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这个师祖还是要娶那个对她师父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恼得抬手就要撕了这封请柬,可大概上面附着仙术,无论她火烧刀砍都没办法破坏。 “疯了。”看着那请柬,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宋曦不日就要出关,可千万不能让她看见。 她左思右想,最后在竹林中挖了个坑把这东西埋了。 覆土的时候,清欢有种自己在藏尸的感觉。 可就算埋了这张请柬,请柬代表的事实却埋不掉——她师祖不要她师父了。 其实从陆师伯的言语和两人日常相处中她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两个不只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既然他那么爱她,为什么要娶别人呢? 清欢踩着铲子发呆,耳边忽然听到琴音如流水。 宋曦出关了。 她赶忙要将铲子放回工具屋,走到屋前,发现宋曦就站在花架下,摆弄着那个可以放出琴音的木匣。 花架藤蔓浓密,阳光透过缝隙撒在她身上,落下片片光斑,像是被水滴晕开的仕女图,她一身简单的白衣站在那,长发垂落在脸旁,如同沐月而生的生灵,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清欢压下震耳欲聋的心跳,把铲子扛在肩上:“弟子恭迎师父出关。” 宋曦抬头看她,唇角微扬:“去哪了,弄得这一身脏。” “想着师父要出关了,去看看有没有笋子、野菜之类的,太久没下雨了,什么都没有。”清欢平静地走过宋曦,将铲子放下,去厨房中洗手洗脸。 “小馋猫,这是盛夏,有笋子也老了。”宋曦轻笑着,朝她回来那片竹林走去。 她出门,正看见宋曦一手掐诀,不一会,一簇竹子旁便有东西顶破泥土。 不论看多少次,雪信峰的独门心法《十二令》都会让她吃惊。 现在她只会那简单的几式,而且效果和小孩子的把戏一样,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有这种执掌万物时令的力量。 师徒俩将新笋挖出,晚上美美吃上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野味。 清欢担惊受怕地数着日子,不管是祖师还是师祖的石像都一个个去拜遍,希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落长天要不就再也别回来,要不……她也不知道要不怎么样。 所以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离预定的婚期越来越近,日子也平安无事地过着,宋曦只问过一次她闭关时落长天有没有回来过。 “没啊。”清欢笑着答道,马上把话题转向一边。 宋曦出关后依旧不怎么离开门派,只偶尔帮别人代课。 就在清欢几乎要放下心来时,婚礼的前三日,雪信峰下出现了一位久违的来客。 看到陆行舟的瞬间,宋曦还有些恍惚,就像一下回到几十年前。 “师兄游历回来了。”她刚一出山门就被陆行舟拽住,他现在是元婴后期,之前还开玩笑让宋曦在他渡劫的时候为他护法,她还以为他是为这件事回来的。 “他要成亲了,你在干什么?”陆行舟抓着她的肩膀,言语中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激动。 “谁?”宋曦被他吓了一跳,懵懂地看着他。 被这样看着,陆行舟一肚子火都发不出来,只能苦笑道:“曦曦,你这些年,与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欢原本在山上与宋曦练剑,左右等她不回来,也慢慢走下山,山下却一个人的身影都没有。 宋曦的不辞而别让她心慌,一日,两日,整整三日过去,今日正是那两人的婚礼,她的心慌达到最高点。 一整天过去,她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晚间她抱着被子看向屋后的湖泊时,忽然听到一些响动。 “师父!”她赶忙奔出门去,今日月半,正是花好月圆夜,银月圆盘一样,将月辉平等地洒向大地。 她的小仙女看着她,一双原本灵动的鹿眼现在就像死人一般毫无生气,深沉得可怖:“请柬是你藏起来的吗。” 这声音如同丝弦般尖细,清欢觉得有东西勒在自己脖子上。 “师父你去哪了。”她企图装傻,走过去想将她拉回屋中:“先休息,明天再说好不好。” “是你藏的啊。”她似乎肯定了,轻笑着摇头:“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清欢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见宋曦的眼白滴入了墨水一般,很快,整只眼都变成了墨色,那些黑色在占据了她整个眼眶后依旧不依不饶,从她眼角蔓延出来,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蛛网一般,从眼角爬到颧骨上,就像瓷器的裂纹。 身周原本萦绕着轻盈的天地灵气,在某一瞬间骤然变为污秽的瘴气,和,魔气。 “师,师父别生气。”清欢被她的模样吓到,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宋曦似乎也发觉自己不太对劲,捂住自己的双眼,可这样什么都不能改变。她一手点着眉心,那里原本有花钿一样的剑纹。 她将自己的本命剑覆雪抽出,自那年覆雪得了她心头血以后,已经完全受她控制了。 银白的长剑直直朝自己刺来时,清欢害怕地闭上眼,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等她再睁开眼时,地上只有一截流动着金红色泽的发带、白玉簪子,还有一个纳戒。 她认出那是宋曦一直带的发带和玉簪,不管什么时候,这两样东西总在她头上,虽然款式简单,但胜在发带颜色鲜妍,那么多年都没有褪色,很衬她的雪肤乌发。 虽然没有明说,但清欢明白了,这也是那个人给她的。 剑、发带、纳戒,现在她抛下了一切那个人给她的东西,不知去了哪里。 “师父!”清欢试着叫道,释放出自己的灵识,从前山到后山,一点点去寻找,可始终没有找到宋曦。 天还没亮,她就上了青阳峰,陆行舟却还没回来。她几乎可以肯定陆行舟之前都和她在一起,可又怎么会让她孤身回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又下山,正不知要去哪时,就看到慢慢往这边走的陆行舟。 “师伯,你到底带我师父去哪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辈分,冲过去大声对陆行舟吼道:“你是不是带她去看那场婚礼了!你是不是有病!” 陆行舟瞥了她一眼,面色不好:“你也知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你真带她去看婚礼了?”清欢难以置信,心中以前对陆行舟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你根本就是自私!想让她死心然后喜欢上你吗?做梦!” 她将发带和簪子摊在陆行舟面前:“你也好,他也好,你们都不是东西。” 陆行舟当然认识锁命红绫和千重境,这两样东西宋曦带了快百年,从未离身。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陆行舟这才仔细看着清欢,在远处的晨光照耀下,她额头的剑纹色彩荒诞美丽:“你额头上的剑纹也是她的,她人呢?”
