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视线沿着他手臂往上。 他撑着伞,挡住了两人上方的雪,手上……居然戴着黑色手套,挺括的面料勾勒出手指修长的形状,没入手腕间的护腕中。 手套的每一条褶皱,都有种能够黏住视线的魔力。 沈觅嘶了一声。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看人戴手套。 越棠总是不经意间诱人,一天一个花样得来。 她防得了一处,只要越棠在,就防不了所有。 沈觅暗自默念起三字经,努力找回她的童真状态,单纯些单纯些。 她余光看到顾微澜衣角,但是心中的烦躁却都被扫清。 越棠将手臂间的鹤氅展开,侧过半边身子,罩到沈觅身上,沈觅抬眸看他,越棠对上她的视线,眉眼弯了弯。 “今日落了雪,殿下不必来接我的。” “就是下雪了,才要来接你啊。” 平日天气好着,她哪有闲心专程去接他,落雪了,事情少,她才有时间过来。 越棠没忍住笑了一下。 “可是殿下会冷的。” 沈觅扯了一下她狐裘外面的鹤氅,“我热。” 一旁的顾微澜被忽视了一会儿,看着越棠低头和沈觅小声说着什么,沈觅看到越棠就笑了出来。 除了将沈觅挡在身后,给她披上鹤氅外,越棠没再碰过沈觅半下,甚至同撑一把伞都隔着不近的距离,越棠一半身子已经落了不少雪。 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什么,却又亲密地那么自然。 越棠和沈觅说完,便淡淡朝着顾微澜投去了一眼。 顾微澜在看清越棠神色之时,心头忽然震惊了一下。 方才宛如死结的情思霎那间尽数被压下,仅剩忽然作响的警铃。 顾微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从眼前少年身上感觉到的危险远远超过任何人。 这确实是越棠。 可是,又不太像他记忆中的越棠,明明距离上次见到他,还没有多久。 仿佛几日就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长成了他完全看不透的模样。 顾微澜看了看沈觅。 越棠淡淡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语气并没有几分恭敬。 顾微澜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他不试图再说什么。 他觉得眼前的越棠超出了他预料之中的危险,所以他识趣地不再纠缠。 他要弄清楚,越棠发生过什么。 在危险面前,方才旖旎又复杂的情绪尽数被掩盖,顾微澜低声告辞。 越棠看着顾微澜折身回他的马车。 背对着沈觅,他眼眸冷了一瞬。 但愿,顾微澜能顺利离开北朝。 前世,顾微澜被传为病逝,实则是死于他手,也是他亲手杀过的第一个人。 这一世,虽然至今都被沈觅护着,可他总会再杀人,越棠不介意再杀他一次。 顾微澜总算走开,沈觅举起一只手将鹤氅重新披到越棠身上。 “天气冷,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沈觅直接从越棠手中顺过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另一只手屈在身前抱着手炉。 越棠按住要滑下肩头的鹤氅,轻轻皱了一下眉。 “我不冷。” 沈觅道:“穿好。” 有一种冷,是殿下觉得你冷。 越棠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过身看向沈觅的眼眸带着笑意,清透又柔软。 沈觅两颊带着自然的红晕,气色很好,确实一点也不冷。 越棠听话地将鹤氅系好,便随着沈觅折身走回不远处的马车。 还是看到越棠让人心情舒快。 又听话又乖巧。 沈觅唇边自然地勾着浅笑,看着越棠披好鹤氅,便将另一只手中的手炉递到越棠身前。 “暖一暖。” 越棠经常在沈觅进宫后,等在她入宫的门边。冬日时,他等到沈觅从宫中出来,便适时地递上温度正好的手炉,道:“暖一暖。” 今日沈觅闲着出来散心接他回家,也十分自然地对他说:“暖一暖。” 越棠眸底温软,伸手去接手炉。 沈觅握着手炉一端,越棠却只轻轻将手托在手炉下方。 他眉眼清澈又柔和,却难得坚持道:“一起。” 沈觅一愣。 这是要做什么? 已经走到马车前,车夫放下脚凳,在众人上方撑起了进到车厢中的伞,沈觅提起裙角,有些不明就里地先上了马车。 越棠跟在她后面,她一手朝后,越棠便一手在前,一起捧着一只手炉。 云霏看得直皱眉。 那日看越棠还有些惊艳,没想到还是和原来一样,在殿下面前就一改人前,甚至更黏殿下。 心底吐槽了两句,云霏紧接着也上了马车。 远处。 顾微澜在他的马车前站定。 他看到沈觅为越棠撑伞,到了马车下,又朝着他伸手。 越棠也将手伸了过去。 两个人衣袖靠在一起,看不清衣袖下,只能看到,他们衣袖上了车还没有分开。 沈觅回眸去看越棠的眼神疑惑又宽容。 就算知道越棠的逾越,却还是没有拒绝他。 那么纵容,那么温柔。 枝头雪落下,在地上碎成一片。 等到公主府的马车远去,顾微澜踏上脚凳,回眸看了眼沈觅驻足过的雪地。 他眼中满是柔情地盯着那几处脚印。 “阿庚。” “去将她脚下踩到的雪……收给我。” - 公主府的马车车厢很宽敞,坐下三个人仍然留着不小的空间。 解下外面罩着的狐裘鹤氅放到身旁,车厢中的炭盆烧得暖意融融。 沈觅一只手中还捧着手炉。 