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处寻找,才在内室角落里看到她,她眼睛通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脸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程玉璋心如刀绞,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抱起,紧紧按在怀里,哽咽安抚:“是我没用,皎皎,别怕,我在这里。” 江春月痛苦摇摇头,委屈在这一刻到达了极致,她“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伸手也紧紧圈抱住他,断断续续的哭道:“小时候,我被蛇咬过……那蛇比这个还大……进了我的房间,还在我被窝里……原来也是江听澜干的,她跟王氏为什么这般坏,害死了我母亲,又要害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 她像个孩子一般委屈哭泣,程玉璋温柔轻拍,亲吻她的脸颊,声音像是漫天银河里闪烁的星斗,无端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在夏夜的屋顶乘凉,哄她入睡的场景。 她紧紧抱住程玉璋,像是抱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他身上熟悉的木质清淡好闻的味道,让她高度紧张的神经获得了暂时的救赎。 她的哭声渐小,窝在他怀里,问道:“程玉璋,你去秋闱之前,我对你好都是假象,其实我根本没有与你患难与共,家里被盗那段时间,我都是在外面偷偷吃饱了,根本不是为了你,你不必因为那些感恩我,留在我身边。” 说完,她想挣脱开他。 程玉璋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但看她终于不再拒自己千里之外,内心升起一点欣喜,紧紧揽住她的细腰,胸腔起伏:“在外面吃什么,有自己的资产,这都是你应该有的,你本来就没必要迁就我,我不会在乎那些,你当初陪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十分欢喜了。” “真的吗?你都不生气的?”江春月瞪大眼睛,看着他,才发现他好像从竹溪回来,脸上一直都挂着疲惫之色,她蓦地发现,他现在才十八啊,都未及冠,还很青涩。 “不生气。”程玉璋的唇角上扬,青年眼中有光,双目定定看她,江春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我想离开你,相看,还差点成亲了,你也不生气?” 她突然想看看,自己在他心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份量。 程玉璋没有很快回答,他眸光闪了闪,移开眼眸,看着有些沮丧:“不生气是假的,我之前不顾你的意愿,那样对你,也是内心怨恨你。” 这种体验真是绝了,前世今生,他们好像都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好好聊过。 江春月知道他指的什么,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他刚找到自己时,就跟前世程玉璋附身似的,那种他单方面的房事他做了很多次,可女子在这种事上总是没有话语权的,轻易就会被掌握控制。 “所以呢,按照规定,我这种女子理当休弃的,你现在还不厌弃我,又是为何?” 江春月盯着他,仔细的观察他细微的表情。 程玉璋想过既然她无情,自己何必纠缠,放手就是,可又觉怎么能这样放过她,她是假的,可他是真的,那种不对等的心态让他发疯发狂,恨不得将她关起来,锁在身边,予取予求。 但他哪样都无法做到极致,之前的梦境还在萦绕他,若他此次未曾做预知梦,未曾得程砚书相助,岂非就如同她说的那般,违背两人约定,无法回来。 程玉璋从未这般吞吞吐吐过,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我以为,娘子其实心里有我……” 江春月震惊,看着他有些羞涩的模样,她很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这么聪明奸猾的人,是怎么想到这个结论的。 程玉璋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双眸晶亮望着她,“娘子,倘若这次我因为一些原因在京城暂且回不来了,你可愿意去主动寻我?” 江春月内心再次一震,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他的脸,这话让她甚至以为,程玉璋是不是也重生了。 她似漫不经心问:“为何这样问,发生什么了吗?” 程玉璋轻轻摇了摇头,见她不回答自己,有些失落的垂眸,睫毛投下一小片暗影:“没有,我就是设想。” 江春月没答,她内心冰凉一片,她怎么可能再喜欢他呢,又怎么可能会再去京城追他,那样的勇气,她不会再有第二次。 恰巧琪清慌张进来,也不用江春月再寻找理由推拒。 “小姐,不好了,江……郡主带人要去拆了先夫人的祠堂!” 江春月猛地站了起来,脚下已经自动往外走,边走边问:“父亲呢?他知道吗?他人在哪?” “老爷被王爷叫去问话。” 江春月脑袋一片眩晕,她咳嗽两声,仿佛能咳出血来,程玉璋跟在她身后,见她如此,赶忙扶住她的腰,帮他拍背。 江春月推开他的手,脸仍苍白,对程玉璋道:“夫君,我有一事求你。” “何必说求。”程玉璋皱眉。 “你去淙哥儿那里,务必不能让他出来。” 程玉璋有些犹豫,江春月突然攥住他的手,只说了两个字:“求你。” 她目光祈求的看他一会,松手继续往前走去。 程玉璋站在原地,转身向江听淙那里去。 江春月到的时候,江听澜的人已经在拆了。 看到一群人进出祠堂,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扔在地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的牌位,她冲过去,将那牌位捡起来,抱在怀里,怒视江听澜。 