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萩死在那场大火中,他起初怨她,后来恨她,再后来便只想她回来。 他怀念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刻,高兴的,吵架的,恶语相向的,只要有她,他都拼命去回想,他怕忘记,便在宵衣旰食后拿笔仔细记下来,怕被人瞧见,便又借着烛火舔舐烧尽。 三月初六,是靖安侯府迎娶沈二姑娘的日子。 霍行忽然笑起来,阴差阳错。 棋差一着。 只晚了一日而已,她便顺顺当当嫁了过去。 她本该是他霍行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霍行的妻子。 ..... 靖安侯府,热闹褪去,连风中都仿佛沾染了酒的浓醇。 六角宫灯轻轻曳动,随着廊下人推门的动作,光影晃成大片的橘红。 沈萩听到脚步声,静下来的心忽地跳动起来,她捏着绣有金线牡丹的团扇,轻轻抬起眼睫,看到屏风后的人慢慢踱步过来。 她便又垂下眼睫,端庄而又温顺的模样。 傅英辞走到她跟前,背着手略微躬身,看到那葱白细指握着团扇,蔻丹犹如初春的芍药,广袖中露出的一截腕子皓白如雪,屋子里□□凤烛不时发出噼啪声,她端坐的一丝不苟,规矩极了。 傅英辞笑,随即晃到旁侧,挨着她坐下来。 扭头,却见她也用余光打量自己。 傅英辞双臂撑着身体向后倾斜,声音慵懒:“小萩,咱们是歇在一处还是....”他瞟了眼斜对面的软榻,“我睡外面?” 沈萩脸色嫣红,闻言眸光微微一闪,捏扇柄的手指滑下来。 气氛变得略微尴尬。 “你想睡哪儿?” 话音刚落,傅英辞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洞房花烛夜,自然是睡娘子身边。” 衣襟扥开,露出里头绣着金线牡丹的中衣,还有细腻白净的锁骨。 沈萩忍不住,轻轻笑道。 傅英辞:“你笑什么?” “笑你有贼心,没贼胆。” 傅英辞倏地坐起来:“你别激我。” 沈萩转过身来,将扇面往左侧挪开些,露出嫣然俊俏的小脸,“实话实说,哪里算的上激将,你虽躺在床上,可你脚尖朝外,是随时准备离开的。你这般故意吓我,又是怀了什么心思....” 还未说完,便觉天旋地转,双腕被人擒住,后脑挨到枕面,本能地想要挣扎,他却不给自己机会,右腿跨过细腰,躬身上前如虎豹般与她面对面。 缎面喜服铺陈成片,如同绯色海草,她目不转睛望着他,气息如兰。 傅英辞紧了紧她手腕,板着脸道:“我可不是吓唬你。” 近在咫尺的人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点了点头,漆眸如撒了层柔柔的水雾般,“我知道。” 傅英辞往下沉肩,握住她手腕的手跟着落在枕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呼吸密密交缠,他身上冷冽的墨香也跟着渡到她怀里。 眼皮垂落,看到她饱满柔润的唇。 内心像是受到极大的触动,血液跟着热起来,这远比梦里的场景更令他振奋。 甚至是不受思维的控制,他想停住,可眼睛挪不开,咽了下喉咙,忽觉自己比梦里时候还要下作。 他倏然合上眼皮,深深吸了口气。 沈萩看到他泛红的耳垂,心下一动,趁他缓冲之际挣开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将唇贴了上去。 清浅温柔的试探,带着女孩子独有的香甜。 刚触到的刹那,傅英辞只觉双腿僵麻,浑身失了力气般由着她为所欲为。 他想抬头,看清她的表情,可她不允,用手臂压着他的颈,迫使他承受,她的睫毛在颤,呼吸也乱,心跳也乱,可还是大着胆子勾他。 衣裳越来越散,掉在床榻间,如同是一枉炽热的泉。 他的手收紧,松开,热意从胸口肆无忌惮蔓延开来,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将他掌控,他甚至觉得,在这一刻,沈萩便是让他去死,他约莫也是会眼都不眨的。 裙下臣。 哪里有什么尊严和理智。 他想拥着她给与更猛烈的回击,又怕打扰了这份主动,矛盾的心思让他更难受,像颗被煮熟的虾子,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沈萩的勇气用完,唇离开他的,面靥如花朵般娇嫩。 云雾般的发髻松松垮垮,鬓边的珠钗摇摇欲坠,光晕笼罩下,她美的不成样子。 傅英辞意犹未尽,在她想要起身时,一把揽住她的腰,往下压了压。 “招惹完人,哪里就能轻易走了。” 沈萩:“我没走。” 傅英辞:“那你怎么不继续了。” 沈萩脸更红,双手抵在他胸口闷闷不语。 真是个木头。 傅英辞直把人摁进自己怀里,听到她也同样砰砰响的心跳声,心满意足。 又抱了会儿,觉得大约能稍微收敛着些了,他才将人放在身下,循着梦里的记忆,梦里她的指引,去尝去试。 听到那人酥软的腔调,他越发不可收拾,哪里还记得方才的自我暗示。 沈萩才知,这人明面上是禁欲君子,实则骨子里跟狼没甚区别,横冲直撞起来,便是如何求饶也不顶用,他只会敷衍着点头,答应,然后我行我素。 帷幔落下来时,沈萩的手攥紧了绸被。 他的五指找来,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这经历算不上舒服,至少在沈萩看来,着实劳累。