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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再说下去，十指紧紧扣着扶手，剧烈的激动之下，食指的指甲都磕掉了一圈。 九州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他只是近乎哀伤地看着梓离，“梓离，这一切本就是天道的安排，你又何必逆天行事。况且，苍生何辜。” “哈哈，”梓离狂然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苍生？九州啊九州，你不觉得格外可笑吗。别忘了当初你我被天道选中的原因，你和我，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将苍生放在眼里的人。难道活了几千年，你的本性都变了。哦，我忘了，是那个女人吧。那个口口声声质问天道无情的女人。她竟然对你的影响如此之深，让一个天性冷漠，又继承了业力的人明白何为苍生。” 看着梓离扭曲的神情里的嫉恨和疯狂，九州阖上了眼眸，不再与她争辩。 能继承业力的人，必然是最契合那种力量的人。而源自混沌中的那种力量，本身就是世间最黑暗的存在。 契合者的本性，也必然最是自私冷漠。 九州有时候会想起数千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部落里的青年，着兽衣，饮生食。在十七岁那年，他就成了部落里最出众的青年。可是无人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曾杀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因为她的出生，让家里的分配变得捉襟见肘。他想要强大，就不允许别人来抢了他的东西。 野兽群袭击村庄的时候，他把部落里所有的老弱病残当做踏脚石，赢来了一线生机。 活着，变强，是在那个蛮荒时代，他仅有的目标。 这亦是他的本性，所以业力才会选择了他。但本性，真的不会改变吗？ 夙诗妍和宁凤池都是承自仙门之人，纵使为了百姓他们选择留在世俗没有成仙成神，但他们的实力其实已是仙人级别。 再加上他们拥有的那些上古神器，很快，梓离天尊就意识到了，这两个来挑衅的人何等强大。 若不是，若不是她为了摧毁九华山的神骨，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此时此刻，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为非作歹。 翌日，天重宗发布一道令旨。 着天下所有修士共同诛杀妖兽。天重宗七十二峰峰主，除了几年前就已经被处死的西华峰主拾音、自愿舍弃仙根的楼左和寻月。余下六十九人，派出三十八人离宗除妖。 各地驻守的人间行走，必须全力守护在自己的职责，一旦逃避投敌，将立即重处。 消息传到大江南北，人间终于看到了希望。饱受妖兽侵害的人类，已经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无不激动热泪。 颜知意欣慰之余，也觉颇为意外:“天重宗怎的突然下了这道令旨，真令人意外。” 寻月正在煮药，闻言解释道:“燕燕给我传信来了。昨日有两个人杀进了宗门，他们法力极强，且有许多翻天覆地的神器，宗门之人无一是他们的对手。父尊母尊为了平息乱局，便允了他们的条件。” “天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楼左惊道。 寻月摇了摇头:“父尊父尊并未与他们动手，在他们击退了四大护法之后，便答应与他们和谈。” 饶是如此，能击退四大护法已经足以令人惊叹。需知在天重宗，除了天尊，实力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主殿里的四大护法，他们也非常神秘。楼左曾与他们交过手，也不过是平局而已。 可想而知，那两个人的实力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颜知意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两个人，“那两个人，是不是一男一女，看起来还很年轻。” “是啊，你认识他们？”寻月讶然。 颜知意并不是很确定，仔细想了想，将那天发生在巫溪的事情简而言之说了一遍。 如今想来，那两个人的确不大像是天重宗的人。可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两个人既然之前就在诛杀妖兽，此次冲进天重宗也只为了逼天重宗济世救人，想来不是坏人。 天重宗本就是万人大派，此次为诛杀妖兽，余处过半修士入凡世，与各地人间行走相互配合，很快各地的祸乱就有了平息之势。 这个深夜，寂静肃穆的主殿中，一个悄然的身影慢慢临近。 一步，两步，榻上盘膝入定的女人出现在面前。靡清丽的容颜浮起剧烈的恨意，长袖起，磅礴的杀力从掌中席卷而下。 这一刻，靡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死，她也要为知意报仇。 那一晚，一道惨烈的声音在天重宗响彻，惊乱了云团，惊飞了乌鹊。 ——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识里断裂的震撼让颜知意从噩梦中惊醒。 过度的震撼，让她久久没有缓过神。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奔出房间打开了隔壁的门，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黑雾如烈焰般笼罩在方寸之地，灼烧一样在男人的身体周围造成剧烈的伤害。 她刚要过去，就听一声厉喝:“别过来。” 但是已经晚了，颜知意刚刚走近，就觉身体都被吸附住了，浑然没有半分掌控权。一瞬之间，她如坠地狱。可是随即，她又感到了熟悉的感觉。这竟是，和鬼蜮里的沼泽，天重宗的死海，一样的吞噬感…… 楚云熙骂了一声愚蠢，却还是余出一丝力量为她保持了清明。 “凝心，静神，别让这里的业力吞噬了你。” 颜知意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她觉得肯定是楚云熙干的好事。但当她注意到他隐忍的神情时，也觉查到了他的状态不太好，不由纳闷:“你怎么了？” 