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怎么会同意来?他不当主簿了吗?”沈玉如记得,外祖父非常重视他的官职, 做了大半辈子。 “爹让人给你送信,你看过了没有?”见她点头, 沈清淮才道, “你外祖父预感不妙, 加之县令愈发针对你舅舅, 他想着干脆来金陵, 也好一家人在一起。” “太好了。”这一个月来,她终于听到了一件好事,如今不用再担心舅舅的牢狱之灾了, “一家人是该在一起才好。” 沈清淮听到这话, 欲问她萧景昭究竟怎么回事, 但思及一会儿岳父势必也要问,便又打住了。 到了林家现在的住处, 开门的还是巧芝,一见到她,瞪大了眼睛:“小小姐!”随即又朝屋内喊, “老夫人,小小姐来了!小小姐来了!” 外祖母林氏匆匆走出来, 脚步快得几乎小跑起来,见到她又是搂在怀里,好一阵心肝宝贝地叫着,到后面眼睛都红了。 “对了外祖母,我给你带了礼物,是我在蜀郡赢来的。”沈玉如从她怀里出来,拿出那套红珊瑚头面,她早就想好要把这个送给外祖母了。 林氏看到头面,神色震撼。 她当了一辈子主簿夫人,何曾见过这样华贵的头面。 “这是你赢来的?世上还有这样好的首饰,说是宝物也不为过了,外祖母还是头一回见。”林氏感动地说,“你一会儿带回去,好生保管,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就是给您的,您收下。”玉如道,“您和外祖父对我这么好,给您一套头面算什么。” 他们对她算得上是纵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 “你这孩子……好吧,那外祖就先替你收着。”林氏心里暖融融的,不免又擦了擦眼角。 沈清淮见状劝道:“岳母大人,我们进去慢慢说吧。” “对,对,快进来,看我,又让你们见笑了。” 沈玉如被外祖母牵着往里走,这才发现,外祖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就站在堂屋看着他们,这时才板着脸跟她爹说话。 林氏也不理会他,吩咐巧芝去厨房拿点心来,自握着外孙女的手嘘寒问暖:“一年不见,阿妧长高了,比外祖母还高了,人看着也稳重不少,姑娘家稳重些好。” 玉如笑道:“我在金陵一直挂念你们二老,今天见您健步如飞,可算放心了。” “你这丫头,敢笑话外祖母了。”林氏被她逗乐,终于将泪意收了回去。 林老爷嘴上一板一眼地跟沈秀才问话,目光却频频往她们那儿看。 等巧芝拿来糕点,看着阿妧吃完一块,才道:“唠叨半天,也问不到点子上。阿妧,你先说说,萧家母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玉如拿帕子擦了唇角,收拾干净,这才站起身,朝着外祖父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林老爷曾经的主薄架子撑不下去了,赶紧要扶她起来,林氏也吓了一跳,一起来拉她。 沈玉如却说:“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就让我跪着说吧。” 林老爷看向沈清淮,见他微微颔首,便道:“好吧,你如今考上了秀才,有自己的想法,外祖父不再拿你当孩子看,你且说来。”拉着林氏坐下。 沈玉如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萧景昭是皇室血脉,萧应该是他母姓,他该是姓顾的。” 在场三人听到这话,无不震惊得再也顾不上别的。 当年阿妧她娘一时善心帮忙留下的孩子,竟是皇家子孙! 难怪有人要这样调查他的身份文书,牵扯进皇室的事情里,一着不慎就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而他们家,竟和这样身份的人定了亲。 林老爷向来保守,哪怕想给外孙女挑个好夫婿,也万万不敢想与皇家的人攀上关系,当下更觉得自家危险。 “皇家血脉,如何会流落到采桑村去……”林老爷心念急转,想到那一年,女皇帝驾崩,登基的却并不是她立的太子,“他是前太子的孩子,没记错的话,前太子妃是萧家人,这就对上了。阿妧,那如今呢,他现在人在何处?准备如何?” “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到京城。” 林老爷皱眉沉沉思索片刻,扼腕道:“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给你定亲。他若败了,我们受累,他若胜了,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嫁进皇室。好处全无,只恨不能早些知道!” 他说着,看到跪在地上阿妧,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不敢置信:“莫非,你早就知道?” 她不声不响地低着头,那样子跟她娘当年如出一辙,林老爷霎时明了:“你糊涂呀阿妧,知道你还定什么亲,你可知道退了亲的姑娘婚事有多艰难?莫非你想嫁到宫里去?可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县里也就罢了,到了京城连最末流也算不上,便是进了宫,你又要吃多少苦?” “好了,你少说两句。”林氏过来扶她,“宫里不是好去处,重新寻门亲就是,你这么凶做什么。金陵多少好儿郎,还愁找不到好夫婿不成。” “你看她的样子,跟她娘当年一模一样,像是会同意你说的吗?” 