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遵照那宫女所说,到了丽景宫外,过见得小小的二皇子正徘徊在黑夜里。 “微臣向二殿下道喜了。”秦檀一蹲礼,道,“听闻二殿下要去凤仪宫了。皇后娘娘为人仁厚,必将细心待您。日后,您定是前途无量。” “哎,女佐,哪里的话,是我向你道喜才是呀!”二皇子嘟囔道,“虽白天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武安姑姑还被气倒了。但你与宰辅大人订了亲,总归是一桩好事。” 提到武安长公主,秦檀便略有些不适:“二殿下……怪罪微臣吗?微臣令长公主心疾发作。” “不怪罪。”二皇子摇摇头,“武安姑姑私自处刑的人,确实是有些多了。宰辅大人常与我说,不可因私仇而枉决生杀,当以天下性命为重。武安姑姑今日那样对你,倒是令皇家蒙羞了。” 见二皇子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心思,秦檀很是诧异。 想来,谢均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二殿下不怪罪微臣,是微臣之幸。”秦檀道,“今日二殿下前来,可是宰辅大人有话要说?” “女佐,您还喊‘宰辅大人’呐?”二皇子道,“不改口吗?” “改……口?”秦檀微惑,“……改什么口?” 二皇子微微挤眉弄眼,道:“女佐,你跟我学。” 秦檀:“嗯……微臣遵命……” “跟我一起念!”二皇子咳了咳,中气十足道:“谢——郎——!谢郎!” 秦檀:…… 这都是谁教的!
第64章 出宫之日 二皇子来看过秦檀后, 很快便走了。 他倒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孩子心性, 得知自己敬仰之人订了亲, 心里欢喜, 前来道贺。 待二皇子离开后, 秦檀便回了听雨斋。 这一日吵吵闹闹, 她的心底颇有些疲倦。可待梳洗罢了,挨到枕上,却又辗转难眠。夏夜之初的虫鸣声, 只有微弱地那么几声,可却偏能让她觉得烦躁已极。 没能令武安长公主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可惜了。 秦檀又在枕上翻了个身, 满心都是繁杂。她听着外头时响时轻的虫叫, 便这样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也不知是几更天的锣声在宫道上敲过了,她才勉强入睡。 一夜无梦。 *** 朝露宫。 武安长公主终于从沉眠中苏醒。 她孱弱的面色一片苍白, 略略睁开的眼睛, 无精打采的。 松雪在床边守了一夜, 早已精神不济、满眼血丝。看到长公主醒了, 原本困倦已极的她立刻喜极而泣, 道:“快!快!长公主殿下醒了!” 早就在外伺候的太医们, 纷纷入殿诊视。因不用掉脑袋了,老大夫们个个都舒了一口气。 长公主不声不响地歪在枕上,如被抽了魂的木偶似的。松雪见状, 重重哀叹一声, 道:“长公主殿下,您方才醒来,还是养好身子要紧,万万不可神思过虑啊。” 武安长公主虚弱地抬起眼帘,道:“松雪,本公主做了一个梦。” “长公主殿下……” “本公主梦到,均哥与那个秦氏贱人订了亲。”她喃喃道,“所幸,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长公主重复一阵子后,见一旁的松雪面露不忍,她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不是梦?”长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然坐了起来,旋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竟不是个梦吗?!” 松雪的眼底有了泪意:“长公主殿下,您别想这些烦心事儿了,还是保重自身要紧呐!” 武安长公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不!” 她淌下眼泪来,满面灰白。 “本公主……绝不会让那姓秦的贱人好过!” 均哥是她的。 均哥是她的夫君…… 会是她的夫君! *** 次日,晌午未到,恪妃就命人来传秦檀。 “秦女佐,您快去娘娘那儿吧!皇上来了,说是要见见您,和您说话呢。”芳姑姑满面担忧,道,“您去了娘娘那儿,可万万记得乖顺些。娘娘听闻皇上是来找你的,气了好一会儿了呢!” 秦檀有些诧异,但皇命在上,不可违背,她也只能老实地收拾一下,去了恪妃的主殿。 恪妃正在门口踱步,瞧见秦檀来了,她便投来一道锋锐的目光,恶狠狠道:“秦檀,你可小心着点儿!本宫都替你谋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若是再不知足,在皇上面前做出不合适的事来,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她这话,自然是警告秦檀莫要勾引李源宏,分走她的宠爱。 秦檀失笑,道:“微臣明白。” 她几步上前,推开了主殿的门。嘎吱一声响,门扇移开,光线漏入,露出李源宏临窗而站的身影。他今日穿了身明黄地卷云纹的袍子,腰佩双绶,指尖挂了川十八子的佛珠。没了冬日春初的厚厚衣裳,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削淡薄些。 “微臣见过皇上。”秦檀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你来了。免礼。”李源宏侧身,撩了衣摆坐下,道,“秦檀,朕今日来,只是想与你说一件事。朕决定,……让你辞了这女学士的官职,出宫归家去吧。” 