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加在一起,让制片人们渐渐找到了感觉,但他们还需要补充一个最为关键的部分。 故事该叫什么名字呢? 旱季的一个傍晚,制片人们坐在营地小屋里商量。 山姆说:“不如就叫《狮子家族》。” 加加罗说:“我们可以叫它《荒野课堂:狮子的学问》。” 但这两个标题都被不满意的萨曼莎否决了,她拿着笔,无意识地转着,看着窗外渐渐下沉的太阳,和在夕阳下被染上金色的草原。 这一刻,思绪万千。 她想起了年幼时在狮群看护下学习狩猎的图玛尼,小狮子才一丁点大,破耳母狮和尼娅斯比叼着猎物回来,让它练习追逐、扑抓和终结的技巧。母狮将毕生的狩猎和战斗技巧毫无保留地教授给孩子们,在强敌面前毫不退缩地保护它们,最后带着它们离开家园,寻找转机。 她想起了年轻时带着狮群踏上回家之路的图玛尼,它是那样的年轻气盛,强健又美丽,任何猎物和对抗者都不是它的一合之敌。在弟弟妹妹成长的关键时期,图玛尼将自己的狩猎技巧和生活经验传授给它们,这才在后来造就了琪曼达,造就了小不点,造就了球球,造就了已经在其他领地称王的三个弟弟。 她想起了年老时在石头上栖息的狮女王,岁月在它身上刻下难以抹去的痕迹,它的爪子不再锋利,它的牙齿不再坚固,但它的意志仍然是整个狮群里最强的声音。之后的小狮子们都被琪曼达教养,它们听着这个意志成长,是被打上了血脉烙印的“西岸狮子”。 即使将来狮女王离去,狮群也会像这样一代又一代地继续生活下去。 而当后世人们讨论起这个狮群,讨论起这个狮群为何如此独特、是怎样壮大、又是怎样绵延时,他们会说,“这都归功于一头狮子女王留下的遗产”。 萨曼莎轻轻一笑。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她说,“这里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标题。” 在两名同事好奇的、迫切的注视中,她先将图玛尼的照片放在中间,旋即将破耳母狮的照片放在上面,又将琪曼达的照片放在底下。三头母狮的样子差得很多,但它们的神态彰显着如出一辙的强硬和睿智。 它们是西岸领地的主人,是狮群的首领,是幼崽的保护者。 太阳落山,但漫天星辰会亮起。 山姆打开灯,加加罗凑得更近了。 萨曼莎提起笔,在最后一张稿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母。 次年,一部震撼全世界的纪录片在各大地理频道上放送,它被许多人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狮子电影”,是“一部真正的史诗”,是“非洲大草原上循环的真切写照”,是“一生中不能错过的荒原故事”。 这部影片的名字叫做《传承》。
第39章 安澜在温暖中睡去,却在严寒中醒来。 以往琪曼达和苏丽都喜欢粘着她,每天起床不是腰上有个脑袋就是屁股上有个爪子,但今天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由排泄物、汽油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恶臭味。 这不是草原,而是在一辆移动着的汽车上。 盗猎者? 安澜紧张起来。 在十几年的荒野生活中,她不止一次见到过这些可恨的家伙,知道他们个个都唯利是图、丧心病狂。只要有买家出得起钱,违法犯罪不算什么,生命危险也不算什么,不知有多少明星狮子被他们麻倒,走运点的活卖,运气差的就被剥掉皮子、砍下头颅。 难道是有人对西岸狮群下手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能通过气味来分辨,安澜抽着鼻子,迫切地想知道有几头狮子遭到毒手。但让她意外的是,这辆车上没有半点狮子的气味。留下排泄物的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动物,绝对不是非洲草原上的物种。 好家伙。 这是直接给她偷渡出国了? 安澜焦躁地拍了拍尾巴,不拍还好,这一拍,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个不对劲法,汽车就慢慢地停下了。大概是有人下了车,车身先是一轻,旋即听到一声拍门的响动,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闷闷的咳嗽声。从嗓音来看,这是个男性。 几分钟后,又听到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旋即有人压低声音说道:“阿廖沙·尼克诺夫,你可真是叫我好等。本来我们昨天就要出发去雅库茨克了,结果又多待了两天,天气太冷了,猴子们吵个不停……还以为这场大雪把你绊在沙发上了呢。” “沙发上可不能赚钱,谢尔盖·马罗佐夫。”司机——阿廖沙又咳嗽起来。 “我就知道你惦记着我的钱。”被称为谢尔盖的男人说,“开了这么大的车,这回肯定是弄到好东西了吧?让我瞧瞧,如果东西不好,我可不想当冤大头。” 阿廖沙哼笑一声:“我保证你做梦都想要这东西。” 