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挣扎着起身行礼,随后摇了摇头,“圣心已定,您无需再为老臣违逆圣命,更勿再牵累皇后娘娘。” 朱标亲手扶起他,直言来意,“或许有个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刘基是极聪明之人,他甚至没有问消息来源,只道,“老臣定当配合。” 朱标没有久留,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乾清宫。 朱元璋正捧着去年双季稻试验田的数据,展望今年盛景。 朱标便是在此时,满头满脸汗的入殿。 见心爱的好大儿神色惊慌,朱元璋心疼坏了,“标儿,何事焦急?” 朱标面色苍白,神情惶惶,“刘先生恐命不久矣。” 朱元璋眼底的关心略淡,“你又去看他了?” 朱标讷讷点头,道,“刘先生留了几句话。” 朱元璋重新拿起奏折,不甚在意,“他说了什么?” 朱标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般,魂不守舍。 朱元璋稍扬起声,“标儿?” 朱标猛然回神,他踌躇良久道,“刘先生称,今岁,将有地动,将有干旱。” 朱元璋豁然起身,片刻后,喝道,“胡扯!” 他疾步走到殿中央,“来人,来人,立即把刘基给朕带过来!” 帝王谕令,谁敢轻忽? 御前侍卫紧急出宫,连拖带拽把年迈衰老的诚意伯“请”进了宫。 刘基逆光而来,他佝偻着背,一步一个咳嗽,最终伏跪于地,“老臣参见陛下。” 朱元璋缓缓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动,干旱?” 龙颜淡淡,燃着炭盆的乾清宫明明温暖如春,可在其中的人,只觉寒风扑面,冻彻心扉。 刘基仍然以头抢地,“老臣命不久矣,唯有最后一卦,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元璋轻掀唇角,不为所动,“朕凭什么信你?” 刘基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唯有来日,可见分晓。” 象纬之事,谁人能证? 又有谁敢半点不信? 朱元璋龙目微阖,良久,道,“送诚意伯回府。” 又是良久,“再遣一名御医前往。” 乾清宫再一次静谧无声。 朱标似乎从震惊中缓过神,“爹,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提前修建水库、水渠......” 朱元璋仰头靠于椅背,面目稍显怆然,“标儿,你可知天下人会如何看朕?” 朱标稍顿片刻,“每朝每代皆有天灾,可唯有您掌权时,得刘先生相助,提前预知,有做准备的时间。” 他上前一步,道,“这不正是天意对您的认可么?” 炭盆微红的火星子,燃起轻微的噼啪声。 朱元璋神色稍缓,他缓缓直起背,片刻后,恍然大悟,“言之有理!” 这是个既符合逻辑,又合乎情理的完美说辞。 或许,他的威名也会更甚从前! · 帝宣诚意伯,又予圣恩,遣御医为其看诊之事,在朝野掀起巨浪。 尤其诚意伯刘基的政敌,韩国公李善长,以及右丞相胡惟庸,两人连夜于李府会面。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竟还有人能逃得过朱元璋的屠刀? 胡惟庸眉头紧锁,“老相国,倘若刘基起复......” 那首当其冲要倒霉的,除了他这个现任右丞相,没有别人。 李善长很淡定,完全没在怕的。 首先,刘伯温能不能起复是个问题。 其次,他有亲生女儿在后宫,唯一的儿子又将迎娶皇长女临安公主。 从哪方面算,他李家都算是皇亲国戚,还是圣眷正浓的皇亲国戚。 朱重八性情残暴,可对亲戚向来会留些余地。 至于刘伯温,算那老小子命大! 李善长捋着胡须,“你也勿须担忧,以老夫对......” 他抬手指指天,“他的了解,刘伯温没有起复的可能。至于这回,估计是太子和皇后娘娘在后周旋。” 胡惟庸仍然忧心忡忡...... 他是洪武三年经由韩国公推荐升任中书省参知政事,而非皇帝起义时的近臣,更无开国勋贵皆有的丹书铁券傍身。 刘基哪怕是伯,到底也比他资历深厚。 再有,太子与皇后也都助他。 · 洪武八年七月,天气格外炎热。 年初,皇帝和太子不顾国库紧俏的事实,非要修建什么水渠、水库,没个理由不说,还把京师驻军都派了过去。 水库、水渠确实是利民之举,可有必要在半年内修建完成么? 文武百官是想拦都拦不住,毕竟开国皇帝,既强势又专政。 这好不容易水渠、水库修完,第一年正式耕种的早稻也取得了比预测更好的收成。 皇帝突然又命驻军来回在城中巡防,言称将有地动来临??? 地动,那是开玩笑的么! 胡惟庸看御座之上的皇帝,跟看傻子的似的。 历朝历代,哪个想留青史的明君,敢把自己跟地动这等天灾扯上关系? 真是草莽出身,没有半点君之素养! 以及那么大的事,是不是该跟自己这个丞相商量商量? 朱元璋高坐龙椅,瞥眼乱哄哄的臣子们,一锤定音,“朕意已决,无须再言,否则,拉出去斩。” 