她被人簇拥着,坐在一把椅子上,还有丫鬟给她递水,目光轻蔑,见江春月看自己,高高的扬起下巴:“江春月,你终于来了。” “江听澜,你为何拆我母亲祠堂,父亲同意吗,你有什么权力!”江春月怒吼,气的她浑身颤抖。 琪清跟在她旁边,同样怒视着江听澜。 江听澜眼中闪过诧异:“江听澜?你这贱妇叫的谁,这里只有本郡主,本郡主想拆,就拆了,你能怎样我。” 江春月冷眼看她,“你假冒郡主的事,就不怕被发现吗!” 江听澜大笑几声,“你如今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敢问本郡主的事,本郡主对你的折磨,这才刚刚开始。来人,将她手里的牌位夺过来。” 她一声命令,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过来,将江春月围住。 琪清老鹰护小鸡一般的护在江春月前面,怒吼:“谁敢对我家小姐不敬!” 江春月死死抱住母亲的牌位,一脸视死如归的看着他们。 这些婆子力大无穷,各个膀大腰圆,领头的一使眼色,几个人立马扑了上来,两个人扭住了琪清,使劲掐打,另外两人,向江春月走去。 江春月看着这两人,又担心琪清,她自知以她的身量无法跟这两个婆子抗衡,转身就逃,可哪里跑得过这些身强力壮的婆子,眼看着就要被捉住,江春月泪眼朦胧,又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在地,这一瞬间,她恨死了王氏母女,也恨自己无能。 她被婆子轻易按住,身上被她们狠掐了好几处,江春月拼命挣扎,也没能保住母亲的牌位,她们抢走牌位,婆子将她带回到江听澜面前。 江听澜看到下人呈上来的牌位,冷笑一声,十分满意的看到江春月这副惨样,“江春月,你看着。” 江听澜伸手拿过那牌位,往地上一扔,江春月眼睁睁看到母亲的牌位断成两半,她嘶吼出声:“不——” 可根本阻挡不了什么。 仇恨在她心里生了芽,江春月头一回这样恨一个人,她目光淬毒,恨恨看着江听澜。 “这就恼了么,来人,江春月出言不逊,给本郡主掌嘴。” 被按住的琪清拼命挣扎大喊,立马被婆子堵住了嘴,脸上还挨了两巴掌。 江春月闭了闭眼睛,眼看那婆子对自己高高扬起的手掌就要落在自己脸上。 “住手!” 意想中的巴掌没落下,江春月睁眼,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程玉璋。 他微微喘息,似乎刚剧烈跑过。 江听澜见到程玉璋,脸上现出一抹笑来,声音也变得柔和:“是你,程玉璋,你果真厉害,中了榜眼。” “放开我娘子。” 程玉璋厉声道。 江听澜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敢命令本郡主?也行,程玉璋,你若答应往后跟本郡主,本郡主倒是可以考虑放了她。” “你做梦。” 程玉璋也不打算跟她讲道理,他直接对两个婆子下手,他是有点基本功在身的,几下便让那两个婆子倒地不起,哀嚎不停。 江春月一获得自由,立马去捡地上断掉的牌位,江听澜见程玉璋如此护她,内心愤恨,指着地上的牌位命令:“不许让她抢到。” 这回来的不是婆子也不是丫鬟,而是她随行的侍卫。 程玉璋见状,将江春月一把拉回,甩到后面,快速说了声“我去拿”。 侍卫已经过来,他们都是王府特意训练过的,武艺高强,非程玉璋能比,立马将程玉璋围的密不透风。 江春月大喊一声程玉璋的名字,再次被婆子按住,不能上前。 侍卫已经对程玉璋拳脚相向,她只隐约看到程玉璋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江春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哭的不能自已:“程玉璋,你松开啊,你傻不傻……” 这可是侍卫,又不是女人…… 江听澜见他们如此,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既然你这么爱她,那就替那个贱人受着,你记住,你挨打,都是因为江春月!” 江春月无助的看着这一切,她好恨,她头一回觉得自己错了。 她想这一次选择安逸普通的生活,可也要看清楚形势。 她在知道江听澜是重生的时候就该引起警惕的,她怎么能自断手脚,成了可以任凭她宰割的鱼肉。 她深刻清醒到自己如今只有往上爬,往上走,让自己处在高位,才能保护家人,保护自己。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权力和地位高的人,才能俯瞰一切。 江春月头一次理解了程玉璋为什么那么爱权力,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一个种子在她心里发芽,江春月在这一刻起,下定了一个决心。 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让王氏母女死。 必须死! 而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根本做不到的,如今的江听澜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她必须要比她更为尊贵,才能扳倒她。 她如今唯有依附程玉璋,放弃那些儿女情长,爱与不爱。什么奸臣不奸臣的,反正程玉璋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以他的身份地位,她可以是诰命夫人,可以说一不二,这也是她应得的,凭什么要去便宜了什么阁老的嫡次女。 如今程玉璋还对自己存有心思,也未曾像前世那般无情,她逃避什么,又会不再爱,只要不爱,就不会被伤害,她要的只是荣华富贵与地位。 想法落定的瞬间,趁婆子一时放松,她突然用力一挣,挣脱了身后人的控制,向程玉璋那边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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