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下意识地便想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可余长老却不放过她:“他左右双手皆可使剑,幼时本是擅长右手的,可幼时跟至交好友孩子玩耍,为了救人,接住了困在高树上的妹妹……右手便骨折了,即便接好了,还是习惯性脱臼,后来便改用左手。可即便是用左手,他也勤学苦练,从不放松。” 他回忆着过往,泪水不断从眼底流出,面色复杂。 思及早亡的儿子,他是又痛又恨,脸上带着三分柔情七分骄傲。 “我儿三岁能诵,过目不忘,武学造诣,百年难出……” “更为难得的是,他为人仗义,心有侠义。”余长老死死盯着胡不归:“我儿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却为了我教枉死……” 胡不归心神大震,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儿时,她调皮捣蛋,又跟她爹置气,于是便在教中开会的时候,无聊偷跑出院外,一个人爬起了树。 她本是想掏鸟蛋,可鸟垒窝垒得太高,她光顾着爬,等看到鸟窝里叽叽喳喳的小鸟时,又不忍心掏了。 其中一个小鸟惊吓掉了下来,她赶忙用手接着,往上给放了回去…… 刚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攀高了。 一低头,便头晕目眩。 吓得她当场便哭了出来,嗓子都喊哑了…… 她记得当时无助的时候,似乎有个温柔的大哥哥,一席白衣,背着一方宝剑。 长得仿佛天仙下凡,十分好看。 他不过比她大几岁的样子,却仿佛十分有担当,对她道:“别哭,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后来,她便一狠心闭上眼睛跳了下来。 将他的右胳膊砸坏了。 当时大人们也惊动了,全都出来围成了一团,她吓得哇哇大哭,可那个哥哥却笑着安慰她:“没事,有我接着你……” 胡不归猛然想到此事,抬头不可思议地问道:“之初哥哥……不、你胡说,小时候救我的人,是之初哥哥!” 当时她曾经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他叫之初。 她还嘲笑过他,人之初,性本善。所以格外好记。 后来……之初哥哥似乎太过优秀,被游方的能人给带走上山学艺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余国志微微闭眼,强自忍耐的眼泪终于落了一地。 “我儿小名之初。后来为了光复我教,我才为他改名,余莲安。” “能记住他,看来,我儿也不算枉死,不枉费他……”余长老手哆嗦了下,到底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不枉费他以命相护。
第490章 接连失去 胡不归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余国志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仰头看着天空,“我儿,若是你九泉之下看到,也该瞑目了吧。” 他说完抬手要拉起胡不归,可胡不归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在地。 她小时候虽然与子初哥哥只有一面之缘,可后来她收到过许多他托人带回来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方砚台,有时候是九曲连环,有时候是陶响球…… 她爹常年为教务所累,奔波在外,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好玩。 哪里懂得关心她。 养活她也就不饿死,便是好的了。 因此她得了天花,抓破了脸毁了容,她爹才从分坛回来。 她曾经有过一段自厌自弃的日子,因此便写了信,托人送去昆仑山…… 哪曾想,真的收到了回信,随信过来的还有一盒药膏。 冰冰凉凉的,许多疤痕消失不见了。 胡不归曾经有一段时间,最盼望的事,便是跟子初哥哥通信。 日常稀碎的小事,她也经常写给他。 子初哥哥一直很有耐心地回给她,后来他说要随师父下山历练,不便写信,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她如何,都有他接着她,让她不要怕…… 后来书信断了,逢年过节,也会托人给她带礼物。 胡不归心痛如刀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每年她生辰的时候,桌子上都会有老鸹蛋。 她曾问过管家是何人吩咐的,管家只说是各坛各舵送的生辰礼…… 半月前是她的生辰,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一时没想起来。 如今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少了什么了。 是桌子上的那盘老鸹蛋。 她都已经长大了,又怎么会像小时候嘴馋,去掏鸟蛋。 老鸹垒窝很高,蛋并不好掏…… 她一直以为是他爹派人给她打的。 原来不是。 那个说无论她什么样子,他都接着她。 那个出门在外遇到新奇的小东西,会想着给她。 那个每逢她生辰,会给她送老鸹蛋的人,默默护着她的人,早已死在了她自以为是安排的那场刺杀中…… 可即便他为了护她而死,她都一无所察。 胡不归难过地失声痛哭起来:“子初哥哥……子初哥哥……” 院子此时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她痛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哭得不可自抑。 惊飞了树上的鸟。 方才还不断拭泪的余长老,此时见胡不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哀色反而淡了些。 他目视着飞向天边的鸟儿,小声道:“你也看到了,是么……” 默默的守护,终不是一腔春水付诸东流。 余长老长叹了一口气:“老夫知道圣水出了问题,可你要知道,教众的心,也要维持。” “小恩小惠,便是收拢民心的前提,人心复杂,每日给人一个鸡蛋,长此以往,他便会以为是理所应当,若是断了,便会记恨,每旬都有圣水,若是突然断了,便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心中咒骂……之前做的那么多,便是前功尽弃了。” “你还小,性子还需要慢慢磨,教中许多事,不要操之过急,你虽是女子……可成大事者,不分男女。” 