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已经学会略过他的话,这人说的再好听,他所经历过的全都是别人接待给他的,有哪一样是他随随便便就在生活里长时间使用过的? 他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要把自己的身价往上抬一抬,苏嫣想明白以后,就觉得这样的人很可笑。 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想要拿出什么东西来跟别人比较吧?生怕被人看不起。 特别是邓派倨傲的性子,除了身份是个摄像师走过不少地方以外,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比方行远更优秀的。 方应看跟方行远正在交谈,方行远说了不少在莫斯科留学的事情,两国风土人情不一样,却还保持着一致的党政习惯,民众间有一种奇妙的融合感。 “给你们带的礼物还在路上,本想着能比我们早到,没想到一场雪,让货车抛锚。” 方行远不是空手见弟妹的人,她遗憾的说:“我还给你们带了上十本文学书,想着有空的时候你们能看看。我也知道,国内这些书籍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带回来的都是允许阅读的珍藏本。” 苏嫣对此很期待,这边娱乐生活匮乏,能有好看的书籍多好。 “她看得懂俄语么?”邓派性子很拧巴,没人允许他在屋子抽烟,他的确不抽了,但就是嘴巴里始终叼着烟,手里来回倒着火彩盒惹人不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方行远说:“不需要俄语,我带的是英文版。” 邓派嗤笑一声说:“英语版?我看你带中文版未必就看的懂了。” 苏嫣原先到处飞行买买买,英语底子不是一般的好,偶尔碰到不友善的老外,还能站在街上叉着小腰用英语掰头一下。 她没觉得会英语有多高端,也不觉得不会英语就让人瞧不起。邓派这样的说法,让她感到一种不友善。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面,类似苏智般想要学习而求学不得的人太多,没必要因为自己会点英语就去歧视谁。 要是放开环境,能学好英语的人大把大把的抓,苏嫣都敢说,她妈陈玉蓉同志都能看上几本英文书。 邓派不能因为自己能够受到外文教育而对这种环境下无法学习的人说这种刻薄的话。不过就是留个学而已,真把自己当做镶金边的了? 苏嫣按住方应看,看着邓派嫣然一笑说:“邓同志这话未免先入为主。语言不过就是人们相互的交流方式而已,更是出过留学的基本功。邓同志拿这种基本功来说话,是不是没学到其他东西?你这样的人出国,算不算浪费了国家资源?” 方应看一下乐了,他媳妇的小嘴从来都会给他惊喜。 邓派来之前听说过苏嫣,就是在一个小村子里出身的人,成分还不好,她有什么好在他面前得意的? 邓派开口说了几句俄语,又讲了几句英文,抬起下巴说:“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基本功?呵呵,我就算只会基本功,你还不会呢。” 苏嫣知道在场只有她不会俄语,但邓派说她不会英文和中文,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她很地道的说了句英文谚语:“If water is noisy, there are no fish in it。” 冷不防冒一句出来,别说邓派,连方应看和方行远都愣住了。 邓派的英语远没有他展现的那么好,也就是基本的“yes/no”的极简对话而已。听闻苏嫣说了这么一句流畅的英语,傻眼的说:“说什么胡话呢?鱼什么鱼?水里没鱼?” 方应看低头笑个不行,他明白这句谚语的意思,硬要翻译可以说成“咆哮的水里没有鱼。” 方行远的英语不比邓派强太多,方应看就在她耳边解释道:“你弟妹说,夸夸其谈的人是没有真材实料的。” 这话说出来,方行远就知道苏嫣是在讽刺邓派,而邓派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边上问:“到底鱼怎么了?你要是这样,我就说俄语了啊。” 方应看冷嘲热讽地说:“你的性子是要改一改,跟个小姑娘有什么好争强斗胜的。是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但邓派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脸上很难看,他对方行远说:“既然你弟弟还有你弟妹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先回招待所。” 方应看干脆地说:“要回你回,我还想跟我姐说说话。” 方行远难得见方应看一面,她出国四年一次都没回来,弟弟结婚也没赶上。她不想难得的见面就这么匆匆结束,于是跟邓派说:“要不然你先回去,我还想跟他俩说说话。” 邓派站起来,赌气似得划燃火柴点上香烟,猛地吸了一口。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说,忽然想到什么似得,冷笑着说:“你身体不好,晚上太晚就在你弟弟家睡吧!” 话音刚落下,苏嫣敏感的发现方应看的脸一下黑了。 方应看甚至站起来想要冲过去打邓派,邓派换了鞋就疾步离开,根本不管方行远。 方行远拉着方应看的袖子说:“你误会了,他、他是在关心我、” 方应看指着外面,听到重重的关铁门的声音说:“他真的关心你?你确定?” 