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担心即墨邯,还是那条鸣蛇?”楚云熙眼也不抬,语气冷淡地像冬日烈风。 颜知意在想,羌山里的靡姐姐和即墨邯,能不能应付单傲。她没有再说什么央求的话,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风姿无双的男人,内心是有多么的残忍无情。 她回到房间,再度于神识中召唤出绯初仙子,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未想绯初仙子听闻山河社稷图,脸色一变,告诉她而今的山河社稷图在楚云熙手中,有吸纳所有业力的能力。。 “那他如今把山河社稷图置于天重宗……”颜知意也变了神色。她再蠢,也明白了楚云熙的意图。 识海中,楚云熙缓缓现身,他冷眼旁观二女的惊诧之色。绯初仙子在他出现之后周身戒意倍现,一股尖锐的怒意从从心扉涌出,“楚云熙,你竟然还妄想着回到原先的世界搅弄风云,休想!” 以楚云熙如今之力,断无法突破时空,可若他以山河社稷图为媒介,慢慢吞噬掉梓离天尊的实力,便极有可能突破这个时空天道的所有束缚。 楚云熙面色冷淡,道:“绯初,你如今不过一介残念,如何阻止得了我。莫不是你还指望着她。” 眼眸落到颜知意身上,其中的轻视不言而喻。 他就是知道二女毫无办法,才毫无保留地让颜知意窃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就是想看看,一心置他于死地的人,在明知道他的算谋却无力阻止的样子。 一定精彩极了。 绯初仙子坚毅的目光下,缓缓染上一层凄色。无尽的无奈席卷了她,她真的很恨,他们拼尽了全力都没除掉这个人,何其不公。她也很怕,诚如楚云熙所言,她现在只是一介残念,现在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的所作所为。假以时日,若他真的摆脱了这个世界天道的束缚,得以突破时空回去,那她辛辛苦苦拯救的世界,必将再度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颜知意赶忙扶住了绯初仙子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股温暖的力道打入残念之中,绯初仙子稳住心神,扯出一丝笑:“谢谢。” 颜知意心中发凉,看绯初仙子的样子,难道她也没有办法吗。 但与此同时,一个突兀的念头竟然从她脑海中浮现。如果,如果楚云熙当真可以摆脱天道束缚,拥有了突破时空的力量。那么,如果他愿意,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用解决什么灭世之危,不用继续承受思念亲人的痛苦。她可以回去,一切都将结束…… 颜知意没注意到,她握着绯初仙子的手,缓缓松了下来,一双漆黑瞳眸,此时除了怨怼,竟生出几分希冀。 细微的举动没有被旁人发觉,绯初仙子仍旧与楚云熙对峙着,“如果,如果你真的回去了,你要做什么?” 看着绯初仙子难掩惊惧的俏容,楚云熙声线冷淡:“自是做我未完成的事。” 他从混沌中来,将三界万物全部归于虚无,是他与生俱来的执念。 楚云熙看着绯初仙子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颜知意渐渐平下心境,抬起眼睛仔细打量二人间的神容。 颜知意很想知道,楚云熙既然喜欢绯初仙子,为什么还要说这种令她震痛的话来刺激她。 然楚云熙的眸色过于荒寂,有没有情看不出来,他的目光很有审视的意味。 不等绯初仙子说什么,颜知意轻喝一声,当机立断闭了识海,当下场景再度烟消云散。 颜知意在房中思虑良久,等她再度出现在楚云熙面前时,眉眼低垂,浑身的棱角一夕之间尽数敛去,尽显温顺。 楚云熙从未见过她这般温驯的模样,也许颜知意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对楚云熙的态度从来都是带着刺的,青眼不屑常有。殊不知此时软了态度的她,看起来稳重温柔了许多。不经意地,勾起了记忆中那个女子早已模糊的身影。 本就是同一个人,这时候越发地重合。 “你想拥有突破时空的力量回到原先的世界,我也想回去。只要你能帮我回去,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颜知意低着头,声声恳切。 静谧须臾,垂下的眸子里,一双黑色靴子缓缓靠近。下颚突兀被挑起,颜知意的视线恰好撞进了那双蕴含着冷笑的目光中。 “你是想投靠我?” 铮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颜知意没有挣脱,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楚云熙久久地凝视着她。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恳求他,愿意投靠他?为他所用? 他问道:“绯初心心念念要杀我,你可知这么做代表着什么?” 颜知意不假思索地说:“我明白,你放心,从今之后我再也不会私自联系绯初。” 楚云熙犹不尽兴,脑子一念一转,道:“我若是让你,助我倾覆了这个世界,你当如何?” “但听尔命。” 就在此前,她还一心一意要阻止这个世界的灭世,一心一意要与绯初除掉楚云熙。然而转瞬间,她已经放弃了先前的信念。这个世界是兴是亡与她何关?她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同样的,既然楚云熙是这个世界的灭世之源,如果她杀了他就能阻止灭世固然是好,然这实在太难,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另寻他路。她只要回家而已。 所谓但听尓命,不仅仅是四个字。它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她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而做魔鬼的奴仆,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一次在死海之中,颜知意为了尽快结婴离开死海,选择与楚云熙精血结合,纵使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于她而言已是难以启齿的一段事。 而今,楚云熙又在她身上动用了同样的法术。 两人盘膝而对,颜知意对周身的感觉很熟悉,这是用法术提取胞血的过程,然后再与他的业力相融。 