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闹得太久也影响太皇太后休息,就叫散席了。 众人再一次入殿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告退,太皇太后又强撑着出来坐了会,说了两句话, 今天这宴就算完了。 等慈宁宫的人都走干净,太皇太后忍不住对苏麻喇姑道:“皇后这宴办得不错, 难为她了。小姑娘家的,又是第一次上手,能考虑得这么周全, 殊为不易了。” 刚才告退的时候太皇太后当着众人夸了她两句, 皇后接的也很得体, 不骄不躁,低调谦逊,很有一国之母的风仪了。 看到这样的皇后,太皇太后很是欣慰,大感自己没有看错人。 苏麻喇姑:“是,主子娘娘是个细致人……” 正聊着,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崔邦琪急匆匆地进来。 太皇太后见他满头是汗,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崔邦琪可是个规矩人,从不会在她面前失仪的,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竟连仪容都顾不上整理就冲进来了? 崔邦琪跪下请罪,然后左右看了看,示意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愣,眉头皱起来,她对苏麻喇姑点点头。 苏麻喇姑连忙屏退众人:“你们都先出去吧,门口不要留人。” “是。” 屋里就剩他们三个了,太皇太后看崔邦琪:“说吧,怎么了?” 即使没外人了,崔邦琪的声音还是不敢太高:“皇后娘娘……今儿个动用了中宫笺表,为其父遏必隆请建家庙……” 太皇太后站起来,瞪大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情绪激动,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皇太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再说一遍?!” 崔邦琪脑袋紧贴着地板,把话小声重复了一遍:“回主子,是真的。适才刚收到的消息,说宫宴结束前,盖着凤印的中宫笺表就发出去了。万岁……万岁像是动了大火,乾清宫宫门紧闭,任何人不许走动,奴才都没打听出来里面的情况。还是顾总管见事有不好,怕再闹出大乱子,遣人来给奴才说了一声。” 太皇太后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眩晕。 苏麻喇姑吓了一跳:“主子!” 崔邦其也连忙跳起来扶住太皇太后。 两人要扶她坐下,太皇太后摆摆手:“去,备驾!去乾清宫!” …… 乾清宫里,跪了一地的太监。 玄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好,好,好!好一个皇后!她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哗啦!” 书案上的文房四宝被一巴掌全砸了下来,七零八落摔碎在御阶前。 太监们跪得更低了,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玄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次竟气得满脸通红。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钮祜禄氏的名字——你可真是好算计! 单单挑了重阳这么个日子上表,这是拿捏准了他要“孝老、敬老”,让他拒无可拒啊! 竟然还敢动用中宫笺表,他给了她权力和信任,结果她竟然敢用这权力来算计他! 你可真是有能耐! 太皇太后到的时候,正看到玄烨抄起桌上的青瓷笔筒狠狠扔出去,御阶下全是碎瓷渣子,满地的奴才趴在地下,连个敢大喘气儿的都没有。 太皇太后看了眼门边的顾问行,让崔邦其把他叫起来。 太皇太后看了他一眼:“把人都清出去,管好他们的嘴。” 顾问行也是一头冷汗,见太皇太后到了才松了口气:“是,奴才明白。” 屋里只剩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站着。 太皇太后没过去,她就站在门边等着玄烨平息怒火。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太皇太后养了玄烨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为了培养好他,太皇太后从玄烨登基就告诫他——当皇帝的,最忌讳被别人看穿了心思,你得比所有人都聪明,都冷静,才能驾驭这个天下。 太皇太后亲手写了‘勤’、‘慎’二字挂在乾清宫暖阁里,就是希望他能体会她的期望。 玄烨做的一直很好。 当年鳌拜那样欺君犯上、以势凌君,玄烨都不曾发过怒,仍是笑语相对,唾面自干。鳌拜装病相胁,他都没有露出丝毫恼怒之色,还高高兴兴地到他病床前探望。 可是今天,不过是钮祜禄氏的一封笺书,却能将他激怒至此。 但太皇太后不怪他,相反,她很能理解他。 鳌拜是朝臣,是政客,是奴才,玄烨从未真心信任过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谋划怎样除掉他。所以在达成目的之前,不管鳌拜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玄烨都不会生气——他们本就是敌人。 可钮祜禄氏不一样,她是玄烨真心想要不计前嫌接受,刚刚决定认可的妻子。 ——亲人从背后捅过来的刀子,更疼。 太皇太后很是心疼他,但玄烨此时正在气头上,太皇太后想给他一段时间冷静,就一直在门边站着没动,任由他尽情地宣泄怒火。 但玄烨到底是孝顺,看见祖母在一旁等候,实在不忍心她劳累,只好努力平心静气,拼命克制自己。 他深吸几口气,压下了脾气,疾步过来请安。 