卡车后箱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插销被拔起,车门被打开,黑暗退去,安澜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门边上站着一高瘦一矮胖两个男人,高的那个戴着毛线帽,穿着冲锋衣,还在咳嗽个不停,应该是司机阿廖沙;矮的那个则戴着非常有年代感的老式遮耳帽,肥胖的身躯裹在驼色的大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笼子看。 狂风带着鹅毛般的大雪朝货舱里卷,安澜退到木笼角落,试图把自己团起来取暖。 “我的老天爷啊!”谢尔盖大声叫道,“你,你弄到了——”他猛喘一口气,短短的手指压住胸口,又因为寒冷缩回口袋里。“这不会是假的吧,你知道我这儿不缺孟加拉虎和苏门答腊虎了,是吧?假货我可不稀罕!” 阿廖沙嗤笑:“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西伯利亚虎,野生的。” 西虎? 安澜竖起耳朵。 刚才后退时她就觉得自己的体型不对,现在看来是又穿了,还是穿到了一头西虎幼崽身上。 西伯利亚虎,即人们熟知的东北虎,是世界上最大的猫科动物,成年雄性平均体重是苏门答腊虎的两倍以上。它们生活在亚洲东北部,因为栖息地减少、偷猎和人类生活的干扰,已经成为了濒危物种,野生个体不到四位数。 在她思考的时候,谢尔盖又说话了。 “野生的?你可真能吹牛。现在能弄到西虎的团哪个不是搞的养殖繁育,前两天我打电话给去,开价这个数。”他比了两个手掌,“这要是头野生的,你把我卖了都买不起,赶紧的从哪来往哪去拖走吧。还野生的,哈!” “这怎么不是野生的了?”阿廖沙瞪眼。 他朝四下看了看,见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这才压低声音说了经过。 “上个月大伊万收到消息,说那边盯着的母虎下了三个崽子。本来还发愁没机会弄呢,虎王瓦西里追着头熊进了人家的领地,公虎的脖子都被他给咬碎了,就跟咬鱼骨头似的。母虎吓得带着崽子跑下山,正巧被我们逮住了。这可是头漂亮的大家伙,将来崽子也不会小的。” 瓦西里……安澜记住了这个名字。 看来是领地争端引起的祸患。公虎和母虎的领地是重叠的,一头公虎的领地内可以有数头母虎的领地,但两头公虎撞在一起就是你死我活,这具身体的父亲还未曾谋面就已经不在了。 那母亲呢? 她想知道,谢尔盖也想知道。 矮胖男人急不可耐:“别吊胃口了,我信你就是了,母虎呢?” “死了。”阿廖沙说。 “死了?”谢尔盖的声音都变尖了。 这可是极为珍稀的西伯利亚虎,而且是成年母虎啊! “你当我乐意?”阿廖沙又咳嗽起来,“从山里运进城的时候估计是气孔没弄好,大的和两个小的都死了。结果刚运进来就听说下家跑了,警察听到风声又查得严,可不得在这里处理了。喏,就剩这个小的了,你要是不要,我就运到对面去了。” “运到天空马戏团去?你不如拿刀子割我肉!老小子和我作对,我巡演开到哪他就跟到哪,真是脸皮都不要了……哎,这看着也就三四个月大,太小了,养养还得好几年呢,要是大的活着就好了。” “大的都七岁了,你怎么教?” “我拿来配种。” “就你那些老虎?”阿廖沙这回是真笑了,“你懂不懂什么叫野生西虎?就你那些一代代圈养繁育出来的苏虎孟虎,咬个人还行,碰到真的野货,怕是没骑上就被人家给咬死了。小的养大了不照样配,还给你省事了。” “行吧。”谢尔盖咬牙,“多少钱?” 阿廖沙比了一个手掌。 五十万卢布。 这个价格接近五万人民币,并不算高,甚至还不如一些知名繁育场报的高,显见是被卡口查货的警察弄怕了。就算对西虎来说这个价格不高,五十万卢布也是一笔实打实的支出,但谢尔盖太想要一只大老虎了。 两个男人嘎吱嘎吱踩着雪,朝远处的拖挂房车里走去,应该是去进行交易了。没过多久,谢尔盖回到车后,把笼子提了下去。 脱离车厢后,安澜看到的信息就多多了。 这里大概是城市偏远地区的一个小广场,远远的能看到一些低矮建筑。广场上停着两辆大货车和一辆拖着房车的半挂车,离汽车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架着七八个帐篷,中间的一个非常大,可能是这个马戏团的主要演出地点。 越接近帐篷,动物的气味就越清晰,帘子一撩开,就像信息素爆炸一样。 在目所能及的笼子里,有猴子、熊、老虎,甚至还有大象,这些动物挤在两个中间连通的可怜巴巴的小帐篷里,有的在刻板地来回转圈,有的只是静坐不动,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当看见一头在啃咬自己后腿的母狮时,安澜忍不住闭了闭眼。 谢尔盖粗暴地把木箱往地上一放,旋即关上帐篷的门,打开了箱笼。 因为这具身体年纪太小,没有什么战斗力,状况也很差,安澜不准备在这时发难,而是想徐徐图之。 但即使她没有表现出攻击欲,马戏团团长也不满意。 谢尔盖先是抄起了竖在门边的棍子,大概是怕打坏了真金白银买的货物,几秒种后,他放下铁棍,换成了橡皮棍。他按住安澜的脖子,观察一番,发现没有反抗,就继续使力,直到她因为缺氧而头晕眼花,才渐渐放开。就这样一直反复,直到安澜终于忍不住咆哮一声,咬住了他的虎口。 “嘿。”谢尔盖笑了,“就知道你藏着呢。” 他拿起橡皮棍,就是一顿猛抽,直到把她打到松口为止。 大老虎们坐在笼子里,静静地看着,安澜翻过身去时,还能看到从这些猛兽眼中传达出的畏惧。其中一头大概是野性未驯,还有一些敌意。但这头母虎很快也给自己招来了一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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