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说对与不对,只是视线缓缓下移。 夏青梨低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她弓着身子往床底看,借着月光,竟看见床底塞了一具尸体,脖子那里似乎断了,脚边还有一截腐烂的断指。 因为已经白骨化了,所以气味才没那么重。 “谢霜芜!” 她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与尸体独处固然可怕,但最令人胆战心惊的还得是谢霜芜这个魔头。 谢霜芜的注意力不在此事身上,他的表情诧异而又兴奋,眸子里闪烁异样的红光,“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夏青梨的怒气顿时消失了大半,怔在原地。 好像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半晌,她才慢吞吞地复又坐回到他的对面,声音低得打颤:“……听宫里的丫鬟们提起过。” 他神情恹恹:“哦。”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没那个兴趣听。 夏青梨松了一口气。 “姐姐。” 谢霜突然又唤了她一句。 这次,他是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两只眼睛渴求般的盯着她。 夏青梨猛然回过神,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有事说事,别这样,她心脏承受不住。 “你能……”说至重点,他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 夏青梨呼吸停滞,直至听见他又缓又轻地说:“杀了我吗?” 夏青梨:啥? 到底是她听错了还是谢霜芜真疯了? 夏青梨眨眼愣住。 谢霜芜就这样看着她,“用你的符咒。” 夏青梨:“?” “不过……”他伸出食指轻轻抵着桌上的瓷杯,“若是杀不掉我,姐姐,死的可就是你了。” 说罢,手指松开,任由摇晃的茶杯倒下,顺着破旧的桌子缓缓滑落,终于,“啪嗒”一声,碎了。 夏青梨捂着胸口,感觉心脏真要被他吓出毛病来了。 说到底,这就是凌迟处死跟斩立决的区别啊。 夏青梨不动声色,故作镇定地说:“可是我只有一张隐身符了,怎么办?” 谢霜芜隔空取物,手中多了墨水与纸笔,“这些够了吗?” 这是要她现场画符的意思。 夏青梨发现谢霜芜这个人不管多大都喜欢玩这一套,先前是读话本,现在是画符,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夏青梨并不打算惯着他。 “我可以画符。”她先是给他吃颗定心丸,接着开始提条件:“但是得先睡觉。” 谢霜芜怎么也没想到生死关头,她想得竟是这个,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这么一看,好像更有杀的价值了呢。 “可以。” 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夏青梨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震惊,清了清嗓子,她继续提要求:“那我现在就要睡觉。” 谢霜芜:“可以。” 夏青梨:“这里死过人,我害怕。”言外之意是她要换个地方休息。 说完这句话,夏青梨觉得,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试探谢霜芜的底线。 谢霜芜不说话了,又是撑着额头盯着她。 “这不是无理取闹。”夏青梨被盯得心里发怵,讪讪地解释,“因为只有睡好了,我才能画得出符咒,再说了,你也不想看见我在这里坐了半天一张符都画不出来吧?” 谢霜芜“唔”了一声,思考半刻钟,“姐姐说的对。” 然后,就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寝宫,不过须臾之间。 夏青梨放眼望去。 整座宫殿死气沉沉的,装饰得极其简单,殿内没有一个宫女或者侍卫,如果不是还有张新床在,她还以为是进了另外一座废弃的宫殿。 谢霜芜就站在不远处,视线未曾从她身上离开,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不是要睡觉么?姐姐。” 夏青梨:“……” 为圆谎,她只好径直地走到床边,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犹犹豫豫地躺了上去,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时刻警惕四周。 谢霜芜歪了歪脑袋,“是睡不着么,姐姐。” 她当然睡不着了。 所谓的休息,不过是拖延时间的策略。 夏青梨没说话。 谢霜芜走过来,笑容天真灿烂,“需要我帮帮你吗?姐姐。” “等等,等等。”夏青梨连忙制止他即将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吞了吞口水,“我睡得着,睡得着,就不劳烦您了。” “好吧。”神色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看似乖巧地收了手,“姐姐,晚安。” 别晚安了,感觉好吓人啊。 夏青梨心有余悸地重新躺好,闭眼假寐。 她很确定自己没睡着,但一堆莫名其妙血腥暴力的画面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脑子里。 像是入了梦。 肯定是反派后面对她做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她似乎看见更小的谢霜芜。 一岁还是两岁? 不清楚。 