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猷君的酒瞬间醒了,“茗烟,你是说茗烟被王猷文那个王八蛋给拿走了?” “对,没错!”小厮见少爷这才听进去,刚松了一口气,屁股上又挨了第二脚。 “妈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早说!”说着,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系,转头在地上胡乱踏了双鞋,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少爷,您等等我呀,这头——” 琅琊王家是大家族,有祠堂,理事堂,也有诫刑殿。 所谓的诫刑殿一般都是为了杀鸡儆猴之用,都是有头有脸的家奴犯错才会开,或者是有重大的事情才会开。 一般家主亲自开的时候,极少。 今日理事殿却是家主当堂而坐,一旁的族长脸上讪讪。 堂前跪着的人耷拉着脑袋,已经签字画押,口供全都对得上。 王猷文便直接下令当场杖毙! 茗烟此时被人叉在地上打,他也是牙硬,一声不吭,边上的人则是鬼哭狼嚎,不断地求饶,悔不当初,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重重的棍刑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下面所有的管事和不当差的,都围观着看。 王猷文端坐中间,气定神闲:“这就是叛主的下场——” 众人低垂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棍下留人——棍下留人啊……”王猷君跑掉了一只鞋,下身穿着亵裤,上身穿了件翠绿的绸衫,偏偏附庸风雅是系带的。 他一路凑合着系带,系得乱七八糟,半拉脖子露在外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大红色的口脂…… 人群里不知道谁没忍住低声笑了下,很快噤声。 众人头低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族长脸色铁青地望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恨得啪地一下,一掌拍向椅子扶手,手疼得直哆嗦。 来人也没来得及看过来,赶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厮。 “茗烟啊,可还好嘛?” 施刑的众人见大公子来,赶忙收了杖站到了一旁。 茗烟虚弱地望着自家公子,嘴角不断有血流下来,滴到地上。 “公、公子……茗烟无事……只、只是……以、以后……茗、茗烟……没办法……没办法服、服侍公、公子了……公子保、保重……” 茗烟一边说着,鲜血不断往外涌出。 而向来厌恶血腥的王猷君却赶忙伸手接住,一边拿着自家袖子给他擦着嘴角。 “你会没事的,没多大事,你还得伺候我呢,我还得看你娶亲生子,生大胖小子……” 王猷君说着,眼里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滴落。 族长低低叹息了声,刚要开口,上头正坐的王猷文朗声说道:“我可吩咐停了?” 身后刑杖之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刚要再次落杖。 一旁的王猷君赶忙拦住:“弟,容哥哥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行吗?” 王猷文缓缓点头,众人四散着退下,关闭了殿门,遮住了外人探究的视线。 王猷文知道王猷君是要给自己小厮求情。 他端坐不动,等着他上前,王猷君上前两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王猷君是族长之子,身份非同寻常,哪里能跪自家族弟? 王猷文惊得站起了身,族长也气得站起,他刚要上前怒骂,又转头看了下奄奄一息的茗烟,他终于不落忍地转开了头。 “弟弟,哥哥我从小就比不过你,哥哥也嫉妒你,哥哥也没少在你身后说酸话,使绊子,这些哥哥都承认,哥哥以往若是有错,容哥哥给你陪个不是……”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弟弟从来没放在心上。” 儿时的小打小闹,孩子们的玩闹怎么会放在心上,即便是起了龌龊,不消几日也就忘到了闹脖后,王猷文能力强,性子看似随和,实则孤傲。 一般的人根本也不会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庸才而已。 “弟弟也知道,茗烟自小陪着哥哥长大,他是哥哥奶娘在世的独子……” “哥哥七岁那年,得了天花,是奶娘不眠不休,照顾我,最后自己和茗烟哥哥也染上了天花过世了……” “哥哥答应过奶娘,要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孩子,求求您了,卖哥哥个面子,饶了他一命吧,你若是、若是不解气,拿了哥哥的命去,留下他的成吗?” 王猷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鲜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王猷文看了他一眼,向来雷厉风行的他,一时之间居然犯了难。
