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祀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篝火, 祭品的骨头坍塌声跟木头火油交织成悦耳的颂歌。 如果上次献祭新娘的时候, 带的人再多点, 看守更严格些, 也许出事的时候就能及时补救,也不用让他现在操心成这个样子。 老祭祀想起那名为「达厄婭拉」的纯洁少女,不止外貌美好,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简直就是最好的献祭珍宝,冥府那好客之主一定会喜欢她毫无瑕疵的灵魂。 都已经给她举办了婚姻的之礼,就差最后送她前往坟墓的那道仪式,竟然还是让她逃掉。 老祭祀想到自己为了将她带到这里花费的精力,还差点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掉,就忍不住伸手撩起肮袍子,盖到脸上擦眼角那心酸苦劳的眼泪。 唉,要是能再次遇到她就好,让少女完成最后的仪式,也许灾难就不会降临。 可怜的老祭祀哭兮兮地刚擦完眼泪,就看到地上出现一片阴影,太阳车被云朵遮住了吗? 他茫然抬头,却看到浓烈的黑雾凭空涌现,所有热烈的光芒都被吞噬殆尽,不远处跳祭祀舞蹈的人与乐声都被突如其来的黑雾吞噬。 四周的景象无端让人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恶神从最深沉的泥泞中,无声无息踏出来采摘活人的生命。 老祭祀单手撑起残破的身躯坐直起来,他浑浊的眼眸迸发出锐利的光亮。 长期跟神打交道,专门管理部落祭礼的老人,敏感地察觉那片凭空出现的黑雾,应该是什么庞然大物降临在此处才会出现的异像。 再友善的神明都是凶狠多怒的性子,更别说满心恶念的神明。如果遇到这类神一定要屏住呼吸,摆出最虔诚的姿态去迎接。 意识来的可能是恶神的老祭祀,刚要俯身贴地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却看到那片遮盖阳光的雾气凝聚在篝火前的地上,一只雪白的脚从雾里面缓缓踏出来,那不详可怖的黑暗宛如最薄软的绉布,贴着洁白的脚踝与精巧的鞋履温柔滑过去。 难道是一位女神。 老祭祀诚惶诚恐地低头,奉承的话熟稔地脱口而出,“神圣光亮的天神,不朽不死的永生者,你是否听到我们失去命运眷顾的弱小求助,才踏足此地散播你的善心。” 他甚至觉得是德墨忒尔的降临,才可能出现威力这么可怕的异像。 可是各种传闻中,那位丰收之神踏过的路都是金色的麦穗种,并没有不详的黑暗,或者是传闻有误。 就在老祭祀恐惧又期待的时候,他突然感受低着的头一重,骤然而来的凶残力道将他朝下的脸砰地碰到地上。 这神,抬脚将他的头当鞋擦踩了。 “老头子,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标准的恶毒反派出场台词,带着嚣张的冷笑,就差在话语最后点缀上几句桀桀桀来烘托气氛。 老祭祀好不容易将脸从泥地里拔-出来,就看到一张他刚才还恋恋不忘,熟悉无比的脸出现。 “达达达厄……” 泊瑟芬见他这张皱巴巴的老脸,就想到曾经救过这个老家伙的事情,农夫与蛇的故事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原因,就是因为善心被浪费后的憋屈感觉能让人抓心挠肝。 单纯的大恶人都没这不知感恩的破玩意让人生气。 泊瑟芬拿着哈迪斯缠在她手腕上的鞭子,用鞭子不客气戳这恶人祭祀的丑脸,“还在搞祭祀,是不是又要拐女孩子来割脖子?” 说完,泊瑟芬回头四处张望的一会,发现没有看到受害者才松口气,然后回头的瞬间又端起满是狞笑的恶人脸,对着这老家伙一字一句说:“要不我也将你割脖子,扔火里当祭品吧。” 这凶残的话语,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杀意。 站在雾气里的哈迪斯专注凝视她的表情,没有找到半点恶神的阴暗。也许该让复仇神来见见她,教导她怎么用最恶毒的手法凌虐自己的仇人。 操碎了教导之心的哈迪斯又在小本本上,给泊瑟芬添上几门课。 泊瑟芬压根没想到身后的神明,跟隔窗望的班主任一样,正用审视的眼神在考核她的报仇行动,甚至还给她打不及格分。 她使用自己受过死神「教导」过的鞭子技法,抽了这老王八几下,看到他涕泪满脸地张着嘴嗬嗬看她,求饶声跟要断气一样。 “痛……原谅……”之后的所有求饶都消失在他嘴边,拼尽全力都说不出半个字。 泊瑟芬对这老混蛋的演技都要竖起大拇指,她就抽了三四鞭,淤青都没打出几道,他就一副痛到要超度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被打,真能豁出脸皮。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不要脸精神得向这家伙学学。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看到装可怜就会心软的大好人。 所以她转转开始发酸的手腕,酝酿一下力量,接着踩着要爬走的老蟑螂,劈头盖脸打下去。 “这叫恶有恶报,想过好日子不勤劳干活,天天就只知道用邪魔歪道来供神,神看到你的祭品都嫌恶心,你那么虔诚怎么不把自己祭了。” 自从接受了冥府教育,泊瑟芬的语言变得特别流畅,父母再也不用担心她骂人会卡壳了。 鞭子落到老祭祀的身体上,作用在身体上的力道并不足以形成厉害的伤痕。 但是由冥王亲手从黑雾里编出的雾气,带着鞭笞灵魂的酷刑。 