彼时的他还是个奶乎乎的团子,宫门大锁,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皇帝皇后派来监视他的,因为出生之时有修士断言他有魔神血脉,他便被皇家抛弃了。 但他不懂什么是抛弃。 冷宫无聊,他只能整日与虫鸟作伴,他喜欢这些动物,比起人类,只有它们才能带给他欢乐。 就是可惜,他们听不懂他说话,还喜欢乱跑。 谢霜芜其实挺喜欢他们的,不想让他们离开自己。 为了留住它们,他只能一个个地杀了,将它们变成尸体,反正都不会说话,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只要它们还在就行。 只要他不是一个人就行。 他讨厌身边空无一人的感觉。 夏青梨看见,那里曾是她躲着的废弃寝宫。 谢霜芜就这样过了八年。 八岁,那是他第一次背负人命。 死者是皇帝派来暗杀他的侍卫。 他自以为聪明地躲在门后,殊不知早就被谢霜芜发现了,当亮剑的那一刻,掉落的,却是他脑袋。 动物的尸体他见得多了,但是杀人,他是第一次。 不过,他却意外体会到一种莫名地愉悦,全身颤抖不已,简直令人着迷。 “灰狼,这是什么感觉?” 灰狼是唯一一个听话而且会说话的动物,这也是他不杀他的原因。 灰狼俯首称臣,“恭喜殿下,终于从杀戮中体会到愉悦。” 他喜欢这种感觉,痴迷于心中情绪波动,并且放之任意滋生。 此事传到宫中,掀起一阵风浪,在皇后的阻挠下,皇帝虽表面答应不杀他,实则隔三差五地就派高手去暗杀他。 不过无一次成功过。 他背负的性命倒是越来越多。 皇帝雷霆大怒,但毕竟丑事不可外扬,便秘密派人将他发配到边疆的地牢中,希望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得到反省。 但是事与愿违。 地牢里,闲来无事,犯人便会各自吹嘘自己以前做过的坏事,以此彰显“恶”。 起初,谢霜芜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眼睛却没移开过视线。 有人趴在门口问他:“小子,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我?”谢霜芜笑了,“我什么也没做呀。”他只是在寻找快乐呀。 “那是谁把你关进来的?” 谢霜芜认真思考三秒,“应该是我的……爹娘?” 他其实并不清楚那二人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旁人都这么说,他也就这么认为了。 男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那你肯定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是吗?”谢霜芜微微沉思,“可是只是想要快乐呀。”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被关进来的人都知道,不是穷凶极恶根本不可能被发配至此。 这里长年天寒地冻积雪不化,官家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被流放至此就算不被处死也活不久,把一个孩子关进这里本就不太正常,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寻找快乐,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疯子。 谢霜芜不解地歪着脑袋:“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不敢说话,他们怕你把他杀了还说不知道。 就算把他关进地牢,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他甚至变得更疯了。 皇帝也不是没想过秘密处死,全部失败了,后来,皇后说她想再生个孩子,如果第二个孩子顺利出生的话,可以请仙人来杀他,只是后来,她小产了。 严重的是,她再也无法生育了。 没有孩子,就算身居皇后高位,她又如何能在宫中立足? 在被关进地牢的第四年,谢霜芜再次见到阳光。 那一日,太阳很大,身着华丽宫服的女人在一众丫鬟太监的陪同下,不远万里地来到边疆,出现在地牢出口处,笑得很是慈祥,亲切地唤他“阿芜”。 明明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一面,他却能精准地知晓对方的身份。 带着满身的血污与污泥,他故意扑进对方怀中,难闻的气味立刻充斥鼻尖,他半抬起头,眼眶微红:“母后,我好想你啊。” 女人紧紧抱住她,以为能靠母爱感化她,殊不知这才只是开始。 他做事随心所欲,毫无章法,根本摸不透在想什么,惹出来的乱子也是一个比一个难摆平。 可她没有退路。 皇宫最不缺的就是人,时间久了,有些事情就算刻意捂嘴,也会四处传播。 谢霜芜很快便成了人尽皆知的恶种,这当然与他自身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夏青梨眼前闪过,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他的过去,这对她来说有点沉重,而且会扰乱她的心绪。 她拿得又不是攻略剧本,知道反派的过去对她有什么好处?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就是不知道这场电影还要几时才能结束。 “真是无情啊。” 梦娘的声音从遥演天际落下。 夏青梨一睁眼,已不再是谢霜芜的过去,而是畅音楼,不过这个畅音楼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应该还在梦里。 梦娘双手执扇,掩住下半张脸,但微微上挑的眉眼已出卖了她疯子般痴狂的内心,“谢公子那么喜欢你,甚至不惜杀了你,也要把你留在身边,你怎地如此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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