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贺先生仍在作画,目不转睛地看着画纸。 沈玉如走过去一看,她竟然在画墨荷。 “怎么样?”贺先生画完最后一笔,看向她。 “看起来,师父也观察过许多荷花。”沈玉如是惯爱荷花的人,见过荷花的各种姿态,一眼就看出师父定然也看过很久的荷花,才能画出这样一幅墨荷。 “算是吧。”贺先生又看了会儿画,拿起来吹了吹,放到一边,“宫中现在如何?” “萧景昭之所以能在我们那里长大,是因为从前有个宫女,抱着他从宫里一路逃到了我们那。”沈玉如说,“在我们村里,大家都叫她萧娘子,每天做绣活养大了孩子,谁也不知道原来她武艺高强。” 沈玉如被萧娘子大口吐血的画面冲击,正想能有个人倾诉,便跟师父娓娓道来:“她杀张阁老时受了重伤,这回护驾又伤势惨重,年纪也大了,今日险些就……但是陛下,让出了秘药,硬把她救回来了。” “让出秘药是什么意思?” 这本是大内绝密的消息,沈玉如跟谁都不该说,但现在最后一颗药也进了萧娘子的肚子,世上再无此神药,也就无所谓绝密与否,便对师父说了。 “此事不要再与其他人说,以防有人知道,专对这位萧娘子下手。”贺先生听完,先点她一句,想了想,又问,“这位萧娘子,与当今圣上是什么关系?” 最后一颗能救人一命的药,能让龙体欠安的陛下让出来的人,大约不仅仅是护驾那么简单。 “她长什么样,你画给我看看。”贺先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笔墨递给她。 沈玉如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画出了萧娘子的外形轮廓,寥寥几笔,便栩栩如生。 她一直以来在路上也要抽空作画,条件再艰苦也没让手生了,果真没有白费工夫。 贺雪泠对着画纸上的女人,依然从眉眼五官处,依稀分辨出了她旧时的模样。 在蜀郡时就听说过刺杀了张阁老的萧娘子,原来是她。 陛下会把秘药给她用,就不奇怪了。 沈玉如看师父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小心询问:“师父,你该不会,认识她吧?” “嗯,认识,以前吵过好几次架。” “啊,这……那您该不会专门去对她下手吧!”沈玉如见师父今夜郁郁寡欢,开了个玩笑。 “她都沦落到去绣花谋生了,我还有什么可对她下手的!”贺先生开始赶徒弟回去,“快睡觉去吧,明天找你问情况的人不会少,可别再这样不管不顾全说了。” 沈玉如应了一声,就被她师父推出了屋子,摸了摸头,还有点想不通师父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催她去睡。 不过把事情说了一遍,她心里好像没有那么沉了。 贺雪泠重新在烛火前坐下来,看着画纸上的人,想到很多年前的事。 如果没记错,这丫鬟当年是叫做碧落。 因为书院规定,等闲不让带丫鬟进去,顾墨廷也没带,有个小丫鬟就总到书院门口等着他。 这丫鬟脾气还不小,有一回,顾墨廷身上的袍子划破了,他们走出书院,迎面碰到这丫鬟,顾墨廷就开玩笑:“你今日没白等,爷有活儿让你干了。” “什么活,杀人还是放火?”小丫鬟眼睛亮了,“您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不是杀人也不是放火,你把爷这袍子补了,最好绣点什么花上去。”顾墨廷把外袍脱下来给她。 小丫鬟登时翻白眼,把袍子扔回给顾墨廷:“不会,你找嬷嬷去。” “养个丫鬟有什么用啊,爷天生好脾气,这辈子也没有杀人放火的事情让你去干啊。”顾墨廷也不真的要让她绣,重新把袍子穿了上去。 那时贺雪泠正与顾墨廷情投意合,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丫鬟,听说还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还曾拈酸吃醋,觉得他太惯着那小丫鬟了。 顾墨廷就哄她说:“小丫鬟嘛,你要是吃味,往后给她许个好人家就是了,最好是侍卫什么的,武艺要强,不然容易被她打废,她最喜欢打打杀杀。” 哪曾想……碧落就带着他的孩子,在离金陵那么近的秀水县,隐姓埋名。 原来后来,碧落不但拿起了绣花针,还真的替他去杀了人。 “我终究不如你们。”贺雪泠对着画像,喃喃自语。 她既做不到萧家姐妹那般果决心狠,也做不到碧落这样舍己为人,如今想来,顾墨廷当年转头另娶萧容音,竟是相当正确的选择。 只是她想,假如她早些知道碧落与萧景昭的所在就好了,无论往日种种,总能贴补一二,让他们那些年,过得稍微好一点。