颜知意无法凝下心神,她不知道楚云熙到底要做什么,交合的手掌不自觉有垂落的趋势。随即便觉冷意袭来,她一抬头,就撞进楚云熙倏然变冷的眸子里。 显然,颜知意抗拒的姿态惹怒了他。 “我已经结婴了,你为什么还用这种法术?”颜知意问道。 两人离得极近,颜知意说话时下巴略略抬起,温热的气息缓缓溢出,带着少女独有的清雅之气。 楚云熙垂着眼眸,他面色平稳,除了气息骤冷外,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起伏。他抿了抿唇,嗓音微微低哑,“颜知意,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质问我吗?” “你!”颜知意气结,娇容含怒,掌心力道一紧,以她并不能掌控的力道重新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贴合在一起。 其实颜知意也并非全然摸不准楚云熙的想法。 楚云熙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之前在死海,他用这种术法助自己结婴,也只是为了离开死海罢了。而他刚刚离开,就恢复了法力,极有可能与那术法有关。 而今他继续行此邪术,莫非,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 颜知意越想越心悸,然她别无退路,既然已经选择了听他的命令,哪怕是倾覆这个世界,她亦别无选择。 —— 自从弃了仙门身份,选择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后,寻月与楼左便隐居在了公主岭。几年前公主岭闹过吃人的妖兽,本就人迹罕至的地方更加鲜有人来,倒是一处绝佳的隐居之地。 两人在岭中搭了一个小木屋,白日里楼左会进山打猎,寻月留在家里学着织布纺衣,过着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这天,楼左很晚才回来,寻月担心了很久的心刚落下,就见到楼左身后还背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血迹斑斑,出气多进气少,看起来受了重伤。 “楼左,这是谁啊?”见楼左匆匆忙忙将人背进屋,一番包扎上药,寻月也跟着打下手。清理了伤者面部的血迹,依稀可见是个容色卓然的青年。 楼左道:“我也不知,今天下午在山中打猎时遇到的,他当时挂在树上,下面就有虎狼环伺。”纵然已经不是天重宗的仙使,楼左心中依旧怀有大爱,驱逐了孤狼,便将青年救了回来。 他自己也在与虎狼的搏斗中受了伤,寻月心下一痛,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遥想以前,楼左是多么强大的人,在上古凶兽面前都能游刃有余,如今却伤于普通的虎狼之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执着啊。 楼左知道寻月又开始自责了,他认真道:“月儿,我活了两千多年,唯有与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况且,你为了我也甘愿放弃尊贵的身份。你我是相互奔赴,只愿余生相伴,足矣。” “我知道。”寻月轻轻埋首在楼左怀里,感受爱人温热的心跳,她的心里甜蜜又幸福,相互奔赴啊,“我只是太幸福了,有时候真怕这一切都是梦幻。” “不会的,我会永远陪着你。”楼左抚摸着心爱之人柔顺的长发,不知不觉间,寻月在他心里早已占据了完整的一片位置。回想当初,他挺身受下所有的雷刑时,就已经意识到他对寻月的感情有多深。他想哪怕前路尽是荆棘,他也会义无反顾回应她的爱。 但局势陡转,在一个深夜,单傲忽然带人闯进了他的踏云峰,将他囚禁在了死海第一层。等他被放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寻月中了障心术,以为齐荣是他,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却不料被颜知意揭穿,颜知意被梓离天尊打入死海最深层。而寻月,在绝望悲痛之下,竟欲用震天神剑自裁。 好在九州天尊尚有一片爱女之心,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那时他看着寻月水雾的一双眸子,便知道他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纵使禁了修为,成为普通人,对他们来说只要能相依相守,便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 青年身上伤势很重,过了三五天大概才醒。寻月正在做饭,听到房间的动静推开门,惊喜地唤来楼左。 楼左五分关切五分戒备地查看了青年的伤势,立在床边低头看了他一眼,将如何发现他的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遍,随后问道:“我叫楼左,这是内子寻月,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的眼睛微眨,咳了一声道:“在下姓南,敢问两位,此为何地,”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年号为何?” …… 颜知意记挂着羌山的靡和即墨邯,在楚云熙终于撤去法力后,她低低恳求,想要去一趟羌山。 楚云熙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唇角,冷笑道:“灭世之后,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无,你这时候担心他们,有意义?” 选择向楚云熙投诚,又放不下羌山的故人,本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楚云熙的讽刺令她无地自容,颜知意眉眼倦怠,缓缓道:“最起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单傲所杀。况且,你不是想对付天重宗吗。小邯和天重宗有灭门之仇,靡姐姐是上古神兽法力很强,我愿说服他们,亦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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