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一看见他就没好气道,“傻站在那干什么呢,屋里有洗脸水,先洗洗脸洗洗手,把身上衣服换了,跟个大傻子一样,这些都不知道去做,还要人提醒,这么大的人了,真是越过越回去了,早知道你是个傻大个,没想着这么傻......” 林瑶絮絮叨叨,满嘴的嫌弃话,顾副局长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老婆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 六月末,随着今年夏粮的丰收,云水县停工了数月的各大工厂总算到了开工的日子。 因着林瑶预产期在七月份,这天一家人两人吃完早点,就开始收拾行李家具,准备搬回大杂院了。
第74章 夏日天亮的早,清晨路边野草犹带着露水,张二舅就赶着家里的老驴车来帮忙搬家了。 去年家里搬家是张大舅来,今年来的是张二舅。 张大舅其实也想来,大队里忙着割麦子呢,东方红二百多亩麦子,站在山岗上眺望,一望无际的金黄的金色麦田,村里的大人小孩齐上工,饿了一个冬天了,总算能有口粮食吃,大家伙儿心里火热,夜里将镰刀磨好,天不亮就下地忙活了。 张大舅是大队长,不在村里盯着不行,就是张二舅也是空着肚子抽空来的。 张翠兰晓得张二舅没吃早饭,嘴上念叨,手下马麻溜儿,给下了碗细面条,卧了个雪白的荷包蛋,里头猪油放的香香的,张二舅裤脚挽的老高,端着碗呼噜呼噜吃起来,他胃口大,一碗面不够吃,又用筷子穿了两个苞谷面窝窝头,抹了把嘴,“行了,你舅舅我是个粗人,别瞧着了,咱开工开工。” 张翠兰怼他,“开什么工,又不是建房子。” 张二舅大咧咧,“一样,都一样。” 林瑶笑了笑,二舅舅直肠子心里话藏不住,跟张大舅完全是两个性子。 都说外甥随舅,还真是如此,顾时安胃口大像二舅舅,话少稳重随张大舅,至于东子这个家伙儿,欢脱咋呼....... 老话说不能背后说人。 她正想着呢,东子个臭小子呼啦啦跑过来逗毛驴。 张家的这头老毛驴性子温顺,又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从不挑食,一双眼睛黑润润的透着温和,也不跟别的驴子一样动不动尥蹶子,实在惹人喜爱。 家里人忙活着搬东西,林瑶个大肚子准妈妈帮不上忙,家里人也不会让她动。 林瑶就是想动,肚子里八个月的小东西也不答应。 她越到临产期,肚子里的小崽子越闹腾,时不时对着母亲的肚子拳打脚踢一番,张翠兰听了笑不拢嘴道,“一定是个能吃能动的皮小子。” 顾满仓乐呵呵道,“孙女也不错,活蹦乱跳多好。” 顾时东冒了出来,“嘿嘿,嫂子生个小侄女,性子跟我一样多好。” 顾满仓:“........” 随你还是算了吧。 至于顾副局长,生儿生女他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林瑶怀孕吃了许多苦,又是孕妇又是浮肿,晚上小东西闹起来,林瑶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半夜上厕所,边上没人,只能扶着墙走。 顾时安有两次值夜班回来,见林瑶蜷缩在床上,俏生生的眼尾红红的,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自己委委屈屈睡在床上,他心里如同有一把大铁锤,凿的生疼生疼的,尤其在公安局,听见个小伙子偶尔说起,家里姐姐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差点儿没救过来。 自古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个鬼门关。 每次林瑶去医院产检,大夫的听诊器放在她肚子上听着,林瑶悠悠闲闲,顾副局长在一边倒是紧张的很,一张俊脸严肃的盯着大夫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是够压迫人的。 有好几回做完产检,林瑶瞧见大夫在那偷偷擦冷汗。 这会儿林瑶坐在枇杷树下,边上放着盘水灵的桃子和一盘核桃酥,这年头核桃酥是好东西,只是甜过来头,吃着发齁。 林瑶不爱吃,只捡了洗好的桃子来啃。 家里的大物件差不多搬完了,张翠兰对着鸡窝的三只老母鸡跟一窝兔子发愁。 一回大杂院,上头就不让养老母鸡了,兔子也不能养多了,顾满仓的意思把母鸡全杀了,兔子能宰的也都宰了,留下一只公兔子和母兔子配对,风干成肉干留着以后吃。 张翠兰舍不得也没办法,城里就这点不好,不让养鸡,她的鸡屁股银行就这么关门大吉了,菜地里的菜秧子也留不得了,给两个舅舅家各摘了一篮子菜蔬瓜果,又分了些给邻居,家里还摘了一筐子豆角,一篮子西红柿跟一篮子黄瓜,半袋子韭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些吃不动啊。” “吃不动也没啥,回了大杂院,自然吃的动了。” 一家人忙忙碌碌摘菜的摘菜,杀鸡的杀鸡,宰兔子的宰兔子。 林瑶心里痒痒,抱着肚子跟东子一块儿躲在边上看热闹,那场面血腥的很,别的孕妇见了早吓的脸色发白了。 林瑶居然看的津津有味,还怂恿东子也上手去杀只兔子练手。 东子跃跃欲试,小黑爪子没伸出去。 淘气二人组就给顾副局长抓包,批评一顿,撵到枇杷树下罚站,——林瑶身体不便,就不罚站了,就东子一个臭小子耷拉着脑袋瓜站着。 上午十一点,一切收拾妥当,如同大半年前一样,顾家老宅落了锁,张二舅手里的鞭子一甩,吃足了草料的驴子一动,毛驴车晃晃悠悠上路了。 