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不必为娘之死伤怀,护犊,是天下大多母亲的本能天性,娘甚至欣慰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给你生命。 云奴亦是自愿,唯有留她替我儿解了这灵契,寿数才能真正属于你。 若她替你解契后,依旧安好,我儿便将她留在身边,云奴乃是伴随云巫嫡公主而生的女奴,一生效忠嫡公主,否则身死魂灭,再无轮回,我儿可放心用她。 若解契后云奴身死,则说明她原本命数已尽,只靠这灵契维持生息,我儿不必介怀,好生安葬便是。 我儿看到此,定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是娘不愿提及,思虑再三,却不得不告知的事,总好过将来我儿从旁人口中得知。 那晚,娘与你爹散步街头,无意瞧见曹府后门,有人提着篮子鬼鬼祟祟,心生好奇,便一路尾随到了后山,才知,那人竟是想将篮中婴儿活埋。 娘将你带回府中,当晚假装早产有了你,此事,国公府唯有你祖父祖母知晓,我既养了你,自是想知晓究竟是何人要害你,一路查到曹府四夫人身上。 娘不知她为何要对外宣称生下死胎,并对你下此毒手,但娘能做的也只是替你,狠揍了她一顿,只是曹府布防严密,潜入一回已经不易。 最要紧的是,娘发现你虽小小一团,但与她相貌极为相似,加之你祖母素来不喜娘,娘担心她迁怒于你,便决定带你去沙城。 只是你祖母不愿被人闲话容不下孙女,只允我私下带走你,如今娘也只能命钱彪偷偷将你送回京城,钱彪对你爹的忠心,如同云奴待娘。 说到钱彪,娘得提一提,他的妻子乃是娘的庶妹。 但云巫国嫡庶严明,昔日娘与她往来甚少,念及同根生,当年逃出云巫时,才一并救出了她。 若她以姨母身份逼迫我儿行复国之事,我儿不必理会,若她行事过分,打回去便是。 云巫一族本是为挽救天下苍生而生,发展到后来已然变了性质,亡国是必然趋势,父兄也早有预料,同意云巫血脉以我为止。 若有人寻到你,吾儿切记,切莫行违背天道之事。 娘纵有不舍,也有停笔之时,盼吾儿乐遥,余生安好!” 谢酒缓缓合上信,用油纸重新包好,收进怀中。 她蹲下身,双手捂脸,一股巨大的悲痛在她心头肆意横生,有滚烫的泪水从她指缝流出。 吧嗒,吧嗒,吧嗒,一滴,两滴,三滴,由点成线,速度越来越快,泪水越来越汹涌。 三岁的孩童确实能记得有限,但是她记得貌美温柔的女子夜夜揽着她,低语,娘的乐遥最乖,好好睡觉,好好长大。 她记得英俊高大的男子,将她架在脖子上,双举着她的手在院中奔跑。 娘说,坐那么高,你莫要摔着孩子。 他说,云黛你放心,我会护着的,爹爹还要护着我家乐遥一辈子呢,小乐遥,是不是啊。 孩童咯咯笑着。 他亦跟着笑了,他说,云黛,你看,我们乐遥欢喜着呢。 爹爹,你失言了啊,谢酒在心里喊着。 “乖乐遥,爹爹要上阵杀敌,你跟着你娘乖乖待在家里,等爹凯旋回来后,爹爹再带你去藏宝,将来乐遥长大了,那些就给你做嫁妆。”那是他最后一次出征说的话。 “乐逍乖,娘要去帮你爹了,若爹娘此行不能回来,乐遥要坚强,往后的路好好走。”她拉着孩童小小的胳膊,用手指在她胳膊上图画出一片鲜红,鲜红慢慢淡去,隐入皮肉。 她抱了抱她,“你年纪太小,承受不住这命契的灵力,近一年时间会时常让你昏睡,忘却记忆,但乐遥别怕,乖乖跟着钱彪叔叔,他会护你周全。” 顿了顿,她似在压抑着情绪,半晌道,“乐遥,再唤我声娘。” 她想起那时眼皮沉重得很,那声娘还未唤出,便陷入了黑暗。 娘,娘,娘…… 谢酒在心里喊着,捂在脸上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似是要靠着这样才能堵着那不受控制的眼泪般。 “小姐,你躲在这,莫要怕,闭上眼,等钱叔将坏人打跑了就来接你。” “小姐,你爬钱叔背上来,钱叔犯了懒,腿不想走了,我们学虫子爬一爬,可好?” “小姐,钱叔跟你商量个事好吗?钱叔想回家看看儿子,他和你一样大,钱叔有两年未见他了,想再见一见。” “小姐,钱叔要失言了,这路太长,钱叔爬不动了,小姐自己走,可好? 要像我们从前戏耍时一样,小姐要躲着人,一路往前,等看到和你爹爹一样穿着铠甲的人,你再出现,好吗? 小姐要记得,你是镇国公府赵淮安赵将军的女儿,你要找你的祖父镇国公……” “谢酒。”林舒轻声唤她,拥着她,“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谢酒想说,说不出来。 她能说,她想起钱彪被刺客所伤,站立艰难,只能背着她爬行吗?却担心她害怕,骗她说他在学虫子爬吗? 她见过虫子爬,虫子爬过无痕,钱叔爬过的地方,却有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血痕。 她能说,钱彪临死前,想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但因着她,还是放弃了,只是他伤得太重,最终也没能撑到镇国公府。 还有云奴,奉命守在沙城等她,她若有私心,本可以与她共享娘的寿数,可她一刻都不肯多活,只因她多活一息,娘留给她的寿命就少一息,她谢酒就少活一息。 爹,娘,钱叔,云奴,他们的恩情和悲惨,谢酒要如何言说。 