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言语沟通,只是动作上的回应,帐内像是春暖时溢开的蒸汽,熏的人睁不开眼,起不来身。 醉生梦死。 ..... 天蒙蒙亮,东宫侧门进去一道人影。 萧文茵歪在外间的桌子上,将将睡着,高廉蹑手蹑脚推开门,甫一进入,便嗅到浓浓的血腥气。 “殿下,靖安侯府人歇下了。” 霍行喉咙一阵腥甜,佝偻着身体呕了下,吐出一口血来。 高廉吓了一跳,搀着他身体生怕扯开伤口。 为了将霍辉彻底打入谷底,此番行刺他们也是下了狠手,处处要命,中间的谋划自然必不可少,卢家,贵妃父族母族,悉数被牵扯进来。 谋害东宫,罪可当诛。 但对太子而言,着实伤势太重,否则那几位太医不会战战兢兢,临天明时还昏厥了一个。刀不扎到心口,霍竭治不会对霍辉和贵妃赶尽杀绝。 河清海晏,谷丰民安。 承继大统的人不能起争斗,否则大好局面被毁,霍竭治归西后难跟祖宗交代。 刺杀东宫后,朝廷必然会呈现新的布局。 霍行拿命换来的,他不后悔,只是....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回忆里清醒过来,明明白白感受被人夺走挚爱的痛,在他看来原本就是他的人,在今生却与自己背道而驰,走到另一个男人跟前。 “这几日,盯好靖安侯府。” “尤其是沈二姑娘。” “是。”高廉虽有疑惑,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萧文茵在他回禀侯府之事时便已经醒来,她站在门外,听到霍行提到沈萩。 他没有唤她世子妃,而是用了沈二姑娘。 萧文茵的手慢慢覆在脸上,那道疤痕,叫她想起初遇沈萩的情形。 茶肆中,她只站在那儿,帽纱遮脸,却依旧气度华美,这是她萧文茵羡慕却终不得的高贵。 她在萧家从不受重视,小娘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养的她总习惯讨好别人,以此获取庇护和安乐。她不像沈萩,有好的出身,疼爱她的爹娘,保护她的兄长和弟妹,她什么都比不过沈萩。 而今,萧文茵引以为豪的亲密关系,与太子之间密切的关联,仿佛也要被她抢走了。 是因为她不够好看吧。 她不美,又有一道疤痕,若非靠着同情和怜惜,恐怕霍行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女子除了温婉可人,还是要有好皮相的。 好在不打紧,前些日子她打听过,江南那边有个圣手神医,别说是女子脸上的疤痕,便是整骨塑面都能信手拈来。 她与霍行数十年的情意,不会叫沈萩比过去。 ...... 沈萩很快熟悉过来侯府的宅院布局,几位管事也很得力,在吴元载的安排下与她拜见,都是忠心伶俐的人。其余丫鬟小厮亦是干净出身,从身契和入府年岁来看,仿佛都经人刻意挑拣过。 沈萩询问,吴元载告诉她,早些年世子爷刚回府时,夫人特意盘点侯府下人,有些老的便放了身契离开,年轻不经事的便辞退打发,剩下这些都是她一个个询问好的。 “夫人缘何在之后弃了中馈。” 听起来,舒氏掌管中馈是把好手。 “郎君遭流匪杀害后,夫人便大不如前,等找回来世子爷,她索性卸了差事,专心修行,说是为侯府和小姐祈福。” 三日回门,傅英辞刚下马车,便被沈冒扒到旁边。 沈冒探身朝里,伸手喊道:“小萩,小萩,哥哥在这儿呢!” 傅英辞乜了眼,照旧不客气的语调:“大舅哥,还是我来吧。” 说罢挽起一截袖子,将修长瘦拔的手臂伸过去,刻意隔开沈冒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小萩,到夫君这边。” 沈冒:..... 沈萩提着裙摆,探出头莞尔笑道:“我自己可以。” 两人一手搀一边,将她架了出去。 李氏看到女儿面色红润,眼眸柔美,便知嫁过去的几日还算和睦,席上又与傅英辞说了几句嘱咐,之后又将沈萩留下,叫沈冒去外头跟傅英辞说话。 无非是闺房中事,沈萩答得有条不紊,恰如早已预料到那般,倒是李氏频频笑。 “不是瞒你,嫁过去前我曾私下担心,怕他有什么隐疾。” “隐疾?” 李氏示意她小些声音:“你想,他生的俊俏,家世也好,偏偏就对女色不起兴致。这么多年,媒人登门,他连见都不见,能不叫人多想? 不过确实是我多虑,看你如今的模样,想来他还是得力的。” 沈萩歪在李氏怀里:“娘惯会打趣我。” 傅英辞哪里是得力,分明是饥不择食的虎狼,也不知他从哪琢磨的手段,只第一遭难受些,后头却比沈萩预想的要好,但毕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再克制,用上诸多心思后还是令人吃不消。 好歹,比那不知冷热的霍行强多了。 沈萩暗暗比较着,霍行跟傅英辞相反,白日和煦,夜里像冰,抱着她一通发泄,毫无技巧,全凭体力。傅英辞白日郁冷,夜里像火,百般讨好寻得配合,辗转尝试,乐此不疲。 李氏笑,后两人又提起卢家,听闻卢家大房出了事,下狱的下狱,逃跑的逃跑,坊间都在传卢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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