楚云熙的状态像极了当初在死海之时，他一边利用阵眼中的业力修复自身，一边在与其相抗。可是这里不是死海啊。 楚云熙的状态越加糟糕，颜知意倒是好了很多，他余出来的那分力量让她及时摆脱了方寸中那股奇异力量的控制。 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颜知意好奇地盯着他，本想试试能不能通过两人相连的神识感受到他现在的想法，然而随之她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连接他们神识的纽带，断裂了！ 一时间颜知意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怎么。这几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的这分特殊的联系。甚至很多时候都忘了有这一种纽带的存在。如今突然断裂，她反倒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惘然。 对了，还有他在自己身上布下的法术。颜知意一口气来到方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一次她是真的高兴极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恐怕这一次楚云熙受到的挫伤不小。 果然，等她回去之后，发现楚云熙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他像是一叶浮萍，在波涛汹涌的巨浪里苦苦挣扎。 万物都化成了犀利的剑刃，一点一点消磨掉他的血肉。 就在绝境之时，忽然久旱逢甘露，温热的气息慢慢融进他的经脉血肉中。 这是……魂引术？ 楚云熙睁开眼眸，看着面前默默施法的女子，眼里的情绪，从最初的意外震惊，慢慢变得复杂。 而那原本蓄势中的某道力量，也被他缓缓压制了下来。 —— 今日本是约定好了，要去盛阳城协助除掉那只三头巨兽，然而颜知意久久未出现，寻月去敲门，也没人回应，她不得不敲开了旁边的门。 “你！”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寻月惊讶地没说出话来。 少女睡颜清美，翩翩衣袖隆着的骨肉匀称有度。只是却是被人拦腰抱着。 楚云熙神色微有憔悴，不动声色道:“她睡着了，走吧。” 楼左原本准备了几匹快马，但在楚云熙的要求之下，不得不改变方式，很快马车就准备好了，由着雇来的马夫驾驶。 寻月与楼左并肩而乘，此时寻月脸上仍旧有惊色，她与楼左说了半天，无外乎都是震惊早上看到的场景。 对此楼左倒是不那么八卦，笑道:“楚公子一向对颜姑娘极好，你不也说过，他应该很喜欢她。” “可我觉得知意好像并不是很待见他，”寻月心思敏感，“她甚至还有些排斥他，怎会，怎会突然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楼左知道她是也么想的，不过他也觉得是寻月想多了，“楚公子应该不是那种人。我倒觉得昨天晚上可能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一定是你想得那样，等颜姑娘醒了，不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里很安静，路上有些颠簸，楚云熙便施法让周遭如履平地，让睡梦中的人一点儿也没受到惊扰。 也只有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才会任由自己流露出那些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这些年来，颜知意对他的敌意和排斥，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不过他觉得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诞生伊始，就知道他的存在是如何为天地不容，世人视他如洪水猛兽。 昨日山河社稷图反噬了他，他几乎形神俱灭，体内的赤心红莲尽数毁损。也正是因此，他们之间断了神识上的联系。同样，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禁锢也消失了。看得出她当时是真的很开心。 终于能摆脱他了，能不开心吗？ 他一边冷眼看着她的欢喜，一边做好了最后的决定。决定一出，或许他会失败，或许会成功，但是代价都是这片天地所承受不了的。届时不管成功或失败，这个世界都将立即不复存在。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帮他。她是如何能想到用魂引术帮他的，这不重要。 她竟然会帮他。 每每想起，楚云熙内心便是按捺不住的激荡。无数个为什么在他心里冒出，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楚云熙眼前恍了恍。 这一次，他想到的不是很久以前的那个女人。而是几年前在鬼蜮时，那个他眼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那个时候她小小的，尽管眉眼里已经有了后来的影子。可是他除了最初的心情复杂，便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误入鬼蜮的普通女孩。 她很活泼，跟附近的那几个鬼医、剑客都处得不错。尤其是那个性情古怪的鬼医，几乎把她当成半个弟子来看待。只可惜颜知意没有医术炼丹方面的天赋。甚至连他的契兽穷奇，那只凶猛残暴的凶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她相处得甚是愉快。 她对所有人都充满了善意和笑容，唯独他是个例外。 尽管他给了她救那条鸣蛇的赤心红莲，也不见她有半分感激。 好像他欺负了她一次，她就彻底将他当成了仇人。偏是如此，他也想着无所谓。 如今想起的尽是她面对别人时的温暖善良。楚云熙忽然有了一个不经意的想法，如果，如果从一开始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善待她，是不是这几年她也不会对自己这么横眉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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