闻言,秦檀惊愕地抬了头。 ——让她出宫? 李源宏竟肯让她出宫? 这位天子,性子孤傲偏执、乖戾又唯我独尊,他看中秦檀美色,一直不肯放手。如今,他竟然愿意放秦檀出宫? 李源宏见她露出愕然之色,嗤笑了一声,道:“朕左思右想,知道你留在宫中,必然会招来母后与武安的不满。为保你性命无忧,朕也只能送你出宫了。至少在宫外,均哥能护你周全。” 他这番话说的,秦檀更是惊诧了。 这……这是李源宏? 那个乖僻狠辣的李源宏?他竟也学会了替旁人考量了? 李源宏见她那压抑不住的惊诧之色,又想到自己那道来不及念出口的圣旨,心底略有苦意。 原来,在秦檀的眼里,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大方慷慨的。这些对于武安长公主和谢均来说如此寻常的宠爱,在旁人眼里,都是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朕,”他拨弄了一下手串,俊瘦的面颊略斜,黯淡的瞳眸里如有一团灰云,“可以送你风光出嫁。谢家乃是高门,你若是不准备的妥当一些,难免惹人闲言碎语。朕可以帮你。” 秦檀心底更是惊异,但她却答:“承蒙皇上抬爱,微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李源宏勾起了没有温度的笑容,“左右你都做了这么多欺君罔上的大事了。你是天下唯一一个,拒绝了朕两次的人。前一次,是为了那个贺家的白身;后一次,是为了朕视若兄长的伴读。朕……可真是丢人呐。” 秦檀不敢答话,在心里道:她还做过更欺君罔上的事,幸好李源宏都不知情。 “朕替你发嫁,但是,朕有一个要求。”李源宏道,“只要你答应这个要求,荣华富贵、满门青云,随便你挑。你想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皇上……”秦檀犹自疑惑着。 “朕只要你,不要再追查武安的事。”李源宏蹙眉,慢声道,“她是朕唯一的妹妹,秦檀,你放过武安。这亦是保全了你自己。” 秦檀听着,手指悄悄地蜷了起来。 放过武安长公主——?! 因为她是李源宏唯一的妹妹?! 如果放过了武安长公主…… 那么,谁来放过母亲,那可是她唯一的母亲啊! 下一瞬,她的面孔就冷了下来。她恭敬地一拜,道:“皇上,微臣自知力量渺小,本不该以卵击石,做无谓之事。但武安长公主迁怒旁人、滥杀无辜,微臣……” 她抬起头,盯视着面前这位主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男子。 她知道,自己在宫宴上的激将法,已是彻底暴露了她的意图。武安长公主也好,李源宏也好,贾太后也好,都已清除知悉她想要做什么。等待她的,只有贾太后母女疯狂的杀人灭口。 既然如此,倒不如迎难而上,震慑这群皇族! “微臣,定不会袖手旁观。”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若是他日有人夺走了武安长公主的性命,您也定如微臣一般,不肯善罢甘休。” 李源宏的瞳孔陡然缩紧。 “啪嚓!” 他刹那扣紧了手,掌中的茶杯被捏的粉碎,瓷片渣子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中,鲜血混着茶叶胡乱流淌。 他的面孔扭曲了起来,浓郁的戾气浮现,双眸像是布满了无尽的死气。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略略沙哑着嗓子,以极慢的速度道,“你就不信,朕将你杖毙于此吗?” 秦檀笔直地盯视着他,道:“皇上,您宠爱长公主,亦宠爱宰辅大人。若是要为了长公主杀了微臣,那宰辅大人,恐怕便会与您离心了。” 李源宏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愈发狰狞。 被威胁的不悦,充斥涌动在他的全身。暴戾的怒气,险些要冲破浑身的肌肤涌出。 但许久后,他咬牙切齿地,怒斥道:“滚!!” 伴随着这声大吼,他将桌上的茶盏碎片扫落一地。 秦檀不慌不忙地行礼,道:“微臣谢过皇上恩典。”旋即,她倒退着出了宫殿。 方出门,便看到恪妃得意的眼神劲儿。她摇着把新作的粉杏底纱扇,挑着眉眼儿,小声嘀咕道:“瞧,又惹皇上生气了。这偌大的宫里呀,皇上的可心人竟是一个都没有。” 宝珠在一旁奉承道:“娘娘您独得宠爱,谁能与您比呀?这可心人么,可不就是您呢!” 恪妃一听,被哄的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起来。 秦檀不置可否,只道:“恪妃娘娘,皇上准许微臣辞官出宫。日后,微臣恐怕不能在娘娘宫中服侍了。” 恪妃听了,更是露出喜色,简直如送走了一个大瘟神。 “那你什么时候走?”恪妃欢欢喜喜道,“中午就走?饭也别吃了吧,本宫这就叫人给你收拾行礼,你赶紧的,离皇上越远越好!” 恪妃这直白的话,让宝珠再次产生了晕厥的冲动。 秦檀:…… 她回望李源宏的身影,目不转睛。 李源宏一定在恼怒吧。 恼怒她一介女子,如何敢与皇家为敌,恼怒她软硬不吃,恼怒她如何来的底气,竟敢这样说。 秦檀微攥紧了手。 她的底气…… 秦致舒憨厚的面容,浮现在她脑海中。那位不知善恶的庶兄所说的话,似乎又隐隐在耳边响起。 “三妹妹,你听为兄的话,三王他有意……” *** 有恪妃在前头赶着,秦檀的动作想不快都行。 这宫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想走也简单的很,左不过将从秦家带来的东西,再原样带回秦家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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