第288章 兄弟反目 “哥哥,恕弟弟爱莫能助。”王猷文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冰冷。 “别说是他,便是哥哥你犯了家规,弟弟也绝不姑息,亲是亲,情是情,规矩是规矩!” 王猷文难得正眼看向自己的堂哥,“有的小错,犯了无妨,可他算计的,是我的妻子。” “我放在手中爱若至宝的人,他却妄想派人玷污了她……” “若弟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我王猷文的妻子,当今的公主,可以任由人算计和欺辱?” 王猷君回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茗烟,本想骂一句你不想好了?可刑凳上的人,如今出气多进气少,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责骂。 王猷君转身求助地望向自家的爹,可族长只是捋了捋胡须,缓缓地别过了头。 王猷君再次跪倒在地:“哥哥知道弟弟为难,哥哥以前不理解你,可上次的事情哥哥真的没放在心上,弟弟做得是对的……” “王家的事情,哥哥以后再也不管了,成吗?” “王家的钱,哥哥也不要了,王家的田哥哥也不要了,你都拿去,都拿去……” 王猷君声音颤抖:“哥哥只想保住茗烟的一条命,成吗?” 王猷文望着王猷君,这个向来他不屑一顾的人,没曾想他却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只是,王猷文缓缓地摇了摇头:“该是你的,王家一分不少地给你,若是你想当这家主之位,凭本事来当也无妨,可一码归一码。我既已下了令,便恕难更改。” 朝令夕改,是上位者的大忌,别说他下的命令没有错,惩治下人也没错。 便是他出了错,也必须将错就错执行下去,后面再行描补,否则如何服众? 如何坐稳王家家主之位? 这头王猷文若是不松口,下人怎敢上前,茗烟无法得到救治。 王猷君一时之间恨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居然没在意茗烟的话。 “哥哥虽然不知道茗烟做了什么,可哥哥知道,茗烟自小胆子便小,连回廊里窜只耗子,都能吓得大呼小叫,他不敢的……” 王猷文倒是点了点头:“歹毒的主意,的确不是他出的,可联系上王彪的,却是他,给王彪通风报信的,里应外合的人也是他,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王猷君绝望地闭上眼,看着手中的证词,上面写着一切都是茗烟自作主张,与公子无关…… 他的眼泪再次滴落,拿着纸的手不断地抖。 手中的纸轻飘飘地滑落,王猷君一把抱住了王猷文的腿:“弟弟,他说得不对,一切全是哥哥的嫉妒,是哥哥主使,他一个小厮能知道什么,若是罚,若是打,打哥哥吧,这次就饶了他一命吧,算哥哥求你了……” 王猷文伸手想要扶起他,奈何王猷君跪地不起,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不断地哀求着。 站在一旁的族长再也看不下去了,“不过区区一个下人,至于么,你看看你哭得熊样……” 王猷君死死抱住王猷文的腿,边哭边转头对他父亲道:“爹,你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默不出文,你回来便行家法……” “您总有忙不过来的事情,娘去得早,你子女众多,我跟那些弟弟也从来不亲近……哭喊着要娘的时候,晚上吓得不敢睡觉的时候,您在哪呢?” 族长被他质问得一愣:“你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要老夫哄你入睡不成?” 话虽说着,他心里也心虚,那个时候他姬妾众多,又是年轻气盛,每一天起来都不知道是在谁的床上…… 又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他心虚地垂下了眼。 王猷君却哽咽着说道:“是奶娘每晚哄我入睡,是茗烟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在外人看来,他是我的小厮,在我看来,他比家里的兄弟要亲……”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族长不耐烦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早点约束他,哪里会铸成大错?” “爹——”王猷君厉声道:“从小到大,孩儿从来没求过你任何事,算孩儿求你一次,就一次!饶过他吧……” 族长求助地望向王猷文,王猷文却坚定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门再次打开,行杖之人再次提着棍子进来。 不由分说,再次朝着昏死过去的茗烟身上招呼,王猷君目眦尽裂,喊着住手,众人哪里听他的,他站起身,直接扑倒在茗烟的身上。 “要打,先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我真的太累了……”王猷君趴在茗烟身上,施刑之人哪里敢对公子下手,面面相觑地停了手。 转头询问家主的意思,王猷文低头看了下面如金纸的茗烟,缓缓地摆了摆手。 随着他的动作,躺在刑凳上的茗烟,哀伤地看着自家公子,张口想说话,却满口是血,嘴唇动了动,王猷君一看,他嘴角含笑,嘴型却是对他说,不疼。 王猷君哭得眼泪止不住,想扶他起身,又怕扯疼了他,小心翼翼地半天,却发现茗烟的手忽然伸向了他—— 他刚要过去紧紧抓住,那双手却中途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行刑之人凑上前,在茗烟的颈部摸了下,低头复命:“启禀家主,罪奴茗烟气绝身亡……” 王猷文颔首,另外一个大声叫嚷的人,也被打得没了气,刑杖再次复命。 王猷文摆了摆手,众人这才鱼贯而出。 殿中再次只剩他们几人,王猷君不可置信地摸着茗烟的脸:“醒醒啊,不是说保护好少爷一辈子么,不是说老了背少爷上山吗,不是说生了儿子第一时间让我做干爹么?你说话不算数啊……” 王猷文虽然自认为所做没错,可见自己堂哥如此模样,他心里也是稍微有些难受。 他走到王猷君身边,手刚想扶上他肩膀。 王猷君却偏过头来,双眸无神地望着他:“人这一辈子,谁能无错?你王猷文才冠八斗,当初你在学堂被夫子责罚,往夫子酒壶里撒尿,最后夫子误认为是我所为,当众罚我戒尺,那个时候,你可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为我正名?” 王猷文一愣,在脑海里细细回想,却真的没想到有这么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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