保不住,她就只进去看了眼,嘱咐大夫和稳婆要好生救治,然后就去了厢房休息。 蒋氏房里的动静吵的她心烦,睡不着觉,她便坐在灯影下,手里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一直过了三更,替她盯在蒋氏房里的妈妈才过来喊她,说蒋氏的身子已经处置妥当,只是神情之间颇为闪烁。 宁氏熬到这会儿,心烦意乱,又因为没了蒋氏肚子里的孩子恼怒,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妈妈这才瑟缩着小声道:“奴婢刚听稳婆和大夫提了一嘴,说是夫人这身子伤得不轻,以后……怕是很难再怀上身孕了。” 正妻不能生育,就算发生在普通的市井人家都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倒霉事,更何况—— 杨成廉一个为官之人,又一把年纪,更是盼儿子盼了一辈子。 宁氏心里咯噔一下,眼皮子不受控制的猛地一跳,睡意就全醒了。 她脚步顿住,灯影下,脸色显得尤为阴沉。 那妈妈便尽量将眉眼低垂下去,不敢与她对视。 宁氏自己缓了会儿,又若无其事的重新举步去了上房。 蒋氏虚弱的靠坐在床上,脸色惨白,之前出了许多冷汗,这会儿虽然换了新的寝衣,发丝间也还隐见湿气。 见着宁氏,她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没有强行请安,只是比哭还难看的扯了下嘴角,告罪道:“都是媳妇儿的不好,没能留住这个孩子……对不住老爷,和……杨家。” 话到后面,她就哽咽着落下泪来。 怎么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就这么割舍掉了,伤心她是真的伤心。 秋萍连忙拿帕子上前去给她擦眼泪,边安抚:“夫人您可别哭,这时候身子本来就虚,别再伤了眼睛。” 说着,自己倒是先跟着红了眼眶。 宁氏嗅到她这屋子里隐约不去的血腥味,心里顿时堵的厉害。 杨成廉年纪大了,妻妾们都已经不怎么容易受孕,上一回妾室产女还是五年前,蒋氏这次有孕,已然十分难得。 并且—— 杨成廉到底是个做官的,为了延续香火频繁纳妾虽然有情可原,但是官位越做越高之后也该顾虑官声,这么一把年纪上,自从续弦了蒋氏之后就没好意思再公然纳妾,只私底下又收用了三个通房。 前天得知蒋氏有孕之后,宁氏也是前所未有的期盼,希望这个儿媳能争气,一举得男。 她原该是劝慰蒋氏的,哪怕没有任何真心,可这会儿喉咙却被堵住了一般,竟是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 蒋氏低低的啜泣了两声,外面“杭氏”和杨成廉就前后脚进来了。 “大嫂,你年轻不懂事,这女人小月子可比生产都伤神,你这不能哭的,孩子掉了可以再怀,你这身子要是糟蹋坏了,将来遭罪的可是你自己。”“杭氏”进门就喋喋不休的“关切”起来。 秋萍一看见她,登时来了气。 见她要凑到蒋氏床边来,直接动手一把将她推了踉跄,叉腰冲着她大声叫骂:“你还有脸说风凉话?大夫说我家夫人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你高兴了,满意了?” “杭氏”以前在老家的镇子上就是个刺头,一个老寡妇,无所顾忌,横行霸道的很。 吃了亏,她本能的就想打回去,可一抬头看到蒋氏贵重的雕花拔床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里,她也立刻收敛,皱着脸委屈道:“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 话音未落,走在他后面进屋的杨成廉就是眼前一晕。 “老爷!”跟在宁氏身边那妈妈眼疾手快的赶紧扶他就近坐到椅子上。 杨成廉只是一时的急怒攻心,倒是没有真晕过去,但是刺激过大,他似乎暂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宁氏也有点慌,赶忙喊那大夫:“大夫,快给看看。” 大夫上前要去把脉,杨成廉却躲开了手。 他这会儿确实有点体力不支,就直接坐着没动,眼神晦涩又复杂的看向里面靠坐在床上的蒋氏。 蒋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一时也不说话。 秋萍却是愤愤不平,直接往杨成廉母子面前一跪,指着“杭氏”就开始告状:“老爷老夫人,你们得为未出世的小少爷讨个公道,就是这贼妇人,大夫说夫人喝的安胎药里被人放了红花才小产的,我去厨房给夫人取药回来只在半路上遇到过她,她还借故打开药罐的盖子看过,一定是她害的。” 此言一出,杨成廉阴恻恻的视线就两道刀锋似的刷的射向“杭氏”。 他这官威还是很大的。 “杭氏”吓一跳,本能的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再次理直气壮起来,声音比秋萍更高亢的叫嚷起来:“你怎么血口喷人呢?我那可是好心啊!我以前怎么都是怀过孩子的,就是闻着你那药味太大,不太对劲,这才看了一眼。” 她也清楚秋萍这样一个丫头的话不作数,随后又转向宁氏母子道;“老太太,大伯,你们可不能听这丫头诬赖我。我是看过她那药罐子不错,可你们这府上来来往往多少人,在厨房煎了两个时辰的药,谁知道都有谁经手碰过了?” 