第201章 作话看不到所以写标题 宋曦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那是她,或者这个身子出生的地方。 可算上前世今生,她已经离开这一百多年,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大街小巷,现在完全是陌生的。 她靠着脑中仅剩的那些残片找到村庄不远处某座山的山洞。 因为来的人少,这里倒是变化不怎么大,她坐在洞里,抱着双臂。 长天神君和沂水仙君的婚礼遍邀天下各仙灵,陆行舟之前在闯某处秘境时听那里的灵物说了这件事,一出来就马不停蹄赶回长盛。 他以为她知道,所以不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情愿让自己的伴侣与另一个人成亲。 不过很可惜,她也不知道,甚至听到的一瞬以为是陆行舟瞎编逗她。 两人赶到沂水水底,虽然没有请柬,但那些仙灵看着她,都默认她会出现一般,只说了句没带请柬吗,便将她请入末席 她总期望着那是沂水仙君一个人的闹剧,就像那年的任双双。 直到落长天出现,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 宋曦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或者别人说得都对,她就是死要面子。虽然心中沸水一样闹腾,很想把目之所及的一切全杀了,让鲜血染红沂水,让她再看不见这里的一切,但她还是静静站起来,从早就看好的地方离开。 天界或是沂水的仙看见他俩,来来去去也并没把他们当回事。 所有人都上前恭喜着新人。 当然,在他们这些神仙眼里,她和陆行舟不过是两只虫豸,只不过比一般虫豸稍大些罢了。 落长天今日一身正红,好像把云霞穿在身上,缎子似的头发全部挽上去,头上凤冠高耸。 凡世嫁女是凤冠霞帔,可凤其实是雄鸟,那华丽的高冠似有羲和光彩,但也压不住他今日的雄姿英发。 不知几时,她那些逗小孩玩的破烂东西在他身上就已经不配了。 在新人站上绵延了数里的红毯时,她一抬手招来覆雪,让水底下了满天飞雪,随即飞身离去。 她用覆雪舞剑时,灵力游走,有时候便会让那一小片下一场雪。 他认得出来,会知道她来过,但不必再见。 浑身的灵力逆着筋脉四处流窜,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了灵力,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道心。 什么天地大道,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部去死好了。 心中似有毒草在绞缠,又像是利刃在割,这人间为何夜色静谧美好,为何还未成一片火狱…… 她摇摇脑袋,这只是她和落长天两个人的事,与世间苍生无关。 宋曦无意识地回到雪信峰,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可看着四周的一切,心中的疼痛只会更加剧烈,脑子也胀得发昏。 身体里的灵力逆行,她的筋脉仿佛被烈火炙烤般疼痛,奇怪,失恋的心疼居然能让浑身都疼吗? 清欢看着她被吓了一跳,宋曦才发现自己的气息有些不对。 真可笑啊,她自欺欺人,这些年来一直与他藕断丝连,欺骗自己他们还有机会,所有种种,全部只骗到了她自己。 他们真的就像大小姐和穷小子,无数的故事都告诉过她,这样天壤之别的差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天女取回羽衣,是要回到天上的啊,他那样的天之骄子,飞升又封神,自然与她不是一路。 心口很疼,连皮肤也火烧火燎,但所幸还有自主能力。 她慢慢想着今后的去处。 如果让别人知道长盛出了一个因为师徒乱伦堕成魇魔的峰主,也太丢人了些,所以最好在还有意识之前远远离开人多的地方。 这样想着,她站了起来。 人迹罕至,去极北之地就好。 她一路避开人群,压制住已经不太听话的灵力往北走。 有时候灵力也会失控泄露一瞬,好在现在三族暂时和解,人修会远远避开她,如果遇上些妖修魔修就会纠缠上来,她依旧能运用心法,合体期的修为,足以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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