胡不归闻言,愣愣地抬起头,便见余长老苦笑道:“这是我儿说的。” 他愿意护着她往上走,若是有错,他也愿意护着,哪怕是舍弃了命。 胡不归抬手擦着脸上的泪,刚想站起,便听到外面一个人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教主他……遇刺身亡了!” 院中的几人,不可置信抬头。 “胡说八道什么?”没等胡不归开口,最先发怒的反而是余长老:“教主去查教中叛徒,这几日已经要回京了。” 来人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来。 看着手中的消息,余国志猛地一僵。 与此同时,院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突然几个信鸽从四面八方,飞了起来…… 可见,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很快要传遍教中上下。 院外再次一个身影跑来,却是胡不归的手下:“坛主,大事不好,教主他——” 胡不归只觉得耳朵嗡嗡的,死,对她来说,从来不是惧怕的事情。 手起刀落,一条性命便了此残生。 她从不畏死,畏的却是生离死别,还来不及道别。 她来不及跟子初哥哥道别,甚至想不起她最后跟她爹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接连收到两个人的死讯,她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咬紧牙关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眼睛不由得开始涣散,走过了一个门,又一个门。 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没事,有我在。”他道。 胡不归茫然抬头,看到的是阳光下的南宫炎,他一席披风,面色仍旧苍白,肩背却是笔直的。 她脑子浑浑噩噩,眼睛一翻,到底是倒在了他怀中。 “教主故去,总要有个人来主事。” “到底是谁杀了教主?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朝廷的爪牙——” “我那天看到商仲卿领兵出了城,哪里这么巧,她才出城,咱们教主就遭人暗算……” “不是叛徒么?教主出门路线,外人怎么会一清二楚,要不是有接应,如何能得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教主尸身在哪?如何阀送?教中这些事务怎么办……” 外堂里,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说着,胡不归便是在众人吵闹的氛围里,缓缓醒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梦,可众人的大嗓门,一个又一个说着话,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 疼。 一切都是真的。 她爹将芜,回京途中,丢了命。 她没爹了。 胡不归脑子不由得有些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手上这时传来温热,她不由得侧目一看,这才看到守在她身旁的南宫炎。 望着他关切的眼神,胡不归泪珠滚滚而落:“南宫炎,你提不了亲了,我爹没了……”
第491章 十面埋伏 人死如灯灭。 许多教中观望的,不信的,等尸体运送过来时,也都安静了。 胡不归浑浑噩噩,脑子里繁乱非常,实在是记不得许多事了。 只记得自己掀开白布时,摸上的冰冷的脸,冰冷的手。 她看着她爹的尸身,恸哭失声,教中的左右护法,四方长老俱都到齐。 只说她爹中了埋伏,可如何死的,众说纷纭,没有一个能说得完整的。 她爹向来独来独往,便是带人也人数不多,因此临近的分坛只收到教主的信鸽,等带人前往时,看到的已经是遍地的尸体了。 肯定是中了埋伏,可究竟下手的是谁,有没有人通风报信,究竟是何人埋伏的,是朝廷的人,还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中间经过如何,都不知道。 她的眼泪感觉都流干了,眼睛肿成了桃子。向来的飞扬跋扈,此时变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教中左右护法以及长老将教中的大小事物,悉数揽上身。 胡不归居然是被架空了,教中上下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南宫炎冷眼旁观,终于在胡不归情绪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将她拉了出来。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你也不要太过悲伤,还是要强打着精神,应付眼前事。”南宫炎提点道。 胡不归心绪纷乱,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脑袋嗡嗡的疼。 想了想,天真道:“我自幼在教中长大,左右护法还有各位长老,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至亲叔伯,不会有事的。” 至亲叔伯? 南宫炎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的讥诮:“再是至亲,也架不住权利的诱惑,人性使然,便是骨肉至亲,又能如何?子杀父,父杀子,手足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 胡不归本一下又一下扯着旁边的花,听到最后,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随风—”她忽地唤道。 之前的属下赶忙走了过来,胡不归示意他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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