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只东北虎都是珍贵的基因库,在野外的个体和在东北虎园林里的个体就有着不同的血统,繁育中心一直烦恼不能往里面带入更多新的种虎,也担心老虎养了这么多年养到几百只上千只了能没有能野外放归成功的。世界上唯一有野化东北虎成功经验的只有俄罗斯。眼下能放出来一只,哪怕就一只,也是巨大的进步。 喜悦过后就是担心。 马上就要进入最寒冷的时候了。 每年将到年关时都是大雪封山、银装素裹,是食物最少的时候,如果不是娜斯佳状态不好,人们肯定不会在这时候把小老虎放出来给它接触。 工作人员回去就把实验成果详实地向上汇报。 好在有关部分非常重视,在陈主任的运作下,文件层层下达。为着这次接触的大成功,上面特地下了指示,要求在国家公园里增设几十个补饲点,务必要让每头老虎都安安稳稳地度过冬天,确保种群的延续和扩大。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圆满。 工作人员忙着从上万个监控装置中调取珍稀动物的行踪并观察它们是否需要人类介入救护,任飞槐博士忙着寻找是否有其他合适的雌虎能够在更换项圈时继续进行实验,巡护员则忙着给补饲槽加草料,这辈子没想到自己还会想念见不到东北虎的日子。 而在森林深处,安澜精神焕发。 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收拾出一个山洞,又把幼崽叼进了洞里,去打了一头野猪。 有的小老虎直到一岁大都会继续喝奶,有的则断奶断得早,既然人类放心把它送过来,那一定是已经确保了它可以吃肉,她也就放心喂了。 大老虎吃肉时用两条前臂固定住,带有倒刺的舌头先把皮毛舔一边,可以将上面的浮毛都刮掉,有时还能把一些比较松的皮直接刮起来,露出下面的肉块。旋即是用牙齿将肉撕扯成块,放在嘴巴一侧咀嚼。骨头和软骨在牙齿的咬合中发出清脆的断折声,肉块则显得更有弹性,咬合时会挤出带血的汁液,非常肥美。 安澜边吃边看向自己的新家庭成员。 结果她发现虎崽就算断奶了大概也没吃过几天肉。 它一开始是费力地舔,舔着舔着,越舔越香,怎么也停不下来,吃不到嘴里又着急。好不容易醒悟过来肉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舔的,抱着大腿上的腱子肉咬了半天都没咬下去一块。等她把这些肉撕成小块,它就放弃了咀嚼,开始暴风吸入。 这种情况在把野猪肚腹撕开后就更明显了。 她只是想把一些有营养的内脏拖出来让幼崽吃,结果小老虎急不可耐,把整个脑袋都挤进了野猪的肚子里,这哪是在吃饭,根本就是在洗脸。 安澜看得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一大一小都吃饱了,小橘猫也变成小红狐狸了。 她在去处理猎物时还有点哭笑不得。 没吃完的野猪肉都可以留着过两天吃,这个天气一般的猎物也不会腐坏,就是可能被挖出来偷走。老喜欢跟着老虎蹭饭的大棕熊今年学乖了,每次都是等老虎进食完毕才来捡东西吃;去年偶尔会碰到几次的大猞猁最近也在边上猫猫祟祟;还有因为补饲点多猎物多而转移过来的远东豹。 最离谱的是,安澜在森林里见过一头狼。 虽然那头狼在看到安澜的第一时间就扭头逃跑了,但她还是把这次邂逅放在了心上。 东北狼销声匿迹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也不知道这头狼是从人类世界逃出来的,还是从其他森林里迁徙过来的,更不知道它的族群现在在哪里。 从大局来说,狼群的出现代表着整个国家公园的生态环境在治理下变得更好了;但从个体来说,狼群的出现会危及东北虎的繁衍生息。 将来或许有一天,这片领地里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但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满脸血沫的小虎崽子洗干净,然后叼回山洞里去。 时隔三年半,安澜又找回了那种甜蜜的烦恼。 只要不影响她自身的生存,养只虎崽就跟独居人类养只小猫一样。更何况野生东北虎还是濒危物种,能养出一只就多一只,在成为老虎的这一生里,她也很愿意为这个美丽种群的扩大出一点力。 天上有飞鸟,河里有游鱼,山间有猛虎。 万类霜天竞自由。[1] 假如有朝一日能重现这样的景象,对动物爱好者来说大约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喵!” 就像在附和一样,虎崽大声叫着。 安澜喷了个鼻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舔着毛。 她想着从明天开始就要去处理一下领地里的几个隐患,原本捕食者们相安无事,她对竞争关系不强的个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有了那么小的幼崽,可别因为疏忽大意被猞猁或者熊叼走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给它起个名字。 既然哥哥叫金橘……那么妹妹就叫柠檬吧。