林氏又去看外孙女,只听她说:“外祖母,阿妧不孝,想上京城去……” 林氏顿了顿,劝道:“阿妧,你跟你娘的情况不一样,不是外祖母要反对你们……”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去京城,我……我只是想去看着他上位,然后我就回来。” 今天在这里的如果不是阿妧,而是她娘,林老爷恐怕都要气得动家法了,但到底是外孙女,都说隔代亲,他听着这些,狠话到了嘴边,竟舍不得说,把自己憋得胸口疼。 恰在此时,林子毅从外面回来,正好成了活靶子:“你还知道回来,天天没个正事,就知道往外面跑。” 林子毅很无辜,想说他就是去外面找正事儿做了,但一眼看到阿妧,都忘了给自己分辩两句,大步走过去:“阿妧!你可给我们家长脸了,我刚听说你在联赛上……哎,你怎么哭了?” “舅舅……” “别哭别哭,哎呀,舅舅带你出去玩儿,不跟这些老顽固说话了。” “今日先不去了,改日再来找舅舅。”玉如道。 沈秀才也起身道:“我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拜访二老。” “不留下用饭呀?”林氏舍不得阿妧走。 “她长途跋涉,刚回来也累了,总归离得近,可以常来。”沈清淮道,“这便先告辞了。” 等他们父女二人出门,林氏便埋怨道:“你这老头子,也不知道留一留她,从前对阿妧她娘就狠心,现在又要对她也这样么?还家世微末,要不是你待在主薄的位置上不动,但凡能往上一步步高升,我们阿妧配个皇子怎么了?” “这回我是真心为她想。” “当年你就不是真心为蕙娘想么?你一直反对她跟清淮在一起,可事实就是清淮很好。” “皇家不一样!达官贵人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何况皇家?与其将来让她到京城自讨苦吃,我宁愿我来当这个恶人。” 林子毅近来也听了不少朝廷的消息,但还是被他们说懵了:“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皇子?跟阿妧又有什么关系?” “你少添乱,练你的武去。”林氏都没心思说这个儿子了。 林子毅:“……” 沈玉如跟她爹出了外祖父家,已经调整好情绪,只是还有些沉默。 沈清淮忽然道:“你要去京城,爹支持你。” “啊?”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爹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担心昭儿,想去看看,是不是?那就去吧,爹陪你去。” “爹……”沈玉如眼眶一热,又低下头,看着足尖走路。 “哦,还知道不好意思?你不是打小就往萧家跑,爹早就习惯了,不差这一次。你们便是没有夫妻的缘分,也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会挂念,会担心,这才是我的女儿。”沈清淮说,“但是没几天就要秋闱了,我们秋闱后再去,如何?” “外祖父那里……” “就说秋闱结束,要进京赶考。” 沈玉如敲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早知道不说那些,徒惹他们烦恼。” “你是关心则乱。说了也好,他们是真正疼爱你的人,早点让他们知道实情也好。” “嗯。” “那就先安心准备秋闱,不剩几天了,等考完就走。” 沈玉如为了准备画艺比赛,天天画画,当然顾不上读书,学业又被她荒废了好长时间。 说好要去秋闱,就好像给她找了一个目标,暂时停下无意义的担忧,专心做一件事。 贺先生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样比她之前一路担心好多了,又给她送了药膏,祛除疤痕的。 埋头学了几天,沈玉如就跟她爹一起下场考试去了。 京城的局势比金陵更为紧张。 萧景昭伤得重,萧娘子伤得更重,几乎是捡了条命回来,他们一路躲过重重搜寻人马,翻山越岭往京城赶,一路上萧家与宁远侯府的精锐几乎折损殆尽。 还没走到权力的中心,他们就先见识到权力的残忍。 一番乔装打扮后,他们进了城,但宁远侯府已经被重兵把守,他们一旦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张家是真要谋反啊,连侯府都把控起来了。”萧安道,“我爹在京城有一处私产,我们先去那里,再想办法联系侯府。” “打听太子的下落,直接去找他吧。”萧娘子说,“宁远侯府已经是他们重点看守的地方,都要冒风险,不如直接去找太子。” 她说的太子,自然是被□□的前太子。 萧景昭点头。 可是等他们费了好大的工夫终于摸清□□前太子的地方,期间几次险些暴露行踪,到了那里,才发现是个空巢。 不知前太子什么时候被换了地方,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只有官兵。 九死一生地逃出来,萧安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又是张家的人!宫里究竟是什么情形?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就没机会进宫!” 萧景昭眯了眯眼:“看来只能兵行险招,我去下场秋闱,最迟到殿试就能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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