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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开水囊的木塞，小口小口抿着，“咕噜噜”的喝了起来，喝完眯起眼对着姜洛笑道：“姐姐，这水好甜。” 姜洛“.....”可恶，真是喝的一点也不剩啊。 她没忍住舔了舔干巴巴的唇瓣：渴了一路了，一路上谁也不认识只能装高冷也不说话，渴到现在连个水泡都没看见。这个小少年真的是一点也不干人事，赤裸裸的在她面前喝水。 有水喝了不起啊。 把视线拔出来装没看到，她头扭回来看着远处飘着的厚厚的乌云，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黑压压的挤在一起，像正在龇牙咧嘴的鬼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盯着的时间太长了，“乌云”中张开数以万计的红色眼球，直勾勾的扭着脖子盯着她。 这哪是什么乌云，这分明就是成千上万的乌鸦！ 姜洛眼皮突突的在跳，这么多乌鸦是什么时候聚集在一起的，自己之前怎么都没看到？ 在旁边的小少年开口了：“姐姐在害怕吗。” 他收完水囊便托着腮望向乌鸦：“其实一点也不害怕，姐姐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给它们取名字，小一小二小三...不过小三寓意不太好。姐姐再无聊一点看着烦了就可以把它们杀光，姐姐想杀光吗？” 小少年的神色其实很好猜，带着童稚的嗓子更衬得他眉眼清透，一眼就能够瞧个分明。可落在姜洛眼里却觉得他的眼中蒙了层血色之光，凶煞之气陡然攀升。 危险。 虽说换了个弱鸡壳子，但好歹之前大能修士的敏锐直觉还存在，她僵硬的跟个泥塑木偶一样，忐忑道：“不想，其实我觉得也并不是杀光了就好，只要它们没有惹我们，就这么放着吧。” 小少年歪头看她：“姐姐心肠真好。” 他说完这句话便把目光放在在正在休整的一群修士身上，眸子的神色空空，似乎又在透过虚空透过这群修士在看什么东西。 奇怪的是这么多修士在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在说话，如空气一般视若无睹的忽视。 姜洛暗暗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紧张，主动搭话：“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因着他身形略高一些，坐着和姜洛说话的时候，也是高上一个头的，这般微侧着头问问题的时候，连如雪的肤色在月光下都有温润的光泽。 眼下却又真是温柔可爱极了。 姜洛特别想摸摸他的脑袋，觉得他头发一定很软很好薅，但是还是刚认识不太熟络，何况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乍然摸人家脑袋人家估计得捂住胸口大喊一声变态。 想了想，还是按捺下去这份心思。她拈起落在小少年肩膀上的枯叶，原是刚刚说话的那段时候阴风卷了树梢下掉的一片落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姐姐真好，”小少年也看见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他第二次夸她好了。 姜洛有点不好意思，扔了枯叶道：“你刚刚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这是要去呃...大魔王的老巢？”大白狐狸现在住的地方叫什么不知道，暂且就叫老巢吧，狐狸配巢穴，嗯，没毛病。 “噢，这样啊。”小少年偏回了脑袋，一半侧脸匿在树影之下，像冷峭的鬼影在其中蛰伏。 他幽幽道：“姐姐去找他干什么呢，是想杀了他吗。也对，像这么为非作歹，谋害苍生的魔，势必要人人得而诛之。” “呃...其实也不是。”姜洛眸光有了几分闪烁，盯着小少年，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我现在身上一把武器都没有，我觉得我应该是要拿我的美色去色诱他。” 小少年听完，一半露在月光之下的脸庞浮现有那么一丝错愕，一半的脸庞藏在暗处如同被割裂的巨影。 转而，他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姜洛:这有什么好笑的，事实上我还是真要去色诱他。等会儿色诱成功你就等着目瞪口呆吧，现在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 小少年笑完用袖口抹了把脸，眉眼弯弯道：“那就祝福姐姐了。” “谢谢。”姜洛微微笑。 “不知道姐姐要怎么色诱呢。” “....”这让她怎么回答？！ 姜洛和未成年讲话心好累，有点不想和他搭腔，不过看到他长相颇为乖巧可爱的份上，模棱两可道：“少儿不宜。” “唔。”小少年把舌头卷了出来，轻轻舔了舔上唇，“姐姐，色诱之前先要不要填饱肚子呢？” 啊？姜洛愣了一下，小少年就拿着他的指尖隔空点在她的唇珠上：“嘘，姐姐别说话噢。” 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诡谲的黑线，似乎有什么要挣脱出来，慢慢凑到她的脸侧，低低笑道：“姐姐饿不饿啊，我带姐姐去个地方。” 姜洛一抖，虽然小少年还是有风度的隔了一段距离，但是还是觉得有一块冰块贴在自己脸颊上，冻得够呛。 正当委婉的表示自己不饿，小少年挪开来，在他挪开的时候，眼前的视野一变。面前不再是枯枝败叶的场景，而是有一轮圆月在眼前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 圆月下面有一颗果树，枝繁叶茂，上面结满了琳琅满目的果实，一阵微风吹过来，四处都在散发着甜美的芬芳。 你看那个果子它真的又大又圆，肯定也很甜。 说实在话，不饿真的是假的，姜洛现在真的又渴又饿。