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画画的时候,其他书院的人也正在了解各方水平。 四大书院私底下关系并不融洽,先生们面上却得保持友好,学生们之间也都有往日关系要好的同窗,难免不经意透露一些实情。 “你们这回琴艺选了哪位师兄来?”有万岳书院的学生过来探听。 “金陵齐家的二公子,齐修。” “齐大家的胞弟?”来人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你们这回琴艺不容小觑啊,那画艺呢?” “画艺?画艺就别提了,是个基础都没学好的小师妹……只盼她别太受打击才好。”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各位夫子之间。 说起别的,他们可能还要思考怎么回答才好,说起画艺,不约而同地叹气:“别提了,我们贺先生收的小徒弟。贺先生你们也知道的,最是任意妄为,把才学画的小女娃带出来了。” 贺雪泠平素低调,只在莲湘书院任教,几乎不出来,但不代表她不出名。 莲湘书院之外,她是鼎鼎大名的贺大家,专攻花鸟画。凡是专攻画艺的,多少都听说过她的大名。 “哦?看来尤擅花鸟工笔?” 莲湘书院的老先生差点骂人,擅什么擅,那小女娃上了台能把纸画满就不错了! 他们作为先生不能骂人,只能委婉无奈地表示:“才学画不到一年的学生,在无基础班都没考过第一,技法都学不完,连路地学,我们也实在不知道贺先生的想法。” 万岳书院与白柳湖书院经过多方打听,明察暗访,确定了这个学生确实学得时间短,来不及学完技法,可他们绝不会认为,贺大家会带个毫无长处的人学生来。 “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我们虽有画艺卓绝的学生,若不当心,恐怕会吃了亏。”白柳湖书院的一位先生道。 “正是。我早年听闻过一段轶事,昔年贺大家与萧氏二姐妹比画,以艳俗赢了高雅,如今又在画坛稳居一席之地,绝非真正的任性妄为之辈。”万岳书院的先生说。 “不如我们找个人去,一探虚实。” 沈玉如在房里画师父布置的水墨山水画。 她不太出门,饭菜都有师父、萧景昭等人端来,画歇就吃,吃罢再画,过得不知今夕何夕。 这日却突然有个小二敲门,吓了她一跳,说是有人让他送茶水上来。 沈玉如心里奇怪,问是谁吩咐的,店小二也说得很笼统,听起来像是她师父。 可是师父最知道不能打断她作画,怎么可能不多嘱咐几句,让他放在门口即可,不要进来打扰? 但她手里的画才画到一半,便懒得多想,让他出去就是,又自顾自地低头泼墨。 这两天她已经摸到了一些山水画的要领,没空去管别的。 过了一会儿,她画完一幅,师父正好捧着托盘进来:“画好了?吃个饭,吃完带你出去玩。” “师父,你怎么让小二给我送茶水,吓我一跳。”沈玉如抱怨一般地撒娇。 她一上午都没喝一口水,现在一说,还真有些渴,便动手去倒那壶茶。 贺先生却把茶壶按住:“茶都凉了,喝了伤身,你喝汤吧。” 她送来的饭里有一碗芙蓉鲜蔬汤,看着鲜嫩可人,沈玉如就听话地去喝汤。 吃完饭,贺先生随便拉了个学生替她们驾车,出去观赏这里的山水。被她拉住的学生不是别人,正好是萧景昭。 萧景昭的驾车技术,是跟沈秀才学的,平心而论,一路上还算平稳,但贺先生忘了一件事,他不认识路。 出发前也问过掌柜的,按着指的方向走,哪知山路不比平原,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完了。 贺先生从马车里探出身来:“你小子,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了?” “学生……也不知道。” 萧景昭生平没出过什么纰漏,哪曾想一出纰漏,就是这样大的篓子。 “罢了,是我考虑不周,怨不得你。”贺雪泠道,“想办法找个人家问一问。” 她把马车一边的帘子挂上去,让沈玉如多看看山水,感受一番崇山峻岭的意境,自己出去跟萧景昭一同驾车。 沈玉如对着大片大片褐色岩石,一时感受不到意境,只想知道他们今晚还能不能顺利回客栈。 他们不知道怎么走的,完全到荒郊野岭来了。 可是她现在帮不上忙,只好对着这些山石高树,一路走,一路看,仿佛一卷格外长的山水画卷,在她面前不断展开。 他们也不知在山里绕了多久,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贺先生已经开始给他们讲夜晚山中精怪出没的话本子,把沈玉如吓得大喊师父,直往她怀里缩。 萧景昭被他们逗得又是想笑,又是自责,还担忧山里夜晚会有狼群出没,凝眉想着对付狼群的方法。 贺先生见不得他这样:“总见你心思沉重,其实又有什么大不了。要是真不出去,我们快活地过最后一天,也比担惊受怕来得好。” “你们看这群山,如此高大嵯峨,屹立不知多少年,人生却如此渺小短暂,多活几十年,少活几十年,不过如此。” 沈玉如看着山,觉得有些道理。 “可是师父,我还是想活着回去,比赛都还没比呢,我连院试成绩都还不知道,还有那么多美食,我还没吃够……” 贺雪泠头疼地揉着眉心,她觉得自己这小徒弟,跟她一样,可能天生就不太适合山水画。 “幸好你是我徒弟,好吧,那就不看山水了,我们来说美食吧!”