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类,他实在无法揣测狮子的意图。 制片人们只好旁观,也只能旁观。 他们看着小狮子们朝父亲迎了上去,亲昵地靠在它身边,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他们看到马赫蒂动作缓慢地避开伤口卧了下去,先是一一嗅过孩子们的脊背,然后舔着它们的脸颊;他们也看到西岸小分队母狮动都没动,仍然站在猎物边上,甚至还保持着恫吓,完全没有丁点要上去欢迎的样子。 是的,同一时间安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知道有雄狮在队伍里能大大增加安全性和狩猎成功率,母亲也并不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对狮王被打败而感到不满,认为它已经无法胜任领袖的地位,还是担心它的存在会给原本稍微不引人注目一点的幼崽们重新招来祸患,母亲在对方试图靠近时始终报以警告的哈气声。 于是马赫蒂又坐了回去。 安澜几乎要为老父亲掬一把同情泪。 她完全能理解母亲矛盾的心态,那股深深的母爱在驱动着它抵抗一切危害,不管这危害是来自荒野本身、来自敌人还是来自故人。但就她自己而言,眼下她无法从这个臂弯中离开。 无论从生存的角度还是亲情的角度,她都觉得感激。 在残酷的荒野中,分离是必然,重聚才是偶然。 安澜知道同父亲的重逢过后就是同家园的离别,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这里。 但眼下她只能依偎在父亲打结的暗红色的大毛领里,最后一次注视着这片生活了快一年的草原,她只能记忆着,回味着,等待着……等待着和家人们一起,去进行一生中最伟大的冒险。
第7章 又是一年雨季,丰沛的水汽促使植物茂盛成长,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了绿色。 因为食物众多,黑斑羚、角马等食草动物都开始孕育下一代,族群不断扩张。在数量上升的同时,随地可见的水源也使它们的分布范围更广。捕食者的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 晚霞染红天空时,一群斑马散开来吃草闲逛。 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几双眼睛盯上了。 半大马驹正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时候,根本不听劝告,在马群外围蹦跳个不停。成年斑马忧心忡忡又无法阻止,时不时就要抬头张望一下四周。 它们很警惕,但没有很紧张。 草原上的动物都受到的猎食者的威胁,长年累月间形成了一套固有的存活法则,其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就是警报系统。 发出警报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个体。 从高高飞在天上的鸟类到在林间穿梭的猴子,再到在草场上漫步的四蹄动物,其中长颈鹿更是成为了狮子前哨站,它们仗着身高优势,往往使狮群的狩猎尝试无功而返。 从四面八方都听不到警报声,斑马群抬头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只顾低头吃草,也正是这种举动把它们都陷在了危险之中。 不知不觉间,有一头成年斑马和它的半大马驹就落在了最后面,当撒欢的小马驹第六次跑过一个草丛时,草丛的顶端突然动了一下。 那不是风。 不比一次呼吸用的时间更长,从那黄色的草叶间突然出现了一对竖起的耳朵,然后是第二对,第三对。五头狮子从蹲伏的状态迅猛窜起,其中四头直奔成年斑马而去,最后一头则全速朝马驹扑来。 察觉到生命危险,半大斑马惊恐万状地朝马群跑去,希望从利爪尖牙下挽救自己的生命。它一路狂奔着,比这辈子曾有过的最快的时候还要快,但是狮子穷追不舍。 那是一头非常健壮也非常美丽的母狮。 当她奔跑时,漂亮的肌肉线条就随着动作在皮毛底下滚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用不上的赘肉。强健的体格带来恐怖的速度,一时间距离越拉越近,代表死亡的呼吸已经打在了猎物的尾巴上。 在近得只差一个身位的时候,母狮后腿发力、高高跃起。 死亡来得很迅速。 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小斑马就被狮子掀翻在地。四把锋利的牙刀上下穿入,安澜轻而易举地咬住了它的脖子,一直咬到晶须不再能感受到猎物的呼吸。 她得手了。 而兄弟姐妹们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四头亚成年紧紧追在斑马身后,但距离不够近,只有一头扑到了它的背。黑耳朵还不是很熟练,它没能完全抱住斑马的屁股,只勾住了腿,在猎物全速奔跑的状态下,它简直是半挂着。 在这一扑之下,斑马立刻改变跑步姿势,在前腿着地时重重抬高后腿。这不仅使它背上变得颠簸起来,也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进攻手段。 第一次黑耳朵勉强扒住了,第二次颠簸就有点往下滑。察觉到那能把骨头都踢裂的马蹄在空中挥舞,它没有办法,只能惊险地跳下马背。 眼看斑马就要带着屁股上的血口子溜之大吉,就在亚成年们沮丧不已的时候,从侧面突然升起了另一个身影。 马赫蒂始终在等待时机。 经验丰富的它抓住了斑马逃脱后的松懈,像一台重型战车似的从侧面撞了上来。它全力起跳,两条前臂抱住斑马的脖子,后爪深深刺入斑马的侧腹里。等它抱稳后,咬住喉咙的下颚和抓在颈上的爪子一起发力,借着自身的重量,轻松写意地完成了一次抱摔。 