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军说:“我消息不比你们准确啊, 就是机械班的人偷了东西, 不信,你问你家那口子。” 钱大姐家那口子就是机械班的人,她说:“那任刚昨天什么都没跟我说,八成不是他们的事。” 朱谷粒坐在苏嫣对面, 也扒着苞米粒。这些苞米是方应看从北大荒那边弄来的, 她们剥好以后可以压成碎的苞米碴子, 用来熬粥比高粱米强一百倍。 哪怕现在四厂的新大米足够应对整个冬季, 但其他厂里粮食还得储备。方应看是副场长,还是四厂的厂长,他不能顾此失彼。于是弄来干苞米,让农闲的他们帮着一起剥,权当做是帮助兄弟单位了。 苏嫣脚边一堆剥好的干苞米棒, 她膝盖刮伤的地方长了薄薄的血痂,奇痒无比。她就用剥好的干苞米棒往上面轻轻敲一敲。 这样的苞米棒在农村都被当做“不求人”使用, 也就是痒痒挠,只需要在苞米根的地方插根木棍, 后背痒痒随便挠,止痒不说还不伤皮肤。 苏嫣敲了两下膝盖,随手把苞米杆扔到脚边,继续剥苞米粒。这玩意晒干以后很硬,得用铁片使劲剥。 朱谷粒手里的锯齿的铁环趁手,只要把干苞米往上面一套,握着转两圈,苞米粒就会稀里哗啦的掉下来。 苏嫣垂涎已久,奈何朱谷粒小心翼翼,喝水撒尿都随身带着,就怕被人摸走了。 苏嫣剥的手疼,甩甩手,把军用水壶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继续听她们叭叭。 朱谷粒看到水壶,发现是方应看退伍的时候部队给的纪念品。底部还刻着方应看的名字。 方应看还说,这个水壶他自己都舍不得用。没想到峰回路转,给他媳妇用上了,啧啧。 肖红军她们还没讨论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赵楚江又过来给他们派活来了。 他跟另外叫小孙的同志,送来一个硕大的石捣,让他们谁有空,捣点苞米碴子,留着冬天的时候,他们在这边喝。 “咱们帮兄弟农场干活,兄弟农场怎么地不给咱们点幸苦费啊。” 赵楚江正儿八经的雁过拔毛,特别是跟着一起吃小灶以后,甭管谁来办什么事,只要兄弟农场有的,甭管咱们这里有没有,都拿来一点作为“交流使用”。 因此,苏嫣他们也跟着伙食水平直线上升,今天中午还吃到了别的农场种的小花菇,鲜溜溜的一绝啊。 这活儿苏嫣没劲儿干不了,只能交给朱谷粒和钱大姐。 赵楚江跟苏嫣介绍说:“你还没见过小孙吧?他跟老孙都是家禽区的同志,最近刚从别的农场借调回来。” 小孙额头宽、下巴尖、眼睛炯炯有神。人整体偏瘦,站在原地老是动来动去,一副闲不住的模样。 苏嫣跟他打了招呼,觉得这个姓太适合他了,不管是长相还是给人的气质。 苏嫣还没开口问他,小孙自来熟地说:“我跟老孙同志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从黄冈过来的,我是重庆人,八杆子打不到,只不过姓的一样。” 提前得到了答案,苏嫣就没什么想问的了。小孙跑过去帮着一起捣苞米粒,眼睛里挺有活儿的。 肖红军问赵楚江:“你知道昨天公安过来抓人的事不?” 赵楚江当然知道,好歹农场算是他的地头。侯雨苗到学校那段路,他还离老远跟着,就怕她跑回农场撒野。 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咱们上面的领导下了封口,不许往外面传。但是到底还是打听到了一点。” 肖红军说:“那到底是机械班还是研究员啊?” 赵楚江尽量不提苏嫣的名字说:“是新实习的研究员,追求一位女同志未果,造谣对方,被公安从女方的老家一路追捕过来。” 赵楚江说到这里,瞟了苏嫣一眼。苏嫣还坐在小马扎上吭哧瘪肚地剥着苞米粒,看到他这个眼神,突然反应过来。 造谣?研究员? 苏嫣脑子开始转,这不对啊。 赵楚江又说:“那位研究员的对象前脚刚被学校开除,后脚他就因为教唆别人,自己身上也得担责任,但责任不算大,那位女同志没受太大影响。主要责任人也不是他,是实施造谣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被劳改三个月。” 苏嫣“哼哼”两声,那时候要不是她家毛毛及时赶到,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事情影响可就大了。 “公安罚了他一笔钱,”赵楚江说:“对方被研究组的人除名,打回原来部门。嘿,是挖矿区,还去了全岛最苦最危险的地方。据说咱们厂还延长了他实习工的期限。别人一年的实习期,他是五年。要是五年期间再出问题,就得被撵出岛了。” 赵楚江把声音压的低低地说:“我看咱们厂压根就没想留着他,奈何有国家承认的合同在,他又没被抓走,只能让他一直实习。以后别的同期都能拿二级、三级的工资,他还得拿实习的十来元钱。落差这么大,这可怎么熬啊,谁不会犯点小错误。” “活该他!”肖红军说:“他要是这次被撵出去,这辈子别想找到铁饭碗了。” 赵楚江说:“可不是么。主要是他也就是教唆了几句,别人就听了他的话。这样的处罚已经够可以了。对了,听说分下来的干部房都要被收回,得到老筒子楼那边住去了。