贺先生道,“想到开心的,就不害怕了。” 沈玉如默默捂上她的嘴:“师父,别说,越说越饿……” “……” 他们在山里困了那么久,确实都饿了,不止他们,马儿都饿了,速度越来越慢。 萧景昭停下马车,让马歇歇。 三人一同坐在前室,沈玉如抱腿坐在中间,贺先生和萧景昭一左一右。 暮色渐沉,万籁俱寂,山间微风缭绕在他们之间。 他们一时谁也没说话,在无边的寂静中,沈玉如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像是打铁声?这么晚,这样的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这种声音?”配合师父刚才说的话本子,沈玉如简直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贺雪泠有点后悔自己吓唬她了,揽过来拍着背,她自己也隐约听到了声响,犹豫道:“昭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里全是山,连人家都没有,怎么会有打铁声?”萧景昭看着她们两个,“万一是土匪……” 沈玉如就颤着嗓子道:“我今天带了剑……” 贺雪泠:“……你那剑,算了吧,刃都钝了,人家把脖子伸给你割都不见得出血。” “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别过去了。”萧景昭道,“我想了几遍,可能是来时第三个岔口走错了,等天亮,我试试原路返回,多试几次,应该能找回去。” 他们这边正努力克服恐惧,却见前方有火光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50章 蜀郡4 那火光起初只有若隐若现的一抹, 一时间,马蹄声,车轮滚动声, 先前那隐约从大山深处传来的声音,便完全听不见了。 火光过来的速度很快,虽然书院的练习用剑很钝,但萧景昭还是进车厢, 把剑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沈玉如很害怕, 但还是问:“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好像就我学了剑法吧?” “我力气大些。” 萧景昭语气淡淡的,却伸出左手, 握紧了她的右手。 贺雪泠虽然觉得, 他们跑不掉了, 但还是试图掉转马头, 向命运挣扎一下, 奈何她技术不好,一拉缰绳,马匹直直往前冲, 把他们更快地送到了地方面前…… 这自己送上去的行为, 他们万万没想到。 他们傻眼了, 对面的人显然也懵了,领头车辆急急停下。 沈玉如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才发现对面的车队,比想象中还要长,一眼望不到头。 “咦?” 沈玉如看清了火光中, 对面马车的标志,云纹下一匹鹿! “是云鹿书院!”贺先生也带了几分庆幸, “这下不用送死了。” 对面有个山羊胡的先生下车,向他们这走来,贺先生一摸头发,一撩长袍,颇有先生风仪地下了马车,迎上去,对那人抱拳道:“来人可是云鹿书院的同好?在下来自莲湘书院,特来此迎接,已等候诸位多时了!” 沈玉如听着,她师父可真敢说。 云鹿书院的先生显然也大大出乎意料,毕竟,要迎接,顶多也在城门口迎接就是了,谁会大晚上到山里来等着,他们两家书院的关系好似还没好到这份上…… “你们如何知道,我们今日到达?”山羊胡委婉问。 “比赛都快开始了,你们自然要到了。”贺先生说得很淡定,“天已黑了,未免山中危险,我们还是先上车,边走边说吧。” 她带着两个学生,十分自然地蹭上了对方的车,还请他们帮忙把自己的马车带回去,从源头上避免了对方让他们带路。 那可就尴尬了。 云鹿书院的人主要是担心,他们三人是冒充万岳书院的歹徒,等拉马车时,看到他们马车上,也有莲湘书院的标志,警惕就放松了大半。 贺雪泠上了车,自觉安全了大半,便与对方侃侃而谈。 “不知你们这回,为何来得这样迟?”贺雪泠道,“联赛都快开始了,不提前来修整一二么?” 这下不用那山羊胡的先生答,便有个娃娃脸的学生抢先说道:“这时节不早不晚,临出发时,荔枝正好熟了,我们就暂缓行程,吃了几天荔枝才来。” 沈玉如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你们为了吃荔枝,整个书院推迟了出发时间?” 那个娃娃脸见她神情,就笑问:“这位姑娘是否没有品尝过荔枝?” 沈玉如点头。 “那就是了,你若是尝了荔枝的甜美,就明白了。”娃娃脸道,“日啖荔枝三百颗,我们都吃过瘾了才舍得来。” 沈玉如从前就读过“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诗,料想荔枝该是极美味的,但又觉得诗里所写,不过是文人墨客惯爱的手法,实际或许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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