只要被摔倒在地,基本就没有能再成功站起来的了。 许多人都误以为只有母狮才会捕猎,其实雄狮也是捕猎的一把好手。多数时候它们要保存战力、应对其他雄狮,因此不会参与狩猎。 但马赫蒂没有选择。 小分队开始流浪时幼崽都只有一岁大,抓个猫鼬或许能行,抓更大的猎物就是拿生命在碰运气了。为了抚养幼崽,马赫蒂和母狮一起狩猎、一起对抗途中遇到的其他狮群,承担起了提供食物和保护家庭的职责。因为做饭做得好,一直长到快两岁、长到可以帮忙打下手,孩子们都没有特别瘦的。 原本安澜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生活到成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四天前狮群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狩猎。 本该压制住猎物的亚成年没有尽责,正在封口的母亲被挣扎的水牛甩脱,后腿直接被开了一条大口子。因为是牛角造成的伤害,创口特别深,里面的肉都悬挂出来,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四天过去,它仍然无法自如地活动,只能在树林里等待着。 狮子的自愈能力很强,这种伤势本身不足以杀死它们,但这么大的伤口很有可能会感染,最终导致死亡;哪怕伤口能完全愈合,短期内狮群也失去了一个主力。 安澜忧心忡忡,人类也忧心忡忡。 在小分队出走后,制片人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会是一个奇妙故事的开端,因此一年多来始终跟在狮子背后。同样被这个故事所吸引,负责更新狮群状况的营地向导和慕名前来参观的游客也都会在保护区里寻找小分队的踪迹。 因为粉丝越来越多,狮子们也正式有了名字。 出于尊敬,分队母狮被起名为尼娅斯比,这个词在当地土著的语言中就代表着“母亲”。 黑耳朵仍然叫黑耳朵,它的兄弟则叫托托,意为“小男孩”。尽管没比“另一头雄性”好到哪里去,这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名字。 被安澜称为斑点和圆脸的小母狮现在分别叫尼奥塔和苏丽,前者意为“星星”,可能是在形容它到两岁还没有半分消退的斑点;后者意为“美丽”,一些粉丝悄悄认为这是因为它圆圆的脸显得非常肥美。至于安澜自己也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图玛尼。 图玛尼,在斯瓦希里语中代表着“希望”。 人们认为这头日臻强壮的小母狮是整支小分队复兴的希望。 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仅因为这些名字都寓意深刻,而且还因为它们被赠予的对象。 非洲的一些保护区倾向于给雄狮起名,而且也不是每一头都会起。母狮流动性小,也没有攻城略地的所谓话题性,受到的关注总是更少。以巴沙狮群为例,现在这个狮群的三头母狮在新闻里仍被叫做“巴沙老母狮”、“巴沙女儿”和“巴沙小女儿”。 西岸小分队的出名使更多人开始关注起了母狮的故事。 过去一年多,大猫爱好者们跟着镜头走遍了偌大的保护区。看到狮子们过得不错,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看到狮子受伤,他们也总会连连追问,希望得到好消息。等向导把狩猎视频放上社交平台,又引发了一波热议。 【小希望现在可以单杀斑马了,虽然是个半大马驹,但我真的好高兴……一直担心妈妈要是出事了亚成年都得饿死,倒不是说不相信马赫蒂,七张嘴巴还是挺能吃的。】 【赞同。马赫蒂雄狮十岁多了,虽然保养得不错没有断犬齿什么的,总归也是要老的。小狮子们还是得自己支棱起来,隔壁查三查四十个月大就能帮忙抓小动物了。】 【别支棱了我觉得黑耳朵都要自闭了真的,老马肯定在心里笑儿子。也是这小子运气好,就摔个狗啃泥,先前还有狮子被斑马踢断下巴的。】 【我还是希望能安顿下来,最近小分队一直留在水坝狮群的领地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想法……水坝现在除了两个林德老头就是几个半大小子,如果老马硬打可能还是有机会打下来的。】 【水坝有五头母狮,不可能再接纳四头。打不打的无所谓,我只希望女孩子们都能平安回家,跟着秃头的都没有好下场。】 最后这位粉丝的评论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历史上有很多母狮跟着雄狮流浪出走的案例,如果是长辈出去照顾小辈,年龄加上抚养压力,很少有能全须全尾返回狮群的。如果是同一辈的兄弟姐妹,有的还能在成年后顺利返回,被狮群重新接纳。这些回去的母狮是幸运的,那些是一直跟着亚成年兄弟的,鲜少有好下场。 当亚成年在流浪时,它们要面对流浪生活带来的危险;当亚成年长成大狮子,成功拿下狮群时,它们要面对本地母狮带来的危险。除非地主雄狮或母狮首领坚持,大多数狮群都不愿意接纳新成员,即使短期内被允许跟在附近,也随时有在旱季被赶出去或被翻脸围杀的风险。 人类能想到这个问题,安澜当然也考虑过。 一来是老父亲不一定真对水坝有想法,二来是两个兄弟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三来母亲伤重,她眼下确定能做的其实只有加强和其他姐妹之间的联系。尼奥塔和苏丽都是非常健康的亚雌,三姐妹相依为命肯定比一个人单干强。从最近它们俩的表现来看,这两头亚雌也是这么想的。 问题只有一个—— 假如不幸真的降临在母亲身上,谁能成为将来这个小狮群的首领呢?
第8章 首领是一个族群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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