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慎暗自感慨,自己家姑母当政就是好。如此有了番助力,他此次出征定能得胜而归,届时封侯列爵,自然是他囊中之物。 衡军大捷,但敌军却没有松懈,凉州增援了一万人马,且来了位听说极其厉害的大将。 更听说,柔狐那边战况胶着,而戎狄亦有横插一手的打算。 但柔狐、乌支和戎狄毕竟都是游牧民族,勇猛过人而奇诡不及。 —— 边地自从封了那位容将军之女为平北郡主,随军出征以后,连连告捷。 朝廷上下一片欢欣。 最近一封折子,说的乃是凉州一战,平北郡主率领兵马以少胜多,大破了敌军,直捣叛军腹地,生擒了敌方五名大将,并活捉了差点逃跑的伪楚皇帝楚擎。 唯一跑了的是楚擎的儿子楚临,跑去了柔狐寻找他们的同盟。 俘虏敌军两万,大捷。 上京城中的说书人,每每说到这一场,说到平北郡主之英姿,听众们都心向往之。 尽管上京少女们因为此前那个英武不凡的神秘青衣人竟然是个女子而再度梦碎,但是想来想去,都坚定不移成为了平北郡主的小迷妹,亲切地称呼平北郡主为“我家姐姐”。 平北郡主接替上次出征南越平叛的李小将军成为了新晋的上京风流人物。 十月深秋,露落园已是落木纷纷。 临着虹明池而立,秋水寒深,倒映出帝王清瘦单薄的身影。 他这几日才觉身子好了些,小顺子将那些他不知的政事一一道来,他静静听着,没什么起伏,恍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没多大意思。 直到小顺子他小心翼翼地提及了一个人,他才终于有所反应。 “平北郡主容溯?” 小顺子点头称是。他心里没什么弯弯绕,只是觉得,既然是娘娘的姊妹,又有这么大的本事,陛下爱屋及乌,理应给平北郡主大大的封赏才好。 谁知陛下他默了半晌,神色愈来愈深,眼中却亮过一瞬:“她是不是,回来了?” 刹那间,他心口骤痛,连续三年取心头血,伤口累累叠叠,等闲痛得厉害,叫他眉头紧蹙,捂住了心头。 小顺子不知该不该顺着他说,但一想,如若陛下还执迷不悟,沉迷在复活死人的怪圈里,还不知道身子要磋磨成什么样……不如顺着他罢。 于是小心笑道:“陛下,等大军凯旋,自然就能见到郡主了,届时陛下再看一看?陛下这段时日,却要小心着身子,……” 秋风乍起,他直觉,就是她回来了。
第99章 “娘娘!” 淑妃从梦境中醒过来时, 方见是天刚明时,殿中漆黑,仅仅有晦暗的天光照进来。她看着窗外, 侍女在一旁替她擦拭额头的汗, 担忧说:“娘娘又做了噩梦……” 晁幼菱低声地说:“没有什么,你可不准在外头乱说。” 她连忙起身去到床边看, 守了又一夜,而床帏中躺在锦衾里的青年依旧紧阖着双眼, 眉头皱着,仿佛梦中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一般。 晁幼菱慢慢地坐在床沿。他便幽幽醒转,一双漆黑眼睛缓缓睁开,一眼就望见了她, 晁幼菱既惊又喜,连忙说:“陛下醒了!” 他的目光瞬间地冷了下来:“谁让你来?” 晁幼菱小声回答:“是太后娘娘命臣妾来侍疾……” 她忙又要递上绢帕,替他擦拭汗水,被他冷声喝止:“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仁康宫。 晁幼菱小心翼翼端起茶水到唇边,对于姑母的话,半晌没敢应。 太后娘娘她长长叹气, 望着晁幼菱, 恨铁不成钢地:“你照顾了皇帝那么久,就没有丝毫让他动动心?” 晁幼菱讷讷半晌:“姑母……”她委实不知缘故,陛下他有了好转的迹象, 梦里还呢喃着谁的名字,显得有几分眷恋——待醒过来一见是她, 脸色顷刻就变得很难看了, 还冷声叫她滚出去。 她很是委屈。 后宫里空荡荡的,从前的妃嫔们全进了大相国寺祈福, 后宫虚设,她本以为是自己的好机会了,谁知陛下宁可虚对空气,也不愿看到她。 太后知道她的性子沉闷,但沉闷不是敬陵帝厌恶淑妃的缘由——真正的缘由,还是因为四年前废后那夜,淑妃做过那个赵桃书的帮凶。 如今容沉死了三年,眼看他后悔不迭,悔不当初,却无能为力,为情所困,简直快要疯魔了,眼里哪里还有旁人? 就连她这个母后——都受他迁怒,不得不避居南苑多年。 这一回他病重,太后垂帘听政,方觉得重获了作为太后的尊荣。 奈何奈何!偏偏生了这么个自己有主见的儿子,偏偏! 太后愈想愈是愤愤,刚要摔了手中翠玉盏子,旁边晁幼菱忙地接住了。 太后瞪了她一眼,晁幼菱又瑟瑟不敢言语,好半天才说:“姑母……幼菱好久又没有见陛下了。陛下他长此以往……”说着说着,哭起来,“幼菱该怎么办……” “谁让哀家就他一个亲生儿子——”话音戛然而止,太后忽然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 旁边伺候的老嬷嬷笑了一笑,道:“太后忘了,当年,娘娘诞下的,可是双生子。您还有一位皇子殿下,尚在民间。” 晁幼菱惊得张了张嘴,听到这样一件秘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太后目光幽了幽:“他若是不听话,哀家,也不怕换一个皇帝。” 晁幼菱离开了仁康宫,怀揣着心事,慢慢在寂寞狭长的宫道上散步。深秋时节,天气格外地凉,她若在平时,只管缩在自己殿中,偏偏这时候得知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哪里还能待得住。 