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 当瓦皮帝湖狼群蹲在黄石河东侧约六百米远的原野上边晒太阳边睡觉时,一股曾经陌生现在非常熟悉的气味从风中飘来。 所有灰狼都翻身坐起进入警戒姿态,看着一个同样庞大的家族从河对面的树林中出现,从容不迫地、甚至是有些挑战性地跑到了河边。 如果瓦皮帝湖公狼王是个人类,它大概会明白什么叫想掀桌子的感觉,但它只是头灰狼,它只能捏着鼻子、第一百零一次抬头嗥叫,用叫声质问这些同类是不是想打架。 人类并不知道狼的崩溃。 站在桥上的游客都听到了狼嗥声,他们激动地更加举高了望远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天有没有运气拍下罕见的狼群争斗。 其中还有个狼迷在为旅伴做科普。 “那是谷地狼群。”他非常肯定地说,“白狼,黑狼,三条腿的狼,完全对得上,非常好认。它们估计是来吃鱼的。” “会打起来吗?”同伴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地问。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后才回答:“不一定。上个月有人拍到两个狼群对峙过,那会儿就是隔着五六十米打嘴仗。” “确实。”同伴赞同道,“我看这些狼好像很放松。” 是放松。 谷地狼群跑到河边之后干脆散开了队形,下水的下水,趴卧的趴卧,最离奇的是树林边缘似乎还能看到幼崽出没的踪迹,年轻小狼正在长辈的照看下叼着树枝玩耍。 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们以往的活动范围,更离奇的是竟然还带上了幼崽,如果不是阿尔法狼愚蠢决策失误,就是对家族有着强大的自信。 谷地灰狼在传达一个信息: 它们不觉得有任何猛兽能在狼群的监护下把这几只幼崽夺走。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五百米外在河里捉鱼的两头棕熊只是抬了抬脑袋,压根没有过来袭击的意思,全身心都放在了水里肥美的鳟鱼上;河对面坐着的狼群也没有动静,只是嗥叫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坐在河边的安澜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灰狼从入侵者出现的第一时间开始就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它们的语气也相当不客气,可就是这样一群狼,竟然到这会儿还没冲下来加入战局。 她懒得去猜它们的想法。 原本狼群开到这里就是准备把对手压过黄石河,既可以扩大活动范围、还可以白得一个季节限定刷鱼资源点,方便供养食量日益增长的幼崽。 打是正中下怀,不打还更省事。 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架打,她干脆在诺亚的叽叽歪歪里下河玩了一会儿。虽然没有抓到鳟鱼,身上却黏了好几块鱼鳞,勉强也算是有点“收获”。 想到这项活动原本是兔子的拿手好戏,她扭头往后面一看,却发现洄游季一贯活跃的兔子正站在水里发愣。 后腿的伤势去年就好全了,可三条腿的平衡感好和四条腿完全没法比,发力方式就和活动方式也需要重新训练,大约是闲得太久,想在捉鱼这件事上重新找回自信,兔子跳着下了水——然后就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摔了一跤。 虽然它很快就爬了起来,但动作的僵硬还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安澜自觉对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责任,正打算走过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弟弟,就见到诺亚赶在她前头用脑袋顶了顶兔子的肩膀。 小调皮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捉鱼,察觉到异常,它抬抬脑袋,眨眨眼,然后做了一个安澜都没想到的动作:它走过去舔了舔兔子的脸颊。 这是一个简单的表达亲近的动作,可做这个动作的是向来高傲的小调皮,不知怎的就赋予了它一点别样的含义。 更让人惊讶的是,几分钟之后,宽耳也加入了它们。 是因为照看幼崽有功受到了两个母亲的感激吗? 还是因为在自己的幼崽里也发现了性格内向的家伙,所以理解到了兔子在社交生活的不易呢? 安澜不知道。 但她能看到的是——兔子在家人的鼓励下勇敢地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尽管在半小时后仍然没有抓到一条鱼,但它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兔子在家庭中收获了快乐。 同一时刻,坐在河对面的瓦皮帝湖灰狼就没那么快乐了。 游客们希望看到的狼群争斗始终没有发生,八百米距离对灰狼来说不过是一段高速冲刺,但两个狼群竟然能做到相安无事,全然没有半点发生冲突的迹象。 瓦皮帝湖公狼王甚至已经没有再继续嗥叫了,它侧身重新躺回草地上,尾巴放松地搭着,只有眼睛里的冷光诉说着它内心的不平静。 敌人不仅不遵守社交礼节,还光明正大地在河里捕捉鳟鱼,对领地真正的主人来说与挑衅无异,不管是哪头阿尔法狼都不会对此感到高兴。 可它只能看着。 大家族之间的战斗是危险的。 这个量级的狼群一旦撕咬起来,就像开动了一架轻易停不下来的绞肉机,僵持阶段还不会洒下太多鲜血,缠斗阶段也不会有太严重的伤亡,可只要某方露出颓势、反身逃窜,速度快的成员尚能活命,速度慢的成员却会像稻草一样被割倒。 瓦皮帝湖公狼王并不蠢笨。 