我听那意思,以后未必还有分房的机会。要是还想在岛上干活,恐怕得一辈子住在十来平米的老筒子楼里咯。” 老筒子楼? 苏嫣一下想到上次路过的地方。 墙面上的墙皮脱落,因为潮湿浸出一大团、一大团的水迹。 苏嫣只知道老筒子楼的外观,不知道里面住起来恨不得四害俱全。 水龙头到了冬天不出水,还得每天排队往楼上挑水用。可怕的是,老筒子楼不比新筒子楼,每层都有洗澡做饭上厕所的公共区域。 老筒子楼做饭的地方是在老筒子楼区的最前面,像是自行车棚似得,面对面有两排炉子,自己要挑柴火或者煤炭过去烧火做饭。 这两栋楼的厕所就在做饭地方的对面,一早上排队能排到百米开外去。要是早上从那边路过,就能看到有排队开火做饭的,有排队上厕所的。 香的臭的什么味道都有,刮风下雨都得在外面,条件非常恶劣。 一般这样的房子只给出了问题下放过来的人住,后来下放的人要么搬到新筒子楼要么搬到思想学习班去了,这边多数都是性格差、工作没建树、出了重大失误但不至于被开除的那帮人混日子住。 今年还有几个分到这里的新人,听说一看到环境就哭了,实在是惨不忍睹。 每天都有吵架打架的事情发生,上次方应看带苏嫣走过一次以后,还特意跟她说了,没事绝对不能往那边去。 唯一让苏嫣觉得有些安全感的,就是这两栋老筒子楼被高耸的院墙围住,院墙上面还浇筑上尖锐的玻璃,基本上杜绝了翻墙跑出去的可能。 苏嫣听赵楚江说了半天,等到大家聊完了这个,又开始聊别的话题时,苏嫣凑过去问:“你说那位姓侯吗?” 赵楚江压低声音说:“他对象姓侯,他叫张怀井,你应该挺熟悉的啊。” 苏嫣一下噤声,我的老天爷,他们俩到底还是搅合在一块,结了婚啊。 赵楚江笑了笑,不以为然地搓着苞米粒:“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当初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苏嫣点点头,受到惩罚就好,对她而言也就是听过一耳朵,不会让她的生活产生多大的改变。 而且她跟方应看结婚,本来就是一个大变数。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只能看眼下。 不在意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 呸,活该。 当天下了班,方应看骑着自行车到了。 苏嫣坐在自行车后面,手里提着一包苞米碴子,这是赵楚江分给他们的“好处费”。 苏嫣细声细气的跟方应看打着商量:“咱们晚上就熬大碴子粥喝呀,就着我拌的萝卜条咸菜,怎么样?” 方应看说:“就喝粥啊?你看我白天劳动晚上运动,能不能让我去食堂买三两大米饭吃一口?” 四厂有了粮就有了底气,隔三差五就弄点大米饭吃,可把别的厂子里的人馋坏了。 隔壁厂的人动不动就骑着自行车跑过来买馒头,同样都给饭票的,四食堂的人不好拦着,拦着不就生分了么。 没想到其他厂区的兄弟姐妹们吃了他们的大米饭都说好吃,甚至说比北大荒的大米都好吃。 于是他们的大米饭越发的紧俏。 “行吧。”苏嫣勉为其难地说:“再买两瓶汽水,今天我高兴,咱俩喝一个。” 嘿,谁高兴喝一个喝的是汽水啊?奈何方应看乐意陪着,顺着话说:“那我要橘子味的,你自己喝荔枝味的。” 苏嫣在后面说:“荔枝味的最好喝。你橘子味的全是香精和色素。怪不得那么黄,全是被色素污染了。” 方应看被她的脑回路逗的快要握不住把手,在前面抖个不行。苏嫣掐了他两把,他才冷静下来。 方应看为了快点去食堂,又从老筒子那边抄小路骑过去。 苏嫣今天剥了一天的苞米粒,小手酸疼。她也不扶着他了,就把身子微微靠在他的后背上:“你骑稳点啊。” 方应看反手伸了过来,苏嫣把小手搭了上去,方应看捏了捏小手说:“受累了,晚上不折腾你,好好睡一觉,我给你搓澡。” “呸,谁信你的鬼话。”搓搓搓就搓下道了,苏嫣还不知道他。 方应看又乐了说:“得,我就让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吧。” 苏嫣的确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过她是知道福的。她靠着方应看,翘着脚尖看着脚下的路,听到方应看还在前面嘚啵嘚啵,她忍不住笑了。 侯雨苗跟张怀井俩人一直在搬家,他们要把干部房的大一室一厅让出来,搬到这边的十来平的筒子楼里。 他们搬着张怀井从二手市场买的不知道几手的家具,累的满头是汗。 张怀井满肚子的抱怨,对上侯雨苗满肚子的怨恨,顿时相顾无话。 张怀井得知侯雨苗被学校开除,竟当场昏厥过去。他矢口否认自己教唆别人,无奈已经在口供和处理书上签了字,一锤定音来不及了。 侯雨苗一直骂他很难听的话,说他傻叉,凭什么要替她顶罪,这下房子没了,好工作也丢了。她又怪他跟苏嫣提过亲。这成了她心中一根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3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