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灼快步而去。 行到殿门时,只见一片淡黄的梧桐叶被风吹来,落在脚边。 真是秋天了。 候鸟南飞,这阵子时常有雁群从空中掠过,传来“嘎嘎”的鸣叫。 石榴已经半红,拳头般大小坠在树枝下,陆珍见着了嘴巴馋,吵着要吃,楚音就让小豆站在凳子上摘一只下来。 洗干净剥开,里面的籽儿也不太红,楚音取一粒给女儿吃。 她抿了抿嘴,酸得差点要哭。 陆珝好奇:“娘,我也要。” 兄妹同甘同苦是应该的,楚音也给他吃一粒。 陆珝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 楚音扑哧一笑,笑完又疑惑真有那么酸吗? 出于好奇她也吃了一粒。 又酸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差点把手里的石榴扔了,但此时有个念头一闪,她留下了石榴,并且把它带回殿内,放在书案上。 稍后楚音便去练功法。 与之前相比,她的汗流得少了些,而且练习两遍之后,手跟腿也不太酸。 此种情况应该可以学学骑术。 就不知陆景灼愿不愿意教她? 大抵还是不肯的,她不如找个会骑术的女官教。 对,就这么办! 连翘已经提早备好水,在上面撒一些将将盛开的桂花。 楚音坐入浴桶,鼻尖溢满甜香。 就快要到中秋了。 八月…… 离十月快了。 她得赶紧想个办法将那龚槐揪出来。 见楚音背靠着桶边,春葱般的手指漫不经心拨弄桂花,眉心忽而蹙起,连翘问:“您怎么了?刚才还挺高兴呢,怎么突然像有心事了?” “是有件心事,”楚音手抬起,瞧着水滴从指尖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吩咐道,“你出去备车,我等会要去一趟坤宁宫。” “啊?这个时候去?” “对。”她有对策了。 连翘应声。 梳妆打扮好,楚音坐车去坤宁宫。 已接近酉时,天边隐隐有橘红色的云霞。 姜皇后惊讶道:“阿音,你怎地这时过来?” “我想请母后帮我个忙。”楚音开门见山。 “坐下说。” “是。”楚音半真半假地道,“儿媳前阵子给珝儿,珍儿讲大禹治水的故事,他们年纪小听不太明白,儿媳就忽然想到宫里好似有个大禹治水图的玉雕,儿媳想让珝儿,珍儿看看,兴许能有帮助。” 姜皇后问陈嬷嬷:“有这么个玉雕吗?” “回娘娘,坤宁宫没有,别的地方……奴婢看,得问下陈公公,他管着四大宝库。” 陈庆升是龚槐的上峰,当时被龚槐连累,也被砍了头,当然他自己也是失职了,被龚槐哄得昏头转向,没有发现这个手下一直在盗取宝物。 姜皇后沉吟:“阿音,那明儿早上我把陈公公请来,你跟他说。” “多谢母后,”楚音这便要告辞,但站起时又想到骑马的事儿,“母后,儿媳最近想学骑术,不知哪位女官擅长呢?” 陈嬷嬷对此甚为了解:“娘娘可请俞司仗,她是武官之女。” 司仗隶属于尚衣局,掌仗卫兵器,原先地位不低,不过自前朝开始,女官被一再削弱,并无什么权力了,也就是个点缀的作用。 姜皇后却是露出不解的表情:“阿音,你怎么不让景灼教你?他自小就练骑术,由他教不是更好吗?” 那要他肯才行。 反正她是不想再去碰壁的,楚音道:“儿媳不想劳烦他,再者,有个女官教,时间上比较好安排。” 儿子每日要去春晖阁听课,确实不方便,姜皇后没再多话。 陈嬷嬷做事一向周到,提醒楚音:“太子妃既要学骑术,那骑射服得先做好。” 想到她教功法时带来的短打,楚音笑着吩咐忍冬:“你去趟尚功局,跟司制说,我要做四套骑射服,分别绣梅兰竹菊四花纹,颜色的话……红橙蓝绿。” “是,奴婢这就去。” 从坤宁宫回来已是傍晚。 陆景灼比她先到东宫。 “听说你去拜见母后了?”他问。 “我有件事请母后帮忙,”楚音把来龙去脉告诉他,“珝儿,珍儿看过玉雕,一定会对大禹治水的故事记忆深刻,兴许就能记住。” 为个故事竟这么大费周折?陆景灼睨她一眼。 楚音今儿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织锦短襦,下面一条玉色绣折枝堆花裙,梳堕马髻,戴金簪佩玉环,端得是雍容华贵,可表情偏偏很是寡淡,像花团锦簇里的一捧雪,不注意都难。 她这幅样子已经持续半个月。 陆景灼没料到她能变得如此彻底。 在床上也是…… 当然,他行房次数没之前多,想看看楚音到底是何心思。 “那幸好有玉雕,换个别的故事,你又打算如何?”他卷起衣袖净手。 本来就是个借口,哪有什么别的故事,楚音道:“我尽量拣些简单的故事……当然,若殿下有空的话,也可以念给他们听,”说着目光瞥到前方书案上的石榴,她嘴角翘了翘,走过去拿在手里,“上回珍儿问殿下石榴,殿下可还记得?” “嗯。” “长这么大了。”