宫中寂寥,无人可以说说话,贴身侍女都不能。 她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已经走到了露落园,侍女笑着问她怎么愁眉不展,她道:“本宫的愁,你们又如何能明白?你们下去吧,本宫一个人走走。” 三四年来,她几乎每个日夜,都要做噩梦,梦见当年敬陵帝废后那夜,在中德殿的灯火通明里,……也曾无数次梦见容沉的模样。 容沉是怎么死掉的,她大约地听说过,从南望山的高崖上跳下去,那是最自由不过的死法,符合她从前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是她想,容沉就算死了,死了——冤有头债有主,她何苦要夜夜入她的梦来? 她诉说她是多么冤枉,当年害了赵侧妃和小皇子的根本就不是她容沉,她又为什么要做伪证,陷害于她? 她被噩梦折磨了三年。每每思及,深深负罪。 她在大相国寺里,每日都替容沉诵经祈福,望她能早渡苦海,投胎轮回,不要再因放不下执念而徘徊人间。 然而诵经多年,依旧毫无改变。她依旧时常,被那个噩梦惊醒过来。 露落园中,木叶纷落,秋色满园。她踱到了虹明池旁,遥遥记得那年上元佳节,这里设下了斗灯会,是何其热闹的景象。 如今一切已物是人非了。 而自己。自己……她一片茫然。 姑母的言下之意,是要趁着陛下病重,另立那位遗失民间的四皇子为皇帝? 可是,届时,姑母仍旧是地位尊荣的皇太后,她这个前朝的妃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种种思绪交缠在了一起,晁幼菱抬起头,一颗梧桐树恰好落了一片黄叶。 她当然没有想到会在露落园偶遇到敬陵帝,他正站在不远处的水滨,披着厚重的鹤氅。 晁幼菱本想转身走——可这时候,听到了他和小顺子两人的对话。 他说,“她”回来了。 对朝廷的事,晁幼菱没有什么见识了解,但是只此一句,她却听得明明白白。敬陵帝口中的“她”,只会是一个人,只会是容沉。 她愣了愣。 今日知道的事情委实太多,令她几乎一片空白。 可是远远看到敬陵帝唇边挂着的笑意,她笃信,能让他笑出来的人,如今普世中除了容沉,大抵谁也做不到了。 容沉……复活了? 所以他连取心尖血三个年头,是有用处的? 容沉,回来了? 她就又听到了敬陵帝轻轻道:“不,朕已等不及了。朕今夜就走。” 小顺子大惊失色:“陛下去哪?” 他容色如同春风拂面:“去西北。”他眼睛里迸出了璀璨的光芒来,“去见她。” 她怔在原地半晌。半晌过后,晁幼菱忽然做出了一个,她过去二十年从来没有做过的决定。 她从来不欠容沉什么!——所以,她不想再欠她什么! 晁幼菱三两步小跑过去,着急唤道:“陛下!” 闻声,敬陵帝回过头,见是晁幼菱,眉头皱了皱,面色立即又冷了下来,但未语,而是等她开口。 晁幼菱道:“陛下,臣妾也想去西北。” 他的神色更冷了:“你都听到了?” 晁幼菱甚至觉得,他的眼中有一点杀意。 晁幼菱大着胆子,说:“陛下,臣妾知道一件重要的事。这于江山,于陛下,皆极其重要。臣妾愿以这个秘密,求陛下带臣妾一起去西北。” 敬陵帝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对于她所言的这个秘密,并无什么兴趣,但正当转身走时,晁幼菱在他背后忽道:“陛下有一位双生兄弟!他在蕲州蕲山昭微观!” 敬陵帝的身形狠狠一震,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双生兄弟!? 他的脑海里,第一反应过来,就是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玄衣青年。彼时他面具被他挑了下来,短暂片刻,他看到了对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眼角下那点泪痣。 所以这个世上……的确有“阿铉”此人…… 而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是他的亲兄弟…… 他不敢相信。 —— 凉州城。 刚巡过了军营,她的确累得很了。她暂住在梁王府处理各种事务,回到府邸,翻开两页公文,就直打瞌睡。 肩膀忽然搭上一双手,轻柔地替她揉捏按压着。 絮絮十分享受,遂闭上了眼睛,不时发出满意的哼哼声。 那人在她身后低笑:“郡主,卑职这手法如何?” 她大大咧咧地道:“嗯,不错。” 他便又得寸进尺:“那么郡主要奖赏卑职什么?” 絮絮立即就睁圆了眼睛,因是仰头,正正与垂头看自己的一双漆黑眼睛四目相对:“哎,你怎么还索要奖赏?不捏了不捏了。” 他忍俊不禁,说:“郡主食邑千户,良田千顷,这么小气?” 絮絮坐直身子,转头道:“好吧,那你想要什么?” 他说:“但求郡主挤出些空闲,好好休息,切勿操劳过度。” 絮絮哀叹一声:“我也想。”但心头大患尚未解决,战事又如火如荼,怎么能休息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8 首页 上一页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