还不想死的众臣们:“......” 或许,真有地动? 倘若真有地动,那皇帝此番作为倒是能广纳民心。 洪武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天灰蒙蒙亮。 史书记载的地动之日,清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 昨夜,朱标翻来覆去,难以安眠,常乐同样没能熟睡。 当新一轮阳光穿透乌云,倾洒人间,夫妻两皆都早早起床。 一个去了奉天殿早朝,一个去了学堂,以期能及时照看小姑娘们。 地动之言,自月初始,文武百官或有松懈,可巡逻的城防驻军在太子的严令中,愈发谨慎。 他们十二个小时,来回没有间断的穿梭大街小巷,边敲锣边高喊“地动之时,远离房屋,空地暂避”。 京中百姓从一开始的人心惶惶,经过二十多天,来自朝廷日夜的安抚与科普,如今也算做足身心准备,只等地动来临。 早朝结束,文武百官尽退,朱元璋双手负背,站在乾清宫前眺望天际。 这半年来,他是日日如此,可能是在默默祈祷“地动别来”? 七月已过大半,只要再坚持七天! 可天不遂人愿,天际忽然飘来朵云,泛着奇异的红光。 朱元璋豁然变了脸色,天降异象,真有地动? 虽刘基之卦从无差错,虽为着百姓安全考虑,不得不做各种准备,但他心底,其实还留有一丝侥幸。 朱标同样怔楞一瞬,立即道,“爹,请您立刻移驾至空地。” 红云越来越近,远处轰隆隆的声音排山倒海而来,护城河掀起滔天巨浪。 顷刻之间,地动山摇,红墙黄瓦随之崩裂。
第44章 宫墙倾倒, 烟尘漫天。 皇宫北边学堂,常乐护着小姑娘们暂避于院中空地。 沙土飞扬,常乐用帕子遮住口鼻, 边吆喝道,“大家互相看看,同窗是否都在,有没有少了谁?” 十来岁的姑娘们个个面色惨白,倒也还没完全失了理智。 秦王妃邓兰,晋王妃谢云,未来的吴王妃徐妙云, 还有分别指婚给常茂和周王的冯清、冯洁两姐妹,五个姑娘勇敢地站到常乐身边,帮着一同维持秩序,安抚她人。 临安公主朱镜静突然高呼一声, “秀儿没在,秀儿不见了!” 她自幼受出身书香礼仪之家的生母孙贵妃影响, 惯来与出身文官之家的吕秀儿性情相投。 兵荒马乱过后, 未见好友, 她愈发的恐慌。 常乐走过去,边轻轻拍拍她胳膊以示安抚, 边柔声问道,“公主可知秀儿去哪里了?” 今儿是地动的日子, 常乐早早命晚月在院子里瞧着。 天边刚聚集起红光, 她就组织姑娘们跑到空地,怎么吕秀儿还不见了? 朱镜静满脸仓惶与担忧, “秀儿方才去更衣,没来得及回来。” 经一提醒, 常乐也想了起来,吕秀儿整好去了茅房,这会怕不是被困在了里面! 她一个文臣家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 常乐想也没想,“你们三个快去找吕姑娘!” 她第一时间点了力气最大,动作最灵活的是三个小太监。 轰隆隆,一座石亭在众人眼前四分五裂。 姑娘们紧紧挨挨抱做一团,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坏了。 胆子小一些的,已经搅着帕子嘤嘤啜泣。 那三个小太监果然手脚麻利,没一会儿背着吕秀儿和她的贴身丫鬟钻出了废墟。 只是,也许是过于紧张,也许是出于好心...... 他们把双双崴脚的吕秀儿主仆,安置在了院中石榴树边的石椅。 常乐:“不要靠近墙和树......” 大地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噪音里。 那三个小太监急着来向太子妃复命,还持续向这边来,离树越来越远。 枝头开满红花的石榴树干剧烈摇晃,刚刚逃出生天,却因崴脚难以动弹的吕秀儿,仰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巨树朝自己倾倒而来。 空地处的姑娘们情不自禁,尖叫出声...... 常乐边飞速在脑海里计算两姑娘的体重,边飞速奔了过去。 她承袭自常遇春的天生神力,左手把坐在石椅子的吕秀儿扛到肩头,右手把摊在地里的小丫鬟夹入胳肢窝。 石榴树倒过来的最后一刻,她带着两人冲了出来。 晚星、晚月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以身犯险。 两人稍楞一瞬,立马迎了过去,一人一边把那吕秀儿主仆给撕撸在地。 顾不得其他,晚星连声问,“小姐,您有没有伤着?” 她着急得都忘记了称呼太子妃。 常乐摇摇头,正要表示自己毫发无伤。 可是右肩猛然一阵痛楚,她下意识闷哼了声。 原来方才石榴树倒下来的瞬间,顶端树杈刮破了肩头的衣料,留下数道划痕,正在往外淌血。 晚月赶忙从怀里掏出张干净的手帕,替她捂住伤口。 姑娘们全都围拢了过来,她们满眼担心,泪盈于睫。 常乐露出个安抚的笑,“我没事,别担心。” 吕秀儿主仆还满脸懵的委顿于地,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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