何况她之前又是从未渴过饿过的，眼下真的遭不太住，哪怕知道这个小少年太诡异，但是步子还是忍不住往果树旁边一点一点的挪。 害怕是小，吃饭最大。 小少年看她这样，也不知道触动了哪点笑穴，兀自笑得发抖：“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指尖挑了唇瓣，道：“你比杀人还好玩。” 声音幽冷，又带着十足的野性。 饶是满眼都只有果子的姜洛，此刻也忍不住竖起了汗毛。 她看了看小少年，又抬头看了看树枝上挂着的沉甸甸的果子，这个果树长的有点高了，这个果子蹦一蹦兴许应该可能够得到。 应该可以吧…？ 正当思索的时候，“咔。”的一声，头顶上的果子被一只死白的手给摘了下来，倒也省去了姜洛的一番功夫。 小少年唇边挂着一抹笑意，他用袖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把摘了的果子递给了她。 “吃。” 姜洛从他手里接过，低头咬了一口，果皮酥脆果肉松软。咽下去的时候又化作的甘霖的汁水滋润肺腑，也缓解干涸的喉咙，眼下这颗果子当是缓了燃眉之急。 “好吃吗。”小少年笑着问道。 姜洛咽下果肉：“好吃，这是你种的吗？” 小少年舔了舔尖牙：“不是，是一个死去的人种的。” 顿了一会儿，他歪着头看向姜洛，眸子里蕴出这朦胧的月色，“嗯...他种了一千年了。他在他挚爱死之年所手植。”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一千年有多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有多少次日出日落。白云苍狗匆匆一逝，就已渤澥桑田间。历经世事茫茫，山川历历，旧日容貌，是否已成红颜腐土？ 姜洛眼睛发酸，一种又苦又涩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来。 小少年又摘了颗果子，放在死白的手心里把玩，眼角眉梢沾了几分意兴阑珊：“他和我说，他等了他的妻子很久，过去他不信神明，不信天地，到这时他无望不择鬼神，祈求上苍的垂怜，可是上苍从未眷顾于他。” “一百年过去了，他发誓倘若要是有人能够把他的妻子送还给他的身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可是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祈求。五百年过去了…他又允诺说要是有人能把他的妻子送还，卑微到命都可以给他。” “直到有一千年过去了...一千年很长…” 温醇的声线在暗夜流泄，黑雾大放间，小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位俊美无俦的男人，他满头银丝如白绸，垂落于一身赭色长袍上，就犹如落满了死灰。 枯寂又哀漠。 他捏爆了手心里的果子，任由汁果浆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淌过：“这个人说，谁要是敢救他，他就杀死谁。” 姜洛瞧着他依昔的容颜，泪水涟涟，抽噎道：“大白狐狸...” 其实她早就知道小少年是大白狐狸，数乌鸦曾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游戏，何况又是那么熟悉的语气。 只是对于自己来说宛若昨天他们还在一起耳鬓厮磨，缠绵缱绻。可对大白狐狸来讲，却已经过了千年之久。 一遍一遍的数着他们之间的回忆，度过千年的孤苦，他又该是多么无能为力又绝望啊。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柴岫森寒道，他身上早已没有了狐狸耳朵和尾巴，时光的洪流不断的从他的身上穿过，永无止息。 姜洛只觉怅然，在他生命里一千年的空缺，这是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也弥补不了的。只泣不成声道：“大白狐狸，我在，我回来了。” 真是哭的好厉害。 柴岫唇边挂了冷冷的嘲讽：“回来了？你又想将我从高高的九重山巅，拽入万丈尘寰吗？姜洛，你想用你有限的几十年里在人心里横行一千年，未免也太过于痴心妄想。” 依旧是临摹过的一副俊美无匹的容颜，却被阵阵刮来的阴风，吹出无数沧桑的痕迹，从他的身上延展而去，又从他身侧的白发蔓延而去，直到缠绕至天际。 姜洛满心苍凉，下意识的伸手，却只碰着他的衣角，滑如寒风般的袖袍在指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凉意。 时光能够将一切都雕刻的面目全非。 他未动一步，就像彻底冰封的何川，只冷冰冰的俯视着她，就像俯视着离合的尘世，然后唇角一弯，勾出一抹充满戾气的笑：“姜洛，我恨你。” 他道，我恨你。 姜洛仿若被一把利箭刺中，在风中飘飘摇摇像纸张般晃荡，站也站不稳，靠在树干上低头吐了一口血来。 冰沁沁的寒意侵入肺腑，好像一颗心已经迟钝，麻木掉了，什么也感受不出来。 大白狐狸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这些陌生又森冷的语气。 她想继续说些什么，想说些情话给大白狐狸听，他一向好哄的，说什么他都会信，对的，哄哄就好了，哄... 可再度抬眸，面前只徒留下一片阴风残月，而大白狐狸早就随着风消散不见。 “大白狐狸！”他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姜洛凄厉的大喊，试图抓住些什么，想看见那道顷长的身影，想听到那般温润的嗓音，想抱住他靠在他怀里... 可是只剩下稀寒夜色对着她咧着嘴好似在嘲笑。 红颜成腐土，挚爱亦无情。
第92章 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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