每一下都是来自冥府的惩罚。 当她举起鞭子抽到仇人的腿上时,灵魂的腿碎裂了。鞭子落到手臂上,灵魂的手臂折断。 落到喉咙上,灵魂的声带绞烂。落到腰腹上,灵魂截成两段。 这种伤害从外表的身躯看不出来,已经缓步走到泊瑟芬身后的哈迪斯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伸手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在她耳边温和说:“手酸了就别勉强,最后一鞭子落到他头颅上就行。” 态度柔和的神明,宛如劝导少女的善者,连低垂的睫毛都带着轻盈的弧度。 泊瑟芬一时都以为哈迪斯被她表现出来的凶狠给惊到。 所以站出来打圆场,让她意思意思再打一鞭子就收手。 可是哈迪斯见惯了凶残的死法,不至于因为看人抽鞭子就觉得不适。 难道是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狠毒的一面,看到后觉得难以接受才出面阻止? 很有可能,哈迪斯虽然负责死亡事务,可是心里向往的理想对象,大概是那种善良温柔美丽又纯洁的女孩。 嗯,纯黑男孩喜欢纯白女孩这套路简直就是言情剧万年百搭单品。 泊瑟芬悟了,他不讨厌她是因为她不够恶毒。 所以她一脚踩在老蟑螂的肚子上,眼光贼亮地盯着哈迪斯说:“你别拦我,打人这种快乐你怎么能理解。” 哈迪斯突然感受到内心浮出兴奋感,她喜欢这个? 泊瑟芬:“这老家伙虽然救过我,但是我就看他不顺眼,可能是他长着一张讨人打的脸?” 说到救她,其实是她穿越的时候泡水里被捞起来的事情,这根本不算救人,就是单纯将她当商品打捞起来利用。可是不给这老蟑螂一些闪光点,不足以衬托出她歹毒变态的性格。 泊瑟芬边说边踩着老家伙的肚子碾好几下,听着老祭祀痛苦得老泪飙出来的呻-吟时,说他好话的憋屈总算散了一点。 “你看,他这可怜的样子多美好。” 给自己临时强行立「变态凶狠」人设的泊瑟芬,注意力全在哈迪斯身上,就想看看有没有效果,能让箭的威力少点,达到拔箭的条件。 这种期待在哈迪斯心里出现,他终于确定了什么地轻点下头。 然后泊瑟芬看到刚才还在善意劝导她不要打人的冥王大人抬起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间有蛇鳞形的雾气在游走,那些蛇鳞片化为数十根漂浮的铜枪,对着躺在地上就剩下一口气的老祭祀。 他姿态依旧悠闲得如同陪她看风景,语气淡然得如要多捞两条虾,“你喜欢他被肢解的样子我动手就行,鞭子的力量不足以打碎他的躯壳骨头。” 毕竟是鞭笞灵魂的武器,用来凌虐人类的身体就稍显不足,特别是用泊瑟芬的力量。 就算她喜欢打人,可是打久了手骨会酸涩,打出来的伤口也因为太轻微而没有观赏感。 “你喜欢他碎成多少段,或者将他的骨头从皮里抽出来,敲打他的头盖骨,那血液迸溅的色彩很鲜艳。” 泊瑟芬手抖了抖,眼睛都吓大了。 哈迪斯:“我捏个金罐,将他的肠子串着心肝肺放进去,倒满血液放到你床边,你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 如果她真喜欢,这就是他每天新准备的祭品。 其实从宙斯坐上统治王位开始,人祭就慢慢被牲畜取代。但是对任何一个神明来说,以人类为祭品并不算稀奇,甚至有神挑剔过人类的香火味发酸,没有牛羊的味道好。 泊瑟芬艰难摇摇头,“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你了。” 这就是神跟人的不同之处吗?她的变态跟神一比,简直就是想象力匮乏,连个惊吓高潮点都没有。 哈迪斯已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知道又找错她的爱好,他再次确认: “很容易制作,我还可以在内脏上雕刻花朵,或者用骨头打造椅子,你想看吗?” 他打造家具的手艺其实很好,泊瑟芬也许会喜欢。 泊瑟芬: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吓不吓人的问题。 她吓到眉毛都垂成八字形,立刻将自己「残忍人设」往回收,连忙抬起手说:“真不用,而且这老家伙已经得到教训了,你看,我手都打酸了。” 哈迪斯其实知道她不喜欢,只是想让她发现自己有手艺这一项优点,看能不能亲手为她打造椅子跟长凳。 可惜这项有点没有得到她的欣赏,哈迪斯难得忧郁了会,才慢吞吞嗯了声。 泊瑟芬:她不打人,他还不乐意了怎么回事。 生怕明天早上醒来内脏雕花就摆在自己枕头边,泊瑟芬立刻执行了自己才想好的计划。 杀人这种高难的活她是干不了的,但是让这老家伙得到教训,外加让他以后无法作恶这事情却可以办成。 因为身边这个厉害的神,就是一台万能许愿机。 泊瑟芬有求于神地仰起头,放柔紧绷的嘴角线条,轻轻往上勾起一个微笑,“哈迪斯。” 再次被她的笑容暴击到的神明僵硬在原地好久,才终于听清楚她的愿望,他看似脚步沉稳,其实已经中了毒地踉跄到瘫软在地的老人前,伸手拨开了这人类眼帘上的雾气。 他那张光洁完美的脸出现在老祭祀浑浊的眼里,不朽的神明轻声低语,“你看到我了。” 你看到神,你将被毁灭,再无复生的可能。 然后哈迪斯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抱住泊瑟芬。随即陷入安静冷酷的黑暗雾气里,消失在这片祭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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