越棠坐在她身旁不远处,垂眸双手捧着暖炉的另一边。 越棠长睫低垂,他睫毛很长,极为浓密又微微上翘,刚刚好的弧度让他在垂着眼眸时,便显地十足地柔顺。 他抽出一只手,将手套摘下。 黑色的面料被拉开,露出雪白的手背,白皙和漆黑的映衬下,他手指的每一下轻轻动作都格外清晰。 沈觅看着他的手,强行将自己视线移到一边,能离越棠多远就多远。 这个时候,她要少看越棠。 她正要将手收回来,道:“你自己拿着。” 越棠拉住了她的手。 袖底,他那双手将她的手和手炉一起捧住。 他手指手掌都冰凉。 沈觅缩了一下,皱紧眉,“怎么那么冷?” 越棠看着沈觅,坚持道:“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所以殿下不能直接将手炉给我,若殿下不用,那我也不用了。” “……” 沈觅一时间无言以对。 冷不该自己两只手抱着手炉好好暖吗?拉着她做什么!她又不冷! 沈觅无语地看着越棠。 广袖能将手炉和两人的手都遮住,袖底,越棠轻轻将手挪开,只占着一半,另一半还是留着给沈觅,目光坚持。 云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两人瞧了一眼。 冬季衣袖总是稍长一些的,沈觅和越棠两人衣袖靠着,袖底不知道在做什么。 云霏看着两人浑身都不自在。 越棠还是坚持,非要在袖底和她一起,沈觅有些气。 “越棠,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云霏看着两人,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沈觅更气了。 她没有立刻说话。 听到沈觅面带愠色叫他越棠,越棠一愣,慢慢将手收回来。 他抿了一下唇,沈觅看到他手指局促地屈起,沉默不语着垂下长睫。 安静又听话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不说。 云霏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这个越棠和她那天看到的越棠不是同一个人吧! 一定不是! 不然那天她心底的尊敬和惊艳,难道是给眼前这个只会撒娇的越棠的? 这必然不可能! 她立即站起来走去门边,注意到沈觅的目光,扯出个笑容,道:“我去找刘叔说些事儿。” 言罢,立刻掀开车帘到车辕上和车夫老刘并肩坐着。 里面真不是她能待的! 云霏一走,沈觅直接将手炉塞到越棠手中,声音强硬道:“又委屈什么?” 手炉被塞到越棠手中,他手指蜷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听话地捧好手炉。 沈觅一愣。 怎么了? 她低眸又摸了摸手炉的温度,并不烫啊。 目光瞥到越棠戴着的黑手套,沈觅怔了一下,立即去将越棠一只手拉过来。 她方才还只看到了越棠的手背。 一翻过来,沈觅就看到他掌心那侧整个手都红肿起来,有几处还破了皮,大概是用水清洗过了,看不到血丝,破皮的边缘微微发白。 沈觅抽了一口凉气。 她立刻皱眉严声道:“你怎么不说?” 越棠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殿下不会觉得太纵着越棠了吗?” “……” 咬字还着重了“越棠”两个字。 沈觅被堵住。 这能是一回事? 方才非要一起用手炉,她不想应付,谁知道越棠手还有伤? 沈觅抿紧唇瓣,将手炉从他手中拿出来,看着他两只手的手心。 右手更严重一些,两只手都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越棠看着沈觅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不愉、到心急、到此时看着他手伤的微微自责。 越棠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心软道:“我错了。” “……?” 沈觅愣愣抬头。 “不该任性非要缠着殿下,不该受伤不说,不该仗着殿下心疼就得寸进尺,也不该奇奇怪怪惹殿下生气。” “……” 一条不落。 他还知道! 知道还明知故犯。 沈觅完全没有被哄好。 皱眉看着越棠手掌的伤,还是先忍了和他计较,沈觅抿唇去找车厢中的药箱,找出药膏和细布,将越棠的手摊在她膝上,小心翼翼去将药膏抹上去。 “制造署的人为难你?” 越棠看着沈觅,眼神温柔,道:“没有。” 沈觅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去继续涂药,将涂好的部分又用细布小心包起来。 越棠看着沈觅小心的动作,心底软成一片,道:“是我在制作蜀锦织机时磨出来的。” 这个沈觅知道,想要真正加入制造署内苑,独自在没有工图只有样机的条件下制作出蜀锦织机,这只是基本要求而已。 沈觅没有再说什么。 要是越棠想好好在工部走下去,这都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他既然打算走这一步,她自然不会阻拦。 越棠看着沈觅笑了笑。 这些伤是很痛苦,可都是他早晚要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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