秋萍立刻反唇相讥:“药是香草煎的,那丫头最是细心,绝不可能再经旁人的手,不信……不信就把她叫过来问!” “没过别人的手,那……那也可能是煎药的丫头啊。”“杭氏”认定他们没抓住自己的手腕,现在抵死抵赖就一定能混过去,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势,“这府里多少人?光大伯的妾室就……就……” 她先是伸出一只巴掌,发现不够。 再伸另一只,还是没够。 然后发现就算把两只脚都加进来也未必数得清…… 索性也就不数了,她就梗着脖子大声嚷嚷:“那么些人,哪个不是惧着大嫂肚子里的孩子,想害她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盯着我不放?而且……而且你们家不是几十年了都一直只生女儿吗?三个月不到的胎,你说它是男丁就是男丁啊?” 杨家人在盼男丁,她觉得这个丫头就是在引战,自然把事情拼命的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却不想,这话却再度刺激了杨成廉。 他想站起来,却因为气血没恢复和起身太猛,一下子又跌坐回椅子上。 “你说是男丁?”他眼睛死死盯着秋萍,几乎是怒吼出声。 这一声,将秋萍都吓了个哆嗦,“杭氏”就更是连忙往后退了退,避开他远远的。 秋萍定了定神,道:“稳婆和大夫说了,像是……” 杨成廉再看向旁边的稳婆和大夫。 他此时的这个脸色和表情,看着都很吓人的。 俩人也是被他一眼就看出了一头的冷汗。 稳婆推了推大夫,大夫只能站出来模棱两可道:“不足三个月的胎,确实没法一眼分辨男女,但……我们见多了这样婴孩的,还是多少能辨认一些,夫人这胎……确实……更像是个男胎!” 杨成廉一挥手,将桌上一套茶具狠狠砸了出去。 同时,眼神吃人般的瞪向“杭氏”。 “杭氏”登时头皮一紧,脱口尖叫:“你们诬陷我!你们这一家子人合起伙来诬陷……有……有本事咱们上公堂,上公堂理论!” 她确实动过蒋氏的药,所以自然心虚的厉害。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硬抗也得坑过去,索性豁出去了虚张声势,指着秋萍道:“你说是我下的药,你抓住我的手腕了?没抓住你就是诬陷!而且我成天到晚都在这院子里,哪儿来的药啊?你说我哪儿来的药?” 杨成廉已经被痛失爱子的打击刺激的几欲发狂,自是听不进任何狡辩的,怒火中烧的就要喊“见官”—— 宁氏却在此刻突然站出来,厉声呵斥:“都别闹了,没看见这里还有病人吗?要吵出去吵!” 她在这个家里极有权威,包括杨成廉在内的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 杨成廉只依旧是郁气难消,沉声道:“母亲,蒋……” 他心心念念盼了四十年的儿子,四十年啊,在如今行将就木的年纪里,眼见着就要如愿以偿…… 杨成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刺激的他手脚发抖,脑子里除了“儿子”这一个念头,就再无其它。 依着他现在的心,是恨不能将“杭氏”一片片撕碎了。 宁氏却横过去一眼,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冷冷的道:“你媳妇儿刚伤了身子,你还要叫她再伤心吗?大晚上的,都别闹了,不过是一场误会,没的叫人看笑话,都散了吧。” 杨成廉知道母亲这些年其实也一直盼着自己能有个儿子的,却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要大事化小,阻止追究害死他儿子的凶手。 但宁氏却不容他辩驳的再次开口:“你的身体也不好,既然蒋氏没事,你也该放心了,早些回去睡了。” 杨成廉这会儿的确是被怒气冲的,状态不是很好,要强行与自己的母亲抗衡都抗衡不得。 宁氏已经再看向了“杭氏”道:“家里的下人也是护主心切,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年纪却不小了,还要继续闹吗?” 这家的老太太“杭氏”是头次见,却忌惮于对方的威严。 既然宁氏能帮她脱身,她自然见好就收,立刻变得乖巧无比:“是,我自然不会跟下人坯子一般见识。” 说着,又狠狠瞪了秋萍一眼,然后不等秋萍回嘴就急吼吼的先走了。 宁氏又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妈妈,那妈妈便摸出荷包将大夫和稳婆一并请了出去,打点他们闭嘴。 宁氏再看向床上的蒋氏,对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蒋氏嘴角扯出一个凄苦的笑,突然问:“母亲,我这身子如果当真以后不能再有孕,那我……” 宁氏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安抚:“好好养身子,别胡思乱想。” 蒋氏的话被她堵了回去,抿了抿唇,一如既往的识大体,没吵也没闹。 杨成廉这会儿自顾不暇,自然也顾不上与她说话,只是遗憾无比的看了眼被子底下她腹部的位置,然后浑浑噩噩的跟着自己老娘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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