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将军府办足了七七四十九日的风光葬礼,终于到了要将高长捷下葬的日子。 祁正钰父子不可能持续告假这么长时间守在高家帮衬,就是头七天吊唁的人最多,他们才在高家帮忙,之后也便回到了朝堂之上,各忙各的。 由于丧礼的时间太长,旁人倒是还好,祁文婧母子三人都眼见着熬得面黄肌瘦,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全部大变样。 皇帝陛下一向体恤上阵杀过敌的武将,高长捷此次罹难,虽不是死在战场上,但也是死在了大成人的阴谋之下,皇帝应该也是为了安抚并激励南境的军心,亲下御旨叫太子云湛代他前往高家送高长捷最后一程。 是以,高家的葬礼又办的空前的隆重热闹。 祁欢一直扮鸵鸟躲到今天,也是怎么都得露面了,天没亮就跟随父母一起去了高家。 倒是不用她做什么,只是凑个人头而已。 整个葬礼上闹哄哄的,不过说实话,除了至亲,其他人就是再状似悲伤也并非发自内心,只是做做气氛罢了。 祁欢也很难对素未谋面之人的死共情,只是这灵堂上太过压抑,她心情也的确不怎么好。 等到高云泽兄妹带领送葬的队伍离开将军府往城外高家祖坟安葬之后,聚集在高家的亲友也都陆续的散了。 祁欢因为之前一直没来吊唁,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斟酌再三还是停了脚步,随手扯了个丫鬟传信:“你去大门口跟我母亲说一声,叫她等等我,我今日过来还没当面给姑母问安,我去后宅跟她打个招呼再走。” 丫鬟应诺追出门去寻杨氏他们,祁欢就独自去了后院祁文婧的住处。
第305章 顾瞻,你娶我吧! 明明是一样的宅子,一样的花园景致,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整个院子好像也都跟着主人一起大变样。 祁欢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却也着实体验了一把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 这感觉—— 将她本就不甚明媚的心情更是压的阴云密布,都隐隐有些难受了起来。 今日府里出殡,忙得很,后宅之内也几乎见不到下人走动。 祁欢来过祁文婧的院子,轻车熟路的自己找过去。 祁文婧身边的人也都还留在前院帮忙,祁欢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她站在庭院中的一株桂花树下。 其实今天在灵堂上祁欢也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祁文婧除了脸色憔悴,待人接物时依旧是干练有素,将高家主母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 而现在,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院子里,侧影轮廓看上去无比的萧瑟脆弱。 她怔怔的对着那株桂花树。 这时节,已经差不多过了花期,但是还没降霜,桂树的枝叶依旧繁茂,一树的深绿之间偶尔点缀星星点点还在倔强盛开的小花。 细嗅之下…… 鼻息间似是还能闻到一缕浅淡的芳香。 祁欢几乎是本能的放轻了脚步,拎起裙角慢慢的跨过门槛走过去。 她以为祁文婧是在失神冥想,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过来。 可是她才刚走到对方身后两步的地方站定,迟疑该怎么打招呼时祁文婧就已经先开了口。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的一小簇即将开败的黄色小花,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拉开了话匣子—— “这颗桂树,是六年前我生辰,正赶上他回京省亲,他寻来替我栽下的,说是叫我养着。”她在娓娓道来,“于是我日日看着,时不时的浇水施肥,就是修剪枝叶也从不假手于人,树我养活了,还长得很好。” 可是,栽树的人…… 没了。 祁欢一时接不上话,祁文婧也没打算听她违心的说些安慰之言。 随后她的手指抚向桂树的枝干,继续说道:“我喜欢桂花酒,他说等桂树开花了,以后每年都酿一坛,就埋在这棵树下。以后等我们老了,等他上不动战场了回来,每年都在我的生辰上开一坛。” “这棵树去年才开始开花,下面的酒我才埋到第一坛,今年这么忙,就没再顾得上了。”祁文婧说的很慢,顺便在回顾一段过往的光阴,说到甜蜜处,她唇角甚至扬了扬。 但那并不是个笑容,祁欢知道。 这些话,祁欢依旧接不上茬儿,并且她也知道祁文婧现在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所以,她只是抿住唇角,安静的站着。 祁文婧转开视线,看向一侧的回廊,“那廊下的雀替是十二年前我们重修这个院子时,一起亲手设计画出来的样式,每一处都不一样。” 她又随手指了其中两处:“那里穿铠甲的小人儿胸前,雕了他的名讳,对面那只玉兔是我的属相,兔子手里拿的玉杵上面也刻了我的闺名。” 它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守着对方,悄然陪伴了住在这里的这对儿夫妻十二年。 再然后,是回廊尽头一块空地演武场。 “那里的几个木桩和特意搭建的台子,许多年了,只有他会用。他常年不在家,每每到了雨季木头都要腐烂枯朽,可是我不愿意选在他不在的时候扔掉他曾经用过的东西,每回都是他要回来之前我才叫人修一次。”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随后神色就变得惨然苦涩:“可是这一次,他没寄信回来通知我归期,我也就没有提前替换修补好。” 