有许多脚步声靠近,谢酒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顾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酒儿。” 谢酒说不出的难过,心似被搅烂了般,身上每一滴血,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尖锐痛楚,她终于痛哭出声。 撕心裂肺! 肝肠寸断! 哭声中的悲痛那般强烈,顾逍吓得神裂魂离,手足冰凉,酒儿这是遇上多大的事了啊。 他问无为,“究竟出了何事?” 他的声音有种破碎的慌乱,酒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无法告诉他缘由,他只能问突然回京的无为。 无为摇头,那个老人见到他后,说了句,终于等到小主子了,而后便要他即刻带她回来见阁主,其余不肯再多说半句。 林舒亦跟着摇头,她没看到信中内容。 无人知晓,怀中人又哭得这样惨烈,顾逍急得自己也跟着险些落泪。 “让她哭吧,发泄出了情绪就好了。”秋乘风眸色担忧地道。 然而,哭得似要喘不过气来的谢酒,突然咬着牙说出一句,“我,要,见,钱,夫,人!” 第213章 设法引出钱夫人 钱彪临终前叮嘱谢酒自己去找镇国公,可她小短腿没迈出两步,就被两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一人夹着她,一人扛着钱彪的尸体到了一处院外。 院子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华衣妇人,脱了谢酒带血的衣裳,拿走了她颈上的护身符后,便让黑衣人将她带离了那院子,关了起来。 谢酒被饿晕过去,再醒来便是在街上,遇到了谢家爹娘,期间发生什么她尚不知晓,但钱夫人对镇国公说,是钱彪自己逃回了家,叮嘱她将孩子送回镇国公府。 她在撒谎! 谢酒没见过钱夫人,但她相信自己还能认出当年拿走她血衣和护身符的妇人,她迫切想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所以,她哭得脑袋缺氧时,却咬牙说出一句,她要见钱夫人。 屋里是听说她有事,闻声赶来的秋家四人,楼祁夫妇以及李盛无为几个亲信,以及顾逍林舒。 谢酒止住大哭后,渐渐冷静下来,对上众人关切担忧的眸子,加之后面的复仇行动,有些事是无法隐瞒的。 重生之事师父和楼祁虽已知晓,但事关云巫族,她不能多说,只挑了诸如赵淮安夫妇从曹府下人手中救下她,养在膝下,钱彪护送她被刺杀,她被调包等一些螚说的说了。 无为和李盛听完,虽很心酸谢酒的遭遇,但两人眼里又有丝丝喜意,“阁主你才是真正的霓凰郡主。” 和王爷有婚约的人,那样阁主和王爷成婚的事就能顺利许多。 谢酒点头。 先前她对镇国公府一直抱着能处就近着,不能处就疏离的想法,那是因为她猜到自己极大可能不是赵家血脉,更不知赵淮安夫妇对她的态度。 除了找霓凰报仇,好似没有立场去要求什么。 现在知晓爹娘为她所做的,她突然就有了面目,即便她不是赵家血脉,她也依旧是赵淮安和云黛的女儿。 没有他们,她刚出生便被活埋了,没有他们,她就不可能有这次的重生,他们给了她两次生命,在谢酒心里,他们已然和谢家爹娘一样,形同她的亲生父母。 霓凰郡主这个封号是皇上对爹娘功绩的认可,是爹娘用命给她换来的,她再难容忍假霓凰鸠夺鹊巢。 “你是曹府的孩子?”楼祁声音里有怜悯,他是知道谢酒要对付曹家的,若她是曹家的孩子,那…… 顾逍怜惜谢酒哭的嗓子都哑了,替她解释道,“酒儿不是曹家人。” 但她却是曹府四夫人生的,只是曹府四夫人那双重性子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他心里情绪复杂,既心疼谢酒身世多舛,又替她高兴,她是幸运的,至少谢家夫妇和赵家夫妇都视她为己出,倾心相付。 是的,即便谢酒隐去许多事情没说,但他清楚谢酒经历以及她的性子,所以,他已经将真相猜到了个七八,若没有大恩,酒儿不会哭成那样。 谢酒脑中依旧在想着钱夫人的事,她是寡居妇人,极少出门,这些日子她的人一直在钱府附近盯着,除了那日她为霓凰求情出过门,平日连院子都不太出。 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 贸然登门容易打草惊蛇。 但谢酒等不了。 她哭得沉痛的脑子顿时生出一股狠意,咬牙道,“霓凰若出事,钱夫人定会去国公府看她。” 可霓凰如今被禁足镇国公府,要伤她亦不是容易的事,让芷兰和梧桐出手,未必能经得起国公府的人查。 “要伤到什么地步?我去。”楼祁往谢酒面前迈了一步,顾逍说谢酒不是曹家的孩子,他就不再多问,无论谢酒身世有多离奇曲折,她都是对他和娇娇有大恩的人。 “师父去吧。”秋乘风出声道,他身手比楼祁更好些。 “我与师兄一起,绝不叫国公府的人察觉。”秋长乐亦出声道。 秋月剑看了眼徒弟和女儿,他们当初拒绝先帝挽留,承诺决不涉入朝堂纷争,以武犯禁私入重臣之家。 但谢酒身份被夺,更是涉及人命,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徒孙被欺负,终是道,“做得自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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