第62章 破鼻猞猁最近有点烦。 倒不是说它吃不饱或睡不好。 作为猫科动物中数一数二的生存专家,猞猁以其强大的适应能力著称。这种两只耳朵上各长了一撮毛毛的灰褐大猫不仅能在海拔较低的针阔叶混交林中栖息,还可以在海拔极高处的高寒荒漠地带出没。东北虎豹公园里没有它们去不到的地方。 至于食物,选择就更多了。 大到有蹄动物,小到兔子山鸡,任何从大型食肉动物手里漏下来的猎物都能填饱它们的肚子。实在抓不到猎物,还可以去捡漏,可以去抢。 补饲点周边是整片领地里最大的冬季猎场。 每年大雪封山时破鼻猞猁都会转移阵地,下到这片猎场里来猫冬。以它的战斗力,杀头梅花鹿或者狍子是手到擒来,平时还可以蹲在几棵老树上休息,居高临下地观望战局、寻找机会,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混过了四五年。 可最近形势突变。 猎场里的大老虎好像在发疯。 先是三头黑熊被一路从核心地带追到了领地边缘,两头跑得快的拖着伤口勉强逃脱,一头跑得最慢的则走了背运,被死死抓住,惨遭锁喉,叫都没叫几声就咽了气。老虎在杀了一头之还不解恨,爬起来又冲着另外两头追了好几百米远,那架势不太像是在狩猎,反而像是在对什么冒犯行为进行报复。 就在三头黑熊遭难后没几天,另一头熊也被卷入了战斗中。 这头大棕熊是破鼻猞猁每年都能见到的,而且是因为抢食结了仇的,还是老虎进了猎场之后它才有所收敛。 当时雌虎从树林里扑出来,先是二话不说逮着棕熊的脑袋上去就打,连续几个巴掌把它扇得晕头转向,旋即是长时间的对峙和相互咆哮。 虎啸声震得大树都在颤抖。 破鼻猞猁小心翼翼地躲在树上,看着雌虎接二连三地前扑,一副完全豁出去了的样子。明明存在着体型差距,棕熊却不知为何束手束脚,根本不敢同它争锋,率先败下阵来,逃之夭夭。 几头活跃在冬季猎场的熊都销声匿迹后,这把无名火就烧到了其他捕食者身上。 比如说——大猫。 那天中午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天气,破鼻猞猁也有点懒洋洋,找了棵树晒太阳。 这颗大树长在一面向阳的缓坡上,四周环绕着其他稍矮一些的树,树干粗壮,树冠雄伟,树枝横七竖八地交错着,织出一张大网,完全足以支撑一头体重30公斤的动物摊开四肢在上面翻来滚去。 破鼻猞猁爬到离地有近16米高的地方。 在这个高度,它能更好地取暖,而且还能更清楚地观察四周,提前发现危险。 所以当那抹亮色从林间缓缓踱步而出时,刚翻过身来的破鼻猞猁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起先它没有放在心上。 东北虎和猞猁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但不是非常高的竞争关系。而且这头地主老虎以前也和它狭路相逢过,从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最多是象征性地驱赶一下,护一护食。 但随着老虎越走越近,山风带来了它身上的气味。 这股气味表明了另一头老虎的存在,而且显然是只幼崽。即使破鼻猞猁知道地主雌虎并不在哺乳期,但它也立刻警觉了起来。 带崽雌虎不是好惹的。 不管它用什么方式带上崽都一样。 破鼻猞猁悄无声息地再次翻了个身,观察着逃跑路线。它先是看了看更高层的树梢,发现那些枝丫有点松动,怕是承载不住自己的重量;旋即又朝附近的矮树看去,发现这些树不是过于低矮就是过于遥远,最近的一棵也有足足五米远。 它稍稍有些担忧。 不过还是以防备居多。 直到老虎明显嗅到了什么气味,加快脚步。对方在树下站定,鼻子轻轻抽动,旋即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抬起了头。 两头大猫的视线对上了。 下一秒,东北虎咆哮一声,就以和体重极不相符的灵活朝上跃起,尖利的爪子钩住树皮,后腿蹬动,前腿抱扑,在垂直的树干上如履平地,瞬息间就窜了五六米,而且还在不断缩短着二者之间的距离。 破鼻猞猁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它发现自己陷入了真正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下树是不可能下树的。 猞猁和老虎一样,都不是树栖性强的大猫,它们一个是短尾,另一个虽是长尾,尾巴却是来辅助跑动的,并不是像云豹、云猫那样是用来在树杈上保持平衡的。 树栖性强的大猫可以头朝下迅速下树,甚至从很高的地方在树与树之间穿梭,但树栖性不强的大猫,比如老虎、猞猁和狮子,都是上去容易下来难,要下树只能先抱着树干一点一点慢慢地挪动下来,到了近地面才敢往下跳。 问题来了。 眼下破鼻猞猁在离地16米的地方,它总不可能直接往地上跳,那是自寻死路的行为,但要是真的抱着树干往下挪动,要受到身体条件的限制,而东北虎上树则不受这种身体条件的阻碍,岂不是直接羊入虎口、无处可逃? 它在树上急得直叫唤。 敌人越来越近,破鼻猞猁没有办法,只能试探着左右移动,用四只脚爪紧紧抓住开始晃动的树枝。它边走边朝下面发出警告的哈气声,似乎想通过这种办法将老虎逼退。可老虎充耳不闻,根本没把它的警告声放在心上。 这下破鼻猞猁更着急了。 它慌不择路地朝上方攀登,如履薄冰地踩上了更细更脆弱的枝丫,整个身体都在随着树枝的摇晃而摆动。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它寄希望于这些极易折断的树枝能够阻挡敌人的脚步,毕竟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没有好果子吃。 可东北虎比它想象得还狡猾。 大老虎爬到底层树杈就停了下来,给自己留足了充分的腾挪空间。它站稳身体,扑起前爪,伸长臂膀就抓了过来,树皮在后爪锐度和老虎体重的双重压力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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