话说完,她就转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移向她记忆里曾经刻骨铭心的那些美好…… “那边数过去的第四根栏杆,曾经有一次他外出赴宴,醉酒晚归时不小心踢坏了,后来替换的木材颜色到如今还与其他的都不太一样。” “他也因此伤了小脚趾,养了好些天,又觉得这事情丢人,不肯叫大夫瞧,一直都是我替他换药包扎的,可是没太收拾好,到了现在趾骨也不太正。” “这院子里的每一扇门窗,曾经我们都一起贴过窗花。其实我剪的很粗糙,他说那年的窗花看着格外喜气,那个年也过的格外热闹满足。” “我这副耳坠子的用玉,他说是他凯旋行军的路上隐约瞧见,于是就攀岩了数百米的峭壁亲自给我采回来的。” “虽然到手才发现成色差了些,可我特别的喜欢,用它打造了整套的头面。”她的手指凑近自己耳边抚了抚,“只……最近这样的场合却是不能再戴了。” “屋子里,他还留给我许多的东西,可现在就唯独是人没了。” “他留在这房里的每一件衣冠这次我都没舍得葬,想要留着等将来我下去那天再亲自带给他,反正他以往也是一两年都回不来一趟,我便当他是出了趟远门,其实与之前也差不多。” “自他领兵之后我们虽然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不算多,可人人都知我们是一对儿恩爱夫妻,其实也是……少年夫妻,互相扶持,一直走到今天的情意总是菲比一般的。” “他事事都依着我,顺着我,唯独是这生死大事……甚至都没认真的跟我道个别。” “人生这一场啊……” 她约莫是想感慨些什么,可话至此处却戛然而止。 半晌,也没再吐露半个字。 祁欢也不知道她这一刻是想说什么,又或者该说什么。 曾经山盟海誓,信誓旦旦要白头到老的人,就这么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的半路上将你撂下了会是种怎么样的心情? 悲痛?迷惘?还是绝望? 祁文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明明全都是锥心刺骨的往事,她眼底也依旧死水一般没有半分的光彩和波澜。 甚至—— 干涸的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明明单看神情,单听语气都已经那么沉痛了…… 应该也不是不想哭,而是这前面停灵的四十九天里,眼泪已经流干了。 送走了一个人,也一并葬了自己的漫漫余生…… 祁欢突然有种鲜明的预感—— 也许从今以后她这姑母都会是这般模样了。 她依旧还会维持着人前的体面与热情认认真真的活着,可是整颗心都会沦为挚爱的夫婿的坟场,再也没有那么多鲜活又美好的期待了。 她曾经听过一句话—— 人在年少时最好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此后将会被这段时光羁绊一生。 可—— 那也只能是希望,希望不要遇到。 一旦遇到,谁又能对这样的宿命之人视而不见呢? 此时她该安慰祁文婧的,可—— 祁欢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虚伪的说“节哀”? 试着告诉她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再过几年,甚至几十年,曾经的刻骨铭心也会被淡化? 那毕竟是别人那么珍惜的过往与时光,那么难以割舍的曾经,她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又凭什么轻描淡写的去给它找归宿? “曾经有过一个可以与之琴瑟和鸣的深爱之人,这也算一种福气吧?毕竟……”最后,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悟这般说道,“大部分的人都是稀里糊涂的糊弄着也就将这一生潦草的结束了。” 祁文婧终于转头看向了她。 祁欢正视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继续道:“之所以会割舍不下的,一定都是极珍贵美好的东西,没得到的人虽然不会痛苦,可曾经得到的瞬间我们也享受过它所带来的快乐,现在也许只是在偿还,天地神明总是公平的。”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承受失去的痛。 曾经得到的人,满足过,幸福过,现在承受这些也许都只是公平的代价吧? 毕竟—— 一个人,不能想着什么好事都占! 祁欢是这样开解祁文婧的,但也或者—— 她同时也是在宽慰她自己! 然则祁文婧却突然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她再次微微的仰起头,嗅到空气里浅淡的桂花香气,眼泪从干涩的眼角滚落。 她艰难又涩哑的开口:“不……欢儿,这偿还的报应真的太疼了,疼到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即使再热血,也不要走这条路。” 再下一刻,她又猛地再次睁开眼,目光灼灼一把攥住祁欢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迫切道:“你听我的,看我还不明白吗?这就是嫁给武将的下场。” 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色甚至是带着几分癫狂的逼视祁欢的双眼。 祁欢一时被她抓的生疼,脑子里却没来得及想什么。 这时候,就听院子外面高云渺找了过来:“表姐你怎么在这?是来看我母亲的吗?” 祁欢吓了一跳,唯恐自己劝不住祁文婧,再叫她吓着了高云渺。 却不想,祁文婧的反应比她更快,当即已经松开了她,别过身去飞快的抹掉眼泪,面孔又恢复了冷漠与沉静。 她对高云渺道:“你来的正好,替我送送欢姐儿,你大舅舅大舅母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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