她给他看。 剥开的石榴,里面的籽淡淡的粉,陆景灼扫一眼,没说话。 “殿下要尝尝吗?”她问。 陆景灼拒绝:“不必。” “……” 本来想看他吃到酸石榴是什么表情,现在看不到了。 谁让她不能撒娇呢,不然指不定能哄他吃一粒。 现在只能算了,楚音把石榴放一边。 很干脆利落。 陆景灼朝石榴瞄了眼,不知为何想到她那时要喂他吃冰酪的事。 举着银匙,催他快些吃,说自己手酸。 后来他破天荒的喂了她。 他垂眸,拿面巾慢慢擦手。 楚音吩咐宫女们摆饭。 忍冬这时从尚功局回了来:“太子妃,奴婢已经将您的意思传达给司制了,司制说大致得要八日才能做好,请您等一等,或者先做一套送来,如果太子妃着急的话。” “着急倒不着急,你明日去告诉她们,做精细点儿。”她有库房的事情要忙,还得把那龚槐给除掉。 “是,奴婢省得。” 陆景灼听得云里雾里,在桌旁坐下问:“什么事情?” 楚音道:“我让尚功局的司制给我做骑射服。” “……” 原来她想跟他学骑术的想法一直没变。 可他何时答应过教她了? 陆景灼正不满她的自作主张时,耳边听楚音道:“殿下别误会,妾身会请女官教妾身骑术的。” 陆景灼:“……”
第025章 太出乎意料, 以至于他没能回应。 瞥一眼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楚音不知他在想什么。 但她的做法并没有错。 她一贯就是自己能解决的事,绝不会麻烦陆景灼, 只是重生后, 以为他喜欢自己,才会去黏着他, 想体会一下夫妻恩爱的感觉。 谁料打错主意,闹出不少笑话。 楚音这段时间一直在尽力挽救自己的形象。 当然, 有关学习骑术的事, 她想起他的拒绝不是一点都不生气的,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如果陆景灼不在乎,他不会感觉到她藏着的埋怨,而如果他有一点点在乎, 那么怎么都会有所表示吧? 比如提醒她该注意的地方。 她等着他的反应。 陆景灼过得一会才开口:“哪位女官?” “陈嬷嬷推荐的俞司仗, 据说是武官之女。” “嗯, 那你便试着学学吧。” “……” 没了? 他不说点怎么骑马的诀窍吗?他不问问她有没有挑选坐骑? 楚音好想打他一下。 她忽然疑惑自己前世到底是怎么跟陆景灼相处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或许还是她太急于想看他改变。 可本性难移, 他的性子决定了他不会变那么快。 平静, 平静。 她保持微笑,姿态优雅地用膳。 饭后, 两个孩子过来找父亲。 “小豆,快给爹爹听。”陆珝很骄傲地让小豆表演。 他觉得父亲会喜欢。 小豆轻咳一声:“请殿下恕罪, 奴婢只会些粗鄙的口技,恐怕污了殿下的耳朵。” “无妨,开始吧。” 小豆就学牛叫, “哞哞”,又学狗叫, “汪汪”,还学喜鹊叫,鸡叫,羊叫,又学桌凳倒地的声音,大风刮过的声音,也算是有模有样。 看得出这小内侍是费尽了心思,陆景灼朝东凌使个眼色,东凌就拿给小豆两枚金瓜子。 小豆忙跪下道谢。 陆珝摇摇父亲的膝头:“不好玩吗,爹爹都不笑。” “不笑不表示不好玩,挺有意思。”陆景灼揉一揉他的脑袋,又看向一旁的女儿,“娘亲给你们讲得大禹治水的故事,还记得多少?” 楚音:“……” 幸好她真念过,不然露馅了! 陆珝道:“水很吓人,到处跑,把屋子弄坏,还有田。” 陆珍道:“大禹是个好人,把坏的水赶跑,救了好多人。” 结合一下,是这么个事,陆景灼夸赞道:“还是听懂一些的,挺聪明。” 陆珍这时想起件事:“爹爹,我吃到树上的石榴了。” 是楚音拿来的那个吧?陆景灼问:“好吃吗?” 陆珍用力摇头:“好难吃。” 陆珝也叫道:“好难吃好难吃!” 陆景灼:“……” 楚音:“……” 这孩子好好的为何突然说石榴啊? 她一阵头疼,但面上保持平静,假装没有听见。 谁料陆景灼却问孩子:“你们娘亲吃了吗?” “吃了。” “……” 坏心思瞬间暴露,楚音想解释都无法解释,只能继续装聋作哑。 陆景灼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停留了好一会。 把两个孩子送走后,他便去了书房。 楚音这才伸手揉了下脸。 要命,这下不知他又会怎么想她了。 她其实就是想让他也尝尝,毕竟他们娘三个都尝过了嘛,“同甘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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