林瑶被护的好好的坐在驴车上,忍不住回头看过去,红瓦绿柳的老宅静静伫立在那里,放佛风霜雨雪夜,静静等待着归人。 * 孙家这边儿,林红娜在镇卫生院养了大半月,总算能出远了,她早产生下孩子,月子又没做好,身子伤了根本,就是每天打葡萄糖,身子的亏损也没补回来。 这阵子,孙家人心思全在刚出生的小孙子身上,哪有心思来管林红娜。 孙父吩咐孙家蓉每天给媳妇送三顿饭,一天再喝一碗鸡蛋红糖水补补气血。 谁知道,孙家蓉面上懦弱,内里也是个尖酸刻薄的贱蹄子,她阳奉阴违,一天只给林红娜送两顿饭,吃食也粗鄙,要么是黑面窝头,咸菜疙瘩,要么是地瓜干蘸大酱,红糖鸡蛋水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 林红娜心里恨得要命,才短短二十来天,就瘦的面色蜡黄蜡黄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哪像个刚出月子的媳妇,倒像是从外头逃难来的难民。 前头孙母出院,孙父来看了儿媳妇一眼,着实给他震惊到了。 孙父回家大发雷霆,第二天就到厂里调了一辆车,把林红娜接回家疗养。 说起来孙父对林红娜真是不错的,车上铺了被褥,一直送到孙家四合院门口,孙家良出来搀着林红娜进门,没让她吹到多少风。 林红娜在家养身子,家里没个人不行。 孙父在饭桌上跟孙母商量,让孙母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几天,在家照顾儿媳妇。 孙母一听,气得把筷子“啪”地放在桌上,“照顾?照顾什么!她天天在床上躺着不干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篮子鸡蛋她吃了大半,还要人伺候,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林红娜有那么一个王八羔子偷贼婆妈,害的她宝贝孙孙早产身体孱弱..... 孙母想起来就怒火中烧,连带着对孙父也态度不佳。 孙父叹了口气,他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女儿。 孙母比他早先一步,对孙家玉姐妹俩呵斥道,“你们也好好上班,别胡乱管闲事!” 孙家玉和孙家蓉对视了一眼,孙家玉高兴还来不及,孙家蓉接收到孙母警告的眼神,也低下头不敢说话。 孙家良置若罔闻,跟没事人一样往嘴里扒饭。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请假在家照顾媳妇。 他妈说的对,家里一篮子鸡蛋,林红娜自己吃了一大半,该有的营养都有了,坐个月子而已,农村的婆娘都不用做月子,一天一个鸡蛋,吃着多美啊,他都吃不着。 孙母在家扁担一头大,孙父也来了脾气,他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烟,让孙家良请几天假回来帮忙。 孙家良一脸不情愿,孙父放下狠话,“你自己的媳妇不管谁管,大男人顶天立地,该负起的责任百般推脱,哪有半点男人的样子,你去也不得去,不去也得去,再胡说八道,老子打算你的腿!” 孙父把烟摁在烟灰缸里面熄灭,语气异常严厉。 孙家良老老实实点头应了。 孙母气的浑身发抖,却无济于事。 * 李爱凤被公安局带走,因为偷盗罪被判了半年的劳改,给送到几百里外的采石场挖石头去了。 这年头劳改就是干苦力,犯的轻一点女的就去踩缝纫机,男的去挖水渠,扛石头,日晒雨淋也不能休息,跟隔壁大毛把罪犯流放到西伯利亚种土豆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爱凤不光有偷盗罪,她在看守所里试图逃出去,趁着狱警开门的空当,用头往狱警身上撞,人没撞开,又多了条试图袭警的罪名,让她原本就糟糕的形势更加雪上加霜。 这下好了,李爱凤有机会去踩缝纫机,直接被发配到采石场去砸石头了。 “我不去啊,我没罪,我是冤枉的!” “青天大老爷,冤枉人啦!” 李爱凤知道她要去砸石头,在看守所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不过一点用没有,拿着警棍凶神恶煞的狱警从她身边走过。 李爱凤吓的躲回床位,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去孙家偷吃粽子! 偷了几个粽子和十块钱,就去采石场干苦力,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啊。 以前村里也有送去劳改的人,都是些地主家的臭老九。 李爱凤在人群里,跟着丢石头吐吐沫,那感觉爽的很。 现在她跟臭老九一样的下场了,心里害怕的要命,瘫在地上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 跟李爱凤一间牢房的女人,十分看不惯李爱凤凰这副怂蛋的模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偷人家东西的时候干嘛去了。 这婆娘真他娘招人烦! * 毛驴车在土路上走了两个小时,林瑶就跟在摇篮里一样,晃啊晃的,一觉的功夫就进了云水县。 云水县萧条了大半年,今年夏粮丰收,老百姓能填饱肚子了,挑着扁担来县城售卖的小商贩也多了起来,青石板路上骑着自行车的路人,刷着红漆标语的砖墙,吵吵嚷嚷,热闹非凡,让人看了心里也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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