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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海浪声愈发悠远，他在水汽的湿润下闭上“眼睛”，让感知沉入无光的海洋。那些阳光无法触及的深层海水是远离人类的净土，也是……我的家乡。 曾几何时，整个世界并没有任何生命。 天空沉沦在黑雾与灰雾里，时不时升腾起一阵烟云，阻挡远方并不明亮的光芒。而大地也在沉默中虚度时光，偶尔被震动与火焰打破寂静，平时只有风与浪生生不息。 这是一颗平凡的球体，也是一颗注定不平凡的球体。它处于最均衡、事宜的位置，同时也迎来过一次极其罕见，仅在概率上存在的相遇。 咕噜，某一天，一颗小气泡从深海上浮…… “我换好了！” 耳边响起活泼的踏踏声，黑发少女光着脚踩上礁石，旋转时正好蹭到肩膀。 菲斯特缓缓睁眼，第一时间还没看到她的身影，转头才发现她攀到了最高处，踮着脚尖举起一块——头巾？纱巾？ 少女挥舞着薄纱丝巾，一边摆出踮脚昂首的姿势，一边扭转腰肢与脚腕：“帮忙拍一下，早就想试试看旅游时这样拍照啦。” 她笑容灿烂，在阳光下正好漏出两颗小白牙。 菲斯特默默截图，粘贴到蓝星游览器中搜索相似图，果然出现了一大堆各种姿势的人类。 她们在大自然的拥抱下或坐或卧、或者成群结队手拉手站在一起，重点是姿态醒目夸张，最好再加块纱巾用力挥舞。 大概是某种传统吧。 “拍好了，这是你们那边的仪式姿态吗？” “嗯~确实是表达对大自然和人类文明的敬意。” 菲斯特顺手把照片发过去，在海浪的吸引下恍惚地走进波涛。艾莉娅啪嗒啪嗒地跟在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了？你想玩潜泳吗？” “不。” 菲斯特停下脚步，真神具有唯一性所以无惧时空悖论，有权裁定哪一条才是真正的世界线，而伪神却没有如此伟力，和万千生灵一样都是渔网中挣扎的鱼。 眼下身为伪神又失去神格的自己可以见证过去，却无法进行实质性的改变。世界意识与生灵群体推动历史滚滚向前，轻易碾碎地面上错综的辙印。 也只有艾莉娅这样跳脱的年轻人类会试图修正她不想接受的“必然”吧。 他意兴阑珊地蹲下来，右手深深扎入浮动的浪潮。一番摸索后，菲斯特将一枚坚硬的东西拖出水面，塞进少女的掌心。 “回礼。” 艾莉娅张开手掌，端详这枚小小的贝壳。它和海滩上常见的那种扁平贝类不一样，长着近似半月形的前端，比鼠标要圆润、小巧许多。托在手里就像托着半只漫画里的小苹果。 “这个是…好漂亮！”她举起海贝对准太阳，欣喜地发现这层苹果色的外壳是透光的，在阳光下呈现出琉璃般的质感。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以你的审美来说，这算是海洋中数一数二可爱的东西了。”看着她明亮的眸子，菲斯特的心情也逐渐舒缓。 “你怎么知道我的审美？” “那个半成品神庙。” “对不起。” “嗯？” 艾莉娅收起海贝，沉痛地发誓：“我回去就优化，下次做完场景前绝对不偷懒睡觉了！” “哈、”原来是这件事？菲斯特失笑着摇摇头，那些玩家都未必多在乎这些。在宝箱里塞一些稀有道具，他们只会大喊优质副本摩多摩多。 “我下次会好好工作的…要不我捞点东西还给你？”少女嗫嚅着拨动水花，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 可惜她的本体和大海没有任何关连，自然没有谁会回应这份呼唤。 “别忙了，我刚刚不是在抱怨……” 哗啦！艾莉娅啪莎啪莎跳进大海，白色的短裙哗地一下消失在浪花中。 “你、”菲斯特往前扑了一步，他看向远方漂来的东西，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呼啊~十几秒后，艾莉娅果然探出脑袋，小海豹似的接近木船——那真的是一种粗糙古老的船只，是一棵中间掏空、两面削平的大树干！ 她按住树干，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东西。 “菲斯特，快点过来！”少女的嗓音有些颤抖，抱东西的样子也变得迟钝，似乎抱着什么易碎又滑腻的宝贝瓷瓶。 “别那么紧张，只是个古人类小孩。” “是婴儿、小婴儿！”艾莉娅的嗓音有点尖，又赶紧压了下来。她微微松开怀抱，试着让婴儿的头和脚更舒展一些。 两人逆着水流回到岸上，一路走到森林外围才停下。 捡到的婴儿实在太小了，多半还没断奶。更要命的是…ta是一个白化病宝宝。 虽然树干小船上有宽阔的叶子挡着，这孩子也晒了太久的太阳，脆弱苍白的皮肤起了一层红斑与皮屑。 他（她）的头发、眉毛比雪还要白，是失去颜色的颜色。 “不用担心，他肯定会死。”菲斯特挪开目光，这个时代的人类还无法养活一个白化病婴孩。在他的感知里，世界线的任何一点波折都与这个孩子毫无关联。 在真实世界线里，这个婴儿注定早早死去，一文不名。 “不会，他现在遇到我了。”