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人。 褚先生。 叔叔。 真的是见多不怪了。 “我姓褚,名疏呈。” “你既然愿意叫叔叔,就叫着罢。” 褚疏呈——苏嫱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褚先生的真名,念着有些绕口,但又莫名地熟悉。 “疏呈叔叔。” 好不容易从爷爷的辈分降到叔叔,男人的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开心。他伸手倒茶,先是给苏嫱倒了一杯,才给自己满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差点让苏嫱看花眼。 这就是电视剧里演过的茶道吗? 可是为什么褚叔叔做起来,比谁都好看。 “昨晚睡得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苏嫱的思绪,她立马回过神来,连声赞道:“特别好!” 房间内似乎还点了什么安神香,床铺也睡得特别舒服。仿佛是为了适应她,居住的亭楼里一切都还是现代化设施,方便又熟悉。 更何况……那只黑猫整夜都蜷缩在她的脚边,体温源源不断地从足底传到全身,让人懒洋洋的。 “谢谢叔叔为我准备的房间!” 苏嫱又夸了好几句,眼见着对面的男人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后,才停了下来。 安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和煦的微风从木窗吹过来,将女孩的几缕发丝吹得贴到脸颊上。 也就是这一刻。 苏嫱终于下定决心,她咬咬唇,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卡,缓缓地推到茶几上。 “叔叔,这张卡还给你。” 褚疏呈缓缓放下茶盏,仿佛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出,询问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这是什么?” “卡里存着这十年来,叔叔你打给我的生活费,我想将它全部还给你。” “当然!还有学费、生日礼物各种花销,我暂时没法全部给您,等我上大学后,一定会把钱攒齐的!” 褚疏呈并没有接过来,他抬眼望着苏嫱:“这些生活费是怎么省下来的?” 养孩子是最花钱的。 苏嫱只是寄宿在远方亲戚家,一系列的吃穿用度,都是好心的褚先生打钱。 倘若要把这些生活费省下来,那就只能不吃不喝。 提到这点,苏嫱有些自豪,她挺起娇翘的胸脯:“我给其他人写作业,一笔笔也能攒下来。” “助学金、竞赛奖金每一年都有。” “我用得也不多,住在亲戚家不用交房租,吃喝都在学校,衣服够穿就行,很好养活。” 这番话说出来,她原本以为褚叔叔会夸她,再不济也能露出欣赏的眼光。可事实上完全相反,男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去,目光更是变得冷峻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了卡上,阴晴不定地敲了敲。 “所以你是想将这些钱都还给我?” 苏嫱没得到想要的夸奖,顿时有些无措:“对。” 坐在对面的褚疏呈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来。 片刻后,他再抬眼,静静地看着苏嫱:“我资助了很多处于困境中的年轻学生,他们通常只会有三种心态。” “认为我的资助理所应当,于是越来越贪婪。” “感恩我的资助,却天资平庸,无法走到最后。” “心气太高,认为接受我的资助,就会受制于我,于是想方设法地撇清关系。” “好孩子。”褚疏呈淡淡道,“你是第三种吗?” 苏嫱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解释:“我不是……” 但她的话很快就被打断,男人仿佛认定了她就是第三类人。 “让我猜猜。你怀疑我心怀不轨,对你这种天资聪颖、前途光明的小孩另有企图。所以才愿意答应我的邀请来这里小住,想把所有的资助费用还清,以后跟我划清界限。” 苏嫱慌忙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叔叔,你听我解释!” “罢了。”褚疏呈仿佛已经疲累,他顺势从茶几上拿起那张薄薄的卡,站起身朝着木梯走去,“既然你已有决断,卡我就收了,你也可以安心住几日,再奔向你的光明大道。” 他的离开很突然,也很迅速,在苏嫱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走出数米远。 她连忙从软塌上跳下,朝着那道背影直直地冲过去。 “叔叔!” 娇软的手就那么无力地捏住了男人的袖管,微不足道的阻力迫使褚疏呈的步子停顿了一下。 苏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害怕极了,也惊慌极了。 方才褚叔叔的那段话,哪一句不是在诛她的心,竟是直接把她当成那种不知感恩的猪狗。 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可、可她的心思更是不堪,只是与被误会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 豆大的泪珠砸到手臂上,苏嫱的声音变得抽噎:“叔叔,我不想跟你划清界限。” “撒谎。” 褚疏呈背对着她,面上一片淡漠,仿佛已经给身后资助近十年的学生判了死刑。 “你有私心,我不会怪罪你,也会如你所愿,不需要做此姿态来遮掩。” 苏嫱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的手根本拉不住那截衣袖,转眼间就被挣脱了。 男人继续往前走,一步也未曾停留。 苏嫱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想要阻止他离开,可那一身昂贵的长衫根本没有地方让她拉。 眼看着他就要彻底踏上木梯下楼,苏嫱终于忍不住了。 她孤注一掷地抱住男人的手臂,将它牢牢地锁在胸前,哭音随之响起。 “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想跟你划清界限,我把卡还给你,是、是有私心,是想求您!” 哭诉到最后,她甚至将“你”换成了“您”,眼泪更是噼里啪啦地砸落在那截昂贵精细的衣袖上。 褚疏呈的步伐停了下来。 片刻后,一只微凉的手掌托起女孩的脸颊,手指微微往下摁压,将滚落的泪珠擦拭干净。 “跟我说说,你有什么私心?” 咚。 这是苏嫱的心跳声,在激烈地跳动,因为刚才的大哭,也因为长久以来的不堪念头。 抽噎使得她没法第一时间开口,只能紧紧地抱住怀里的手臂,生怕褚叔叔因为她的耽误丧失耐心,转头就走。 所幸褚疏呈的耐心足够好。 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半搂在怀里的女孩,一双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湿漉漉地搭在眼睑上,偶尔还会轻微地颤动,将内心的挣扎与渴望彰显得明明白白。 半晌,苏嫱终于抬起眼,神情有些畏缩,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又带着些勇敢。 “叔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资助人。” “你不仅资助我上学,每年还会给我寄生日礼物,各种重要阶段都会给我建议。” “你是这辈子陪我最久的人。” 她才十八岁,人生才过去十年,可她的父母也才只陪了她八年就撒手离去。因而,褚叔叔就是那个陪伴她最久的人。 褚疏呈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诉说衷肠,是他在这一千五百年反复回想的画面。 此刻,再发生了。 “可是我知道,你不止为我做了这些!” 苏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抽了抽鼻子:“亲戚不管我的死活,也不管我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人美而不自知,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这种样貌放在无父无母的穷小孩身上,注定会遭受更多目光与欺负。 尤其是初中,在那个猪嫌狗憎的叛逆期小孩扎堆时。 “我十五岁,学校里有几个人欺负我,威胁我说放学后,会把我拉进小树林。我躲到了学校快关门,实在没法继续躲,就只能离开学校。” “可那晚没有人找我麻烦。第二天,那几个人就开始躲着我走,没过多久就转学了。” “褚叔叔。”苏嫱固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醒悟吗?会觉得自己的欺负是错误的吗?会莫名其妙地转学吗?” “会有人……善心大发地照顾一个毛头小孩吗?” 苏嫱十分笃定,有人在背后帮了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十年如一日资助她的褚先生。 静默许久后,被她注视着的褚疏呈终于动了。 他的手指微微地捻动着她的脸颊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的私心是什么?” 他把话题转了回来。 苏嫱的身体一僵,她顾不上去想为什么褚叔叔不回应她的衷肠,心情瞬间变得忐忑起来。 “我没有亲近的人了。” “我想跟叔叔永远待在一起。” 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次是因为羞愧和难堪。 太不要脸了。 她的这些话,在褚叔叔的心里,一定是见识到这里的繁华,才死扒着不愿意离开。 “我不是图叔叔你的钱,我把卡还回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自力更生。只是、只是我太想见到你了,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我想有个亲近的人……” 她说到后面,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但褚疏呈却显得格外有耐心,他不停地在给抱着自己手臂的女孩擦眼泪,面带微笑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嘴角甚至都轻轻地扬起。 “谁都有贪念,我不会怪罪你的私心。”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么留下来吗?” 提到这一点,苏嫱的勇气瞬间泄了,她羞臊地低下头:“我原本以为你的年龄很大,但昨天才知道叔叔你这么年轻,我、我就换了想法……” 褚疏呈的笑容更真切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几乎是用一种哄诱的语气问:“什么想法?” 苏嫱迟迟不肯说出口。 “好孩子。”男人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再次仰起头与自己对视,“别怕,说出来。” 成熟的男人使出了全部的耐心,试图将那只躲进蚌壳里的蚌肉哄出来。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会满足你?” 是的,她一定要说出来。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说出自己的私心。 苏嫱狠狠心,睫毛颤抖了两下。年轻的女孩脸皮薄,像是对即将说出口的话太羞耻,于是不敢再抬眼看男人,只有那两片娇艳的唇瓣上下扇动,吐露出藏在最心底的秘密。 “叔叔。” “你、你愿意当我的爸爸吗?” “或者、或者您愿意领养一个干女儿吗?” 男人嘴角的笑,瞬间僵住。 作者有话说: 某尸:……
第98章 雪豆炖蹄花汤 (“知道干女儿需要做什么吗?”) 苏嫱忐忑又羞臊地说完自己的私心, 惴惴不安地等待即将落下的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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