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教导儿子的话十分恳切,沈菡在一旁听着,心中动容 ——至少现在,他是这样殷殷期盼着儿子,特别是太子的成长,希望他们能够尽快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子’,来帮助他撑起大清的江山…… 玄烨虽然因为太子的身份殊为不同,平日更关注对他的教导,但对其他儿子也不曾忽视。 他看向胤褆:“你是大哥,要给诸兄弟做个好榜样。要时刻记得,你们是皇子,更是兄弟,以后大清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唯有兄弟勠力同心,方能一起扶保社稷!” …… 沈菡回到驻跸点后,发现此时正中央的空地上已经拉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样子很像蒙古包。 几人在车前就分两路走了,大阿哥和太子被玄烨支回各自的屋内换衣服。 玄烨换完衣服,临走前看沈菡:“今晚营中要宴酒庆贺,可能要到很晚,你和雅利奇先睡吧,不用等朕。” 沈菡点头,翻着他的袖口往里看:“这边儿夜里冷得很,你里面穿的是夹的还是单的?” 刚才两人都换衣裳她没注意到。 屋里一群奴才都低着头在地上找宝贝。 玄烨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穿着夹的呢,放心吧。” 沈菡看他头顶的大帽子有些不顺眼:“这个也太重了,戴久了脖子都要断了。” 玄烨笑着扯扯她的手:“知道了,朕会早点儿回来的。” 沈菡:“……” 啊,她不是那个意思。 嗯? 咦?可能…… 玄烨好笑的用食指蹭了她的脸颊一下:“昨儿刚打的野鸭子,朕一早就吩咐膳房用燕窝炖上了,晚上你多吃点儿,这个对体寒女子最好。” 沈菡心中温暖,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低着头,放心地凑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他的耳垂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知道了……你也少喝酒,我让他们煮好小米粥等你。” 玄烨其实不爱喝应酬的酒宴,每次这种大席他只要一喝酒就吃不下饭。 他自己说可能是因为脑子太累了,坐在上面看着满屋子的人,要想的事儿太多,根本顾不上关注眼前的饭,也没食欲。 偏偏每个人都要敬他酒,不吃饭干喝酒的结果就是,他每次回来都是既饿又不舒服。 而且这一整天都会吃不下饭,只有小米粥最适口。 玄烨也知道她一定会等他回来才睡,也不多说了:“夜里风凉,你不要在外面坐着等,在被子里躺着就行了。” “好。” …… 今晚的营盘内灯火辉煌,四处点着无数的灯笼,将河畔的半边天都映红了。 正中的大帐中尽是歌功颂德之语。 这个夸皇上能于事形未发之先,洞悉事理必至之势,涉事至深至密,寻常浅近之人难解万一,我等佩服啊! 那个赞皇上真是有好生之德,罗刹不过未教化之小国,皇上对其俘虏不但丝毫不加诛戮,反而予以豢养。皇上仁德覆被天下,不但罗刹仰戴圣恩,就是海外诸邦听说后,也会向化的! 玄烨:“……” 怎么一年比一年吹得大了呢? 玄烨摇头,看一旁的太子正举着酒盅,嘱咐道:“你年纪尚小,玉泉后劲足,浅酌一二意思一下即可,切勿多饮。” 太子忙起身道:“是,臣领训。” 玄烨:“……” 哎。 玄烨拉儿子坐下,给他夹了片烧鹿肉:“你我父子,是世上至亲至近之人,不必如此拘束。你小时候出痘那会儿,阿玛心焦不已,那时咱们昼夜同寝,阿玛无时无刻不盼着你快点好起来。虽然现在你长大了,阿玛不能再像待小孩子那样待你,但你当明白,这不是阿玛与你不亲近了。是因为阿玛心里最看重你,所以才将你看做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孩童。” 胤礽突然听到阿玛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瞬间眼泪就下来了:“阿玛……”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大宴上,他是太子,不能失态,所以立马将眼泪擦干了。 但他的内心仍很激动,脸庞通红的看着威武的阿玛,心里全是对父亲的孺慕,之前那如山般的压力好像全都不见了。 玄烨拍拍他的肩膀,又夹了个螺丝饼给他:“也不要光吃肉,你的肚子吃肉多了不克化,吃个螺丝饼先垫垫,这个是发面的,好克化。” 胤礽高兴地吃起来,这一瞬,他看起来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太子…… 胤褆坐得离玄烨并没有太子那么近,但他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看清两人的神情。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心里那点不甘和不平突然又冒了出来。 虽然汗阿玛之前说了那样的话,看起来好似是在一视同仁地教导他们,但胤褆心里清楚,汗阿玛待太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即便老四和老六的额娘如此受宠,汗阿玛都没有像待太子这样待过他们。 只有太子。 能被汗阿玛这样对待的儿子,只有太子,也只能是太子。 ——可是,难道他们就不是汗阿玛的儿子了吗…… …… 一个帐篷再大,有些人只要你关注,不管他做什么你都绝不会注意不到。 尤其是这个帐篷中最重要,也是这个国家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父子的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帐篷中所有人的眼睛。 