艾莉娅执拗地抱住婴儿，即使她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连动作都是那样陌生。 “和这些没关系，他在历史上已经死了，不用那么介意。” “不是历史的问题…有什么可以治疗白化病的神术吗？” “神力可以为他接续生命力，不过等你离开他又会死掉，所以没有意义。”菲斯特意有所指。他并非针对这个孩子，只是希望她明白有些事情无法也无需改变。 艾莉娅身上的泳衣变幻为曳地长袍，她用纯白的丝绸裹住婴儿娇弱的身体，让自己宽阔的披肩为他遮挡灼热的光照。 伪神不会觉得阳光刺眼，她终于发现远古太阳比现代更加灼热，对于人类来说甚至是毒辣。 “你要收养他，把他带到现代？” “不。”出乎意料的，艾莉娅摇了摇头：“这样没有意义。” “那就把他放回小船。” “不行。” 菲斯特静静地看着她，只见艾莉娅颤抖着伸出手指，拍了拍婴儿的脊背。 “咕、咕。”婴儿太虚弱了，但他还活着，他从胸腔或是灵魂中努力发出咯咯咕咕的声音，试图让“母亲”理解自己还活着。 婴儿抖了抖睫毛，微微睁开酒红色的眼瞳。他看不见自己的母亲，他…没有视力。 但他听到了一句温柔的问询。 “这个世界…可能很残酷，你…想活着、活下去吗？” “咕。”他无法回答亦无法理解，婴儿只是努力伸出手，想拥抱尘世间最温暖的地方。 你想活下去吗？生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于是神明低下了头，与小小的额头轻轻相触。 创生的辉光于此扩散，玩家们积蓄的沙漏溢出一小把砂砾，细细密密地涌入这具即将崩毁的躯体。 婴儿仰望着母亲，他的双眼染上了相同的明紫色。随后是皮肤，从手臂开始获得了健康的、让人想到阳光的小麦色。 他看向母亲的头纱，咯咯地笑了。于是只有头发迟迟没有改变色彩，还是和雪一样洁白。 菲斯特凝视着这一幕，直到一切完成才淡淡说道：“你用神力置换了他的身体。” “对，而且必须是整个…他还有重度畸形，本来确实活不下去。”艾莉娅轻轻叹气。这孩子简直是苦难的集合，在置换器官前整个下半部分都是残缺的，双腿黏在一起仿佛传说中的美人鱼。 以防万一，艾莉娅还特意埋下设置：这具身体只会在孩子拥有强烈的想法、比如爱上某个人或者坚定自己是男、女性时才会分化性别，免得因为弄错了而产生性别认知错乱的惨案。 她揉揉婴儿变得柔软的发丝，另一只手怜爱地摇晃着：“得想个办法把他托付给原始部落，拯救世界这么劳累的事情就别参合啦。” 和伊利亚不同，这孩子内心肯定没有拯救世界、国土的执念。他还是一张白纸，甚至连性别都没来得及书写。 比起踏上神明安排的劳模之路，前往未来与变异怪物打生打死，还是留下来跟着养父母过些平凡喜乐的生活吧。 “他现在还是他么？所有零件都被换过了。从血缘上追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的血亲。用你们世界的话来说，他是一艘活着的忒修斯之船。”菲斯特无情地指出盲点。 在他看来，这孩子与艾莉娅随手做出的npc并无不同。 “是他啊，灵魂活得好好的呢。”少女坦然地抱紧婴儿往前走，菲斯特的话没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和那些揉碎了切割重塑的罪人不一样，这孩子某种意义上算是机械...不，生物飞升！给灵魂换了个躯壳而已~ 他们刚刚穿过半片森林，就听到阔叶树丛中传来人类的窃窃私语。 一位青年男子伏在树丛里漏出半面身体，似乎正在祈祷：“神、神明啊，请您聆听我的愿望……” 哦豁！艾莉娅兴奋地瞪大眼睛。这么巧的吗，刚在海里捡到孩子，这就能找到父母啦？ 没想到菲斯特的表情却有点…凝重？她很少见到这么严肃的菲斯特，虽然他经常冷着脸或是面无表情，却不会这样认真。 “怎么了？你认识孩子的父亲吗。”她抱着婴儿悄悄凑过去。 “他们没有关系。”菲斯特顿了顿，神情复杂地向前看了一眼：“他…算是我的熟人吧。”
第50章 最初的试炼 “请神保佑我。”猎者深深地趴伏在地上, 蜷曲的发丝和杂草混在一起。他热切地期待着某种回应。 树桩上的东西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他也并不气馁。 也许那段悠扬的歌只有在海洋深处才能听见，当猎者捧着“祂”折返岸边后, 祂自然不会随意歌唱。 猎者再一次躬身，举起小刀割开猎物的咽喉：一只被石矛砸晕厥的红狐狸。 他咔嚓咔嚓扯开伤口，让鲜血绕着“祂”浇了一圈。侥幸淋上去的血液很快蒸发，珍珠般浑圆的球体没有任何变化。 祂不会变得更鲜亮，也不会变得更暗沉。尘土、鲜血、汗水、海水、烈火、石矛…一切自然之物都无法改变祂的状态。 所以祂将获得猎者的虔诚，获得这人世间第一位信徒。 猎者并不知道这些定义, 他只知道落水后是抓住了“祂”才得以上浮。他不会思考为什么抓住密度比海水更高的东西还会浮起来，却仍然感激这样异常的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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