苏嫣不知道邓派的那句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她只能走到方应看的边上,轻轻顺着他的后背,顺着毛捋着:“别生气,不值得。” 方行远见了,自己先回到沙发上坐着抿了口茶。 苏嫣回头发现她的神色比刚来的时候更加忧郁。 三个人无声的坐了片刻,方行远喝完茶,客气地跟苏嫣说:“我先回招待所了。” 苏嫣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路上都是雪,说:“要不你就留下来住一晚上?”怕方行远觉得勉强,苏嫣特意强调说:“我很欢迎你的。” 方行远总是露出一丝笑容,她伸手捏了捏苏嫣的小脸说:“你这么说我就很开心,这一趟来的很值得。倒是不麻烦你了,我还得看看小邓,他最爱胡思乱想。” 苏嫣很想问方行远到底看上邓派哪一点,不过她们第一次见面就说这话有些逾越了。 方应看从橱柜下放的抽屉里翻出手电筒,拧开试了试亮度,跟苏嫣说:“我送她回去,你在家先歇着吧。明天还要上班,得早起。” 方行远轻轻托起苏嫣的小手,拍了拍说:“你别担心我跟小邓,我俩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早点睡,明天咱们再见。” 苏嫣只好点头说:“姐,你慢点走啊。明天下班我就去找你吃饭。” “好。”方行远回头笑了笑,跟方应看一起出了门。 苏嫣送走他们,一点不困,跑上楼翻了条毛毯裹在身上,回到一楼客厅里窝着发呆。 方应看去了很快就回来,见苏嫣在沙发上困哒哒的模样,走过去揉了揉头发:“怎么不在楼上等我?” 苏嫣打了个哈欠,方应看贱次次的伸手捂着她嘴一松一开:“呜哇呜哇呜哇。” 方应看笑得不行,苏嫣抓住贱手往上面咬了一口。 方应看用左手戳着小媳妇的脑门说:“脏脏脏,没洗手呢。” 苏嫣“哼”了一声,松开厉害的小嘴,脑袋瓜往他身上一栽。 方应看从善如流地裹了裹毯子,抱起小媳妇往楼上去。 苏嫣歪在他的臂弯里,软乎乎的问:“你姐怎么看上那样的人啊?要我一辈子都不想搭理那样的人。” 说完又找补一句:“我不是在挑唆他们的关系,我就是好奇,他上辈子救了你姐的命么?” 方应看把小媳妇放到床上,摸摸被窝,里面塞了三四个药水瓶,热乎乎的。 苏嫣钻到被窝里,方应看站在床边换衣服说:“算不上救命。就是我姐吧,原来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他没结过婚,要是跟我姐结婚,他就是头婚。听说在莫斯科还挺照顾我姐,也不知道是我姐怕家人担心她故意这样说的,还是真照顾过。” 苏嫣说:“《新婚姻法》都出来了,结婚离婚很正常。他总不能拿头婚二婚来要挟你姐吧?你姐条件多好,就算结一百次婚也不比他差到哪里去。” 方应看脱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叹口气,把衣服扔到床边的木桶里,那是他们专门放脏衣服的地方。等到洗澡的时候就能一起洗了。 方应看觉得这事苏嫣早晚得知道,就跟她说:“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姐当初离婚不是因为感情不好,而是前任姐夫家希望要个孩子。...我姐没办法生孩子。” 苏嫣又习惯性的张大小嘴。方应看把她的小嘴合上,无奈地笑了下说:“我姐当过兵,执行任务的时候伤了身子。挺遗憾的,当时说影响不大会慢慢恢复,结果她跟前夫结婚六年,没要成孩子。前夫三代单传,家里逼得紧,老是因为这个事吵架。我姐干脆离婚了。” 苏嫣抓着方应看的手,脑袋瓜顶在他的手臂上说:“你姐一定很难受吧。” “当时我问了。”方应看说:“我也怕她难受想要开导她。她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心里做好准备,没那么伤心。后来听说她在莫斯科处了一个对象,我们全家都替她开心,因为她说过,在处之前就会把情况跟对方坦白,要是对方觉得接受不了就不处。” “那就是说邓派接受了以后没有孩子?”苏嫣想邓派的态度,心里还是不爽的说:“你姐就算这样也不会缺追求者吧?错的不是你姐,她也是受害者。” 都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作为当兵的人来说,这句话更是超越生命。 不知道大姑姐是执行什么任务,能导致这样的结果,任务本身也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准是拼了性命,现在这样真让人难过。 “好了,你也别想了。”方应看拍拍苏嫣的后脑勺,弯腰往上面亲了一口说:“咱俩一起澡一个?” 苏嫣撅着嘴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分明那个叫邓派的就是时时刻刻拿这件事来拿捏她。” 方应看捞起小媳妇往浴室送说:“我姐有她自己的选择,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应该看的更明白。也许背着人的时候,邓派能对她好呢。” 苏嫣小手搂住方应看的脖子,被他放在洗漱台上。方应看帮苏嫣脱着衬衫,苏嫣把胳膊展开,心不在焉地说:“他今天说他摄像,难不成他还是个摄像师?” 方应看说:“就是个破照相的,留学的前一年被政治报刊录用,人就开始嘚瑟了。” 苏嫣自己翘起脚一手抓着一只袜子往下拽,方应看拍掉小手,帮她把袜子脱下去扔到盆里,捞着人送到里间洗澡。 伺候人洗完澡,把红成虾米的小媳妇裹起来,送到卧室塞到被子,自己从侧面上床,苏嫣伸手推了他一下说:“帮我拿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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