恰恰相反,它把家族面对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被黄石湖占据的南面,瓦皮帝湖狼群三面环敌,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是重要的战力,经不起什么损耗,假如幼崽能安全养大,它们就可以向丰饶的东北方发起冲锋,没必要一定和西南方的庞然大物分出个胜负。 因此,即使手下不断有年轻灰狼在蠢蠢欲动,这头阿尔法仍然没有发出任何战斗指令,也没有亲身下场到河边去叫阵。 面对谷地狼群的咄咄逼人,它选择了退避,任凭这条大河隔出两个世界。 安澜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幼崽长到八周大后,她意识到象背山和玛丽峰的动物资源并不足以养活二十多头灰狼,因此毅然决然地决定继续向东扩张。 瓦皮帝湖狼群或许是认为谷地狼群背负着十只幼崽的沉重压力,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见好就收,不会再向东北步步紧逼,所以让出了黄石河西侧的领地,但它们低估了安澜和诺亚的决心。 谷地狼群的阿尔法狼并不是在寻求暂时的缓和,而是在寻求实现能够一次性解决口粮问题的最终方案,它们的一退再退正好将自己不敢对战、不愿对战的毛病暴露无遗。 没有一定要守住领地的决心,往往就离丢失领地离得不远了。
第189章 安澜和诺亚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但他们都不是没有耐心的人,既然瓦皮帝湖家族愿意退让,优势在我,就顺势带着狼群在新领地发育了一段时间。 反正从前谷地狼群整个洄游季都待在小河边,现在只不过是把时间和鱼种变了变,抱着黄石河过两个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成年灰狼都很适应且喜欢这种猎物就在边上不需要跑十几公里去寻找的感觉,幼崽甚至表现得比它们都高兴,因为那些被节省下来的追踪时间现在都变成了陪玩时间。 陪伴——或者说被玩,本质都是一样的。 九周大的小狼崽子正是猫嫌狗憎的时候,偏偏还摆脱了更年幼时精力不济怎么睡也睡不醒的弱势,精力旺盛到可以一整天打闹。 能跑,能叫,还能吃。 狼营离象背山距离还算近,离黄石河就有点远了,研究员们估计是在观望谷地狼群接下来会往哪走,一时半会儿还没把临时营地往东边拔,导致安澜和诺亚想找个地方躲清静都没有机会。 不过莫莉也不会让他们去躲清静。 这头母狼今年九岁多了,在整个落基山灰狼恢复区有记录的母狼里都算长寿,最难得是无病无痛,除了牙口不好,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缺损和陈旧伤。 去年安澜还担心它老没精打采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搬家之后更是闲着没事就要过去检查一下,结果前有兔子受伤,后有幼崽出生,它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精神反而好了起来。 仔细想想其实和人类世界里的老人一样。 太闲了不见得就是好事,如果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感觉到还有未尽的工作要完成,他们往往会比单纯休息着的时候更加振作。 这个振作导致的后果就是老母亲又提得动刀了。 安澜和诺亚在幼崽学会嗥叫之后就老老翘家,恨不得直接搬到研究员的帐篷里去居住,一开始莫莉只会在天亮了准备出发去狩猎的时候呼唤他们,次数多了,它就换了个招数。 咬耳朵。 牙齿磨平了,咬起来不疼,只是表明态度。 在带崽这件事上狼群非常仰仗老狼的生存智慧,再加上莫莉是父母狼,现在又没有交配权的争斗,血脉相连的灰狼多多少少都愿意听它的话,两头阿尔法狼也一直非常尊重它。 老妈都耳提面命了,再躲就有点不给面子了。 不就是带崽吗? 后来安澜咬咬牙心想。 又不是没带过,带,怎么不能带。 她是英勇无畏的阿尔法,为狼群受过伤,流过血,尾巴上现在还带着一块伤疤,反正还有其他的公狼和母狼帮忙,岂会因为区区几只幼崽就被击溃意志。 当时安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幼崽从一个多月大时就会慢慢建立起等级意识,而这一波出生的小狼格外多,导致它们彼此之间都能在玩耍时形成一个小小的狼社会,早早明白了什么是强势性格,什么是弱势性格,什么是示好,什么是尊重。也正因为等级意识的建立,使它们本能地盯上了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两头大狼,缠上了就不撒手。 在玛丽峰-象背山时情况还好些,狼群每天都要出去狩猎养家,顶多在休息的时候被骚扰一下;搬到黄石河边上后,活动时间减少,陪玩时间增加,那是真的永无宁日。 每天安澜都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身上又压着至少两只幼崽,尾巴边上还围着两只,正拿着她的尾巴当磨牙棒磨牙,毛都被咬得一撮撮掉。 吃过饭后更加夸张。 明明都可以断奶吃肉了,而且因为鱼多顿顿都把孩子们喂得很饱,这些幼崽还是表现得肚腹空空,逮着哪头大狼就要舔它的嘴巴,跟沿街乞讨没什么两样。 安澜是被舔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起先还会被撒娇撒得心软吐点东西给它们吃,后来发现喂了一只还得喂九只,于是干脆高高抬起脑袋,坚决抵抗狗狗眼的诱惑。 也就是这会儿还能抵抗住。 九周大的幼崽眼睛颜色还没褪掉,仍然是出生时那样朦胧的蓝,要再过几个月才能看出是什么颜色。 一般应该是深浅不一的黄色,有时也会是偏棕色,但活下来的幼崽里有四只属于葡萄,万一遗传到漂亮的绿色基因,可怜巴巴地盯着长辈们一瞧,别说是安澜,估计诺亚都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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