玄烨:“皇玛嬷……” 太皇太后看他气得脸色通红,止住他的请安,拍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去暖阁说说话。” 两人刚坐下,顾问行就进来送茶了。 玄烨看了他一眼,顾问行避开眼神,垂头退下。 太皇太后看他气得脖子都红了,道:“先喝口茶,缓缓。” 暖阁一时无话,玄烨默默喝茶消化情绪,太皇太后则思量这话到底该怎么说。 好半晌,太皇太后开口道:“这事……你也不要想得太偏激了,皇后此举,也不都是私心,于大局还是有利的。” 撇开‘皇后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自作主张’这个前提,这件事不见得就是坏事。 一来,玄烨对外一贯提倡的是“以孝治天下”。 皇后感念亡父鞠育之恩,为父亲建家庙,这与玄烨的治国方针相合,对拉拢汉人是有好处的。 二来,现在正是平定三藩的紧要关头,朝廷更该齐心协力才是。 为遏必隆建家庙,正可表白玄烨不忘勋旧之心,鼓舞老臣的后代、文武朝臣和镶黄旗的将领,这不正是他们立钮祜禄氏为后的根由吗? 太皇太后这么说,原本是想安慰玄烨,让他别把皇后想得太坏了——皇后或许有自己的目的,但没有坏心。 结果玄烨听后反而更生气了,刚才他是火上头还没来得及分析,原来钮祜禄氏竟还存着这样的算计。 玄烨火冒三丈:“她竟敢利用大局,逼我就范,私心甚重,简直不堪为后!” 太皇太后:“……” ——哎,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怎么都是这么个脾气。看你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但要是哪天看你不顺眼了,你干什么都是错的。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反应,只好先不提钮祜禄氏了:“皇后如何咱们暂且先不论,只说如今的局势,前朝后宫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稳”字,若是这时候传出‘帝后失和’……” 玄烨一愣,继而半晌无言。 …… “皇玛嬷说的是。” 第二天,后宫也知道皇后行中宫笺表请为其父建家庙的事了。 季纶:“听说皇上对皇后此举甚为赞赏,当即就许了,还特地写了旨意晓谕前朝和六宫,褒奖皇后。” 沈菡看那谕旨——“皇后壶德攸宣,伦情肫笃,念父母鞠育之勤,思词宇春秋之祀。朕嘉其德,遣官督理……”① 紫芙:“主子娘娘真是纯孝。” 沈菡犹豫道:“嗯……” 她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怪呢? 遏必隆…… 皇上好像挺烦这人的。 难道因为是皇后的父亲,现在不烦了? 那也不至于到愿意给他立庙的程度吧? 沈菡直觉这不像皇上干出来的事——以康熙爷心志之坚定,和这几年她对他的了解,皇上要是讨厌谁,那可真是讨厌你到天荒地老,他儿子在这方面随他随的神神的。 可要不是皇上同意的,总不能是皇后自己干的吧? 沈菡一惊,继而摇摇头——不能吧…… 沈菡想起钮祜禄氏,觉得应该不太可能,她实在不像是个莽撞的人。 大概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政治需要吧。 反正这事影响的主要是前朝,与后宫没什么关系,大家听一听,赞一声“皇后娘娘纯孝”也就罢了。 结果当天晚上,沈菡听说皇上跑去巩华城祭奠先皇后去了。 沈菡:“……” 怎么回事? 这才刚立了新皇后,一个月不到,要搁民间,这还属于新婚呢,结果大半夜扔下新婚妻子跑去前妻的墓前悼念? 这个,可实在有些不给新皇后面子,说是直接打脸都不为过了。 沈菡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哪怕以她对玄烨仅有的了解,也知道他是个最顾全大局不过的人。 不管皇后怎么惹着他了,那都是皇后。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竟至于玄烨连帝后和睦的面子都不顾了…… 沈菡心里有些猜测,但无奈乾清宫和坤宁宫实在密不透风,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沈菡也没有胆量去打听,不管她有什么想法,都没有渠道证实。 又过了几天,坤宁宫传出消息——皇后病了。 沈菡奇怪道:“病了?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不久之前才请过安,还参加过宴饮,皇后那时看着虽有些清瘦,但并不像个病人。 沈菡想到这儿突然一怔,对了,钮祜禄氏只当了半年皇后就崩逝了。 难道就是这次,她是患了什么急症吗? 宫里人心惶惶,不清不楚的消息让各宫从主位到宫人都很不安。 福格有些茫然地问沈菡:“皇后娘娘生病,照规矩来说,咱们是不是该去侍疾?” 沈菡也在茫然,心中和她一样惶恐:“可是坤宁宫一直没有传出召人侍疾的谕旨,慈宁宫也没人出来说话,没有谕旨,咱们什么时候去合适呢?”按照什么顺序侍疾,用不用分班?总不好七零八路的各走各的,跑去坤宁宫侍疾吧。 沈菡刚想着是不是请人去景仁宫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结果乾清宫突然到六宫传旨,传的还是口谕。 ——皇后重病,着佟佳贵妃代管六宫,各宫主位协理,无须侍疾。 沈菡和福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这道旨意一出,宫里的其他人也彻底蒙了。 皇上和皇后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的是头顶天一样的存在,一点异样都会引起恐慌。“帝后关系”对六宫的稳定也至关重要,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让六宫主位包括庶妃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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