第94章 京城5 萧景昭到了宁远侯府, 萧安也刚回来没多久。 宁远侯府对萧景昭更热情,侯夫人萧氏几乎立在寒风中等他。 不枉她一番心思,萧景昭到底还是来他们家来住。 “昭儿, 宫里情况如何啊?”侯夫人试探地问。 “尚好。”萧景昭简短地回答了,劝说道,“姨母,露寒更深, 您快回屋歇息吧,我与萧安说会儿话。” “也好, 你们兄弟两个好好叙叙旧。”萧容心走出两步,又转回来, “我让画屏也过来可好?昭儿, 你还没见过她吧, 她是最好说话不过的。” 萧景昭点头应是:“早在金陵时我就见过她, 画屏表姐最是心善, 跟萧安不一样。” 萧安作势打他,也连连道让表姐过来,他们三个好一起说话。 萧氏便高兴地应下, 也不遣丫鬟去叫, 亲自去女儿房里把人叫起来, 不顾大晚上,盯着她梳妆打扮:“他刚才夸你呢, 收拾得好看一些过去,表姐表弟,可不是近水楼台?” 画屏无奈:“这样打扮, 等我去了,两位表弟都要散了。” 萧氏这才同意她简单梳了梳头就过去, 临走前到底又往她头上插了支簪,身上也多加了一件披帛。 这些画屏都没再反对,温婉娴静地接受了。 萧景昭正和萧安说着那年去金陵参加考试,路上碰到他和画屏两个,萧安嘲笑他们一行是乡下来的。 正巧画屏走来,萧安拉着她道:“表姐,我完了,当年骂人骂到太子爷身上去了,明日圣旨一下,还不知他日后要怎么罚我。” 他们笑起来,一起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情景,萧安这才知道,萧景昭说画屏心善,不仅仅是因为她在自己骂人的时候,即使喝止了他,当时他考完试出来发现马车都被表姐借人了,原来就是借给萧景昭他们! “你不知道我那天有多生气!我一个参加联考的考生,出来马车没了,还得走路!”萧安带伤,行动不便,也不妨碍他说起话来神采飞扬,“这下好了,看在表姐的面子上,你就把我的过错给抵了吧。” 他又说起自己那时为何如此暴躁,看到路上好好走着的人都要过去讥讽几句,正是因为画屏在宫里受罪,当时她虽贵为郡主,过得却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正如那时被萧安喊做乡下人的萧景昭等人,他们虽衣着普通,却都高高兴兴的,看得他刺眼。 说起这个,萧景昭心里便十分愧疚,他在乡下的平静安逸,背后是宁远侯府的巨大牺牲。 画屏看出他的情绪,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我们快说正事吧。安表弟,你去见了张承宇,他怎么说?”其实画屏提起这个人,都觉得害怕,但还是强忍着问了出来。 “噢,我正要说这个,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表姐你。”萧安把萧景昭中毒,他想办法说服张承宇去偷解药说了一遍,“我这回跟他摊牌了,我就是骗他的,让他生气去吧!” 至于他刚刚又骗了张承宇一回,说表姐跟玉如舅舅的事,他没胆子对表哥表姐坦白,只当没发生过,一个字都没提。 萧景昭见画屏听完,面色有些发白,安慰道:“留他性命,不过是为了让陛下亲自发落,他活不了几日了,无需忧心。” 画屏勉强笑了笑,倒是萧安又道:“表哥,你要不要对他用刑拷打一下?他刚才还说,有一件事,你们都还不知道,我问他是什么,他不肯说。” 萧景昭眸色低垂,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完,夜已经很深了,表姐弟三人就要散开,萧安总觉得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能暂且作罢。 第二天,诏告萧景昭身份的圣旨就公布了,当年的人证萧娘子与物证阴阳同心玉佩俱在,加上宁远侯府与萧家的认可,这身份便板上钉钉了。 最重要的是,皇帝本人认可,而最可能跳出来说有问题的张家已经倒台,张家一派的人正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要跟着完蛋,一个敢出头跟皇上对着干的也没有。 萧景昭便异常顺利地被认回皇室,按照圣旨,他不但是嫡长子,还直接封了太子。 圣旨除了昭告天下,还到宁远侯府宣读了一遍,萧景昭对内容早有预料,听到封为太子也并不意外,只是大太监读完,迟迟没见他领旨,谄媚小心地笑着问:“太子爷,还不快接旨呀?” 萧景昭心下奇怪:“没有了吗?” “都读完了,就等您领旨了。” “册封太子妃的圣旨,是送去将军府了吗?”萧景昭想到这种可能。 太监愣了愣,似有迟疑:“据我所知……今天就这一道圣旨……您还是先接旨吧?” 萧景昭只得先领旨谢恩。 一起跪着听旨的宁远侯府众人中,侯夫人萧氏暗暗松了口气,没直接把太子妃一并册封了,就还有机会。 萧景昭思忖,陛下昨日分明认可阿妧了,今天却没有一起册封,或许是想先让大家接受他的身份,再安排其他? 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去一趟将军府,安她的心。 萧景昭领了旨,送走传旨的太监,正要出门,萧安忽然喊住他:“表哥,我想起来昨天忘记说什么了。” “什么?” 侯府众人都看向了萧安。 萧安被看得压力有点大:“那个,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现在萧容心非常乐意让他们一块儿相处,顺便再带上画屏,当下喊来两个仆人,把萧安抬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又招呼萧景昭和画屏都过去:“那里没有人打扰,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要说的,尽管去那边。” 萧景昭见萧安神色,确实是有事要说,暂且按捺住,到了亭子里:“你最好真的能说出什么,而不是拖延我去见阿妧。” “什么,你要去找玉如妹妹?你早说啊,我就不让人搬到这里来了,我们直接一起过去嘛,路上说也可以啊!”萧安嚷嚷着,要让人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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