索额图如今虽然已经身无要职,但只看皇上又带他来围猎,听说之前还特地叫了他‘围炉夜话’,就知他这是起复在望了。 更何况…… 还有太子呢。 只看太子身上的圣宠,这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啊! 酒宴半酣后,营帐中的座次渐渐有些乱了。 大家各自欢乐,互相敬酒。 索额图的座位周围围着许多人,这个说“我家最近新圈了个院子,改日请索相来赏光坐坐可好?” 那个道“我近日新得了幅董其昌的字,原想进给圣上,可惜我才疏学浅,难辨真假,不敢冒进,不知索相可有空给掌掌眼?” …… 佛伦在对面坐着,看着对面索额图风光的样子心里不爽。 他拿杯子半掩着嘴,和旁边的明珠说话:“我看太子,圣眷正浓。” 明珠这会儿谁也没看,也不去跟谁敬酒,连皇上那边儿都没去。 他拿筷子随意夹着桌上的菜吃,偶尔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润润嘴,闻言面上仍是八风不动,随意道:“那是自然。” 佛伦放下杯子,学他那样随意夹菜吃:“如何是好?” 明珠夹了个酱香花生塞嘴里:“静观其变就是。” 佛伦见他吃花生吃得香,侧身往他盘子里夹着吃:“半点儿不动?” 明珠又拿了个卤鸭脖子啃起来,啃得形象不太好也不介意:“我们不动,自有风动。” 他看看对面被群臣环绕的索额图,又瞧了一眼坐在御台下方,自顾自吃菜不发一言的大阿哥。 最后看了看台上父慈子孝,仿若亲密无间的皇上和太子。 ——呵呵,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资料:《康熙起居注》本次北巡收到雅克萨大捷内容。
第108章 急病 ◎突如其来。◎ 台上台下都是戏, 戏折子只在自己心里,外人不得而知。 各人心里的思量忖度,也只有自己清楚。 索额图被常泰搀扶着, 脚步踉跄地回到屋里坐下,小厮们伺候两位爷脱靴子更衣, 端来醒酒茶给主子醒酒。 索额图灌下两盏酽酽的醒酒茶, 翻江倒海的胃稍微舒服了些。 常泰作为太子的亲大舅, 一等公, 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这会歪在榻上两眼冒金星。 不过两人的脑子都很清醒。 等屋里下人都退下后,常泰轻声道:“叔父, 我看皇上对太子爷极看重,想必叔父起复之日不远了。” 索额图半闭着眼睛没说话, 不过嘴角微微上挑, 姿态安然。 常泰不过才二十岁,又是初入官场, 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种被众人趋奉的场面,不像索额图这么沉得住气。 他问索额图:“叔父,您看……我是不是该去给太子爷见个礼?” 常泰家里虽然是太子嫡亲的母家,论起来比索额图和太子的关系要近得多。然而其父噶布喇, 也就胤礽的外祖父,二十年卒于任上后, 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 当时常泰年不及加冠,纵然承袭了一等公的爵位,但他既不能上朝, 没有实职, 又见不着太子。 一个光秃秃的爵位好干什么? 是以整个赫舍里家包括嫡系, 都渐以族中最有权势、擅谋略的索额图马首是瞻。 常泰对此毫无异议。 赫舍里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家可没有佟家的资本——皇帝的母家,到手的饼够大了,自然有余地关起门来争。 但太子现在还只是太子,饼还没做大的时候,最忌讳窝里斗。 这次他能跟着来北巡,也是托了叔父出力,不然皇上可能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常泰自然万事都要听叔父的。 索额图睁开眼,看他:“你去见太子,是想说什么呢?” 常泰犹豫:“这……”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太子都这么大了,舅甥俩除了大宴上见过几面,一直没机会亲近过。 皇上眼里没他这个人不要紧,但太子眼里可不能没他这个舅舅啊! 索额图又问:“你私下去见太子,你猜皇上能不能知道?知道后高不高兴?” 索额图侍奉太子左右,那是皇上默许的,有的时候甚至就是皇上来传讯,召他去侍奉的。① 因为皇上怜惜太子丧母,在宫中没有依仗,所以才要借他的名头,为太子造势。 不然一个空头太子,如何能有威望立于朝堂? 常泰眼神黯淡下来,没意思地躺回榻上:“那算了。” 索额图教训他:“说了多少次了,沉着点儿!皇上这次既然允许你跟来,就是有要启用你的意思。皇上春秋正盛,现在急着往太子跟前儿凑什么?先叫皇上记下你才是真的。” 常泰抹了把光秃秃的脑门,丧气道:“是,是侄儿急躁了。” 索额图见他意志消沉,又转口安慰道:“也不用泄气,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给你派差事。” 常泰两眼一亮:“真的?” 索额图也没解释:“只是一开始大约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只要你好好干,凭着咱们和太子的关系,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 常泰连忙道:“叔父放心,不管什么差事,侄儿一定好好干,绝不叫苦叫累。” 管他什么差事,只要有差事,就有路子可走。 不然再这么干瞪眼下去,偌大个公府怎么养活,靠那点儿俸银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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