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岑时放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刘家姐妹居然很巧,还真的见到了她。因为鲁国公夫人请戏酒,刘太夫人带着丽姝和丽柔一起过去,丽姝平日除了读书就是练琴,几乎许久都没出来过,不免有些生疏,就不如丽柔和大姐熟稔。 鲁国公夫人指着丽姝对刘太夫人道:“这是你们家三姑娘吧,真是少见,怎么亲家你有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常常带来。” 刘太夫人笑道:“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这不就带来了吗?丽姝,快给鲁国公夫人请安。” 丽姝在摆好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她行礼如仪,就似祝嬷嬷曾经说过的话,礼仪不是学的,而是自然浸润到骨子里的。又有迟夫人因为和小傅氏有旧,也抬举丽姝:“近来在读书吗?” “是,在曾家和姐妹们读书,但读的不好。” 迟夫人道:“那你可真是谦虚了,你母亲是个丹青圣手,你又会差到哪里去,我看将来啊,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丽姝连道不敢当。 众人不知道小傅氏的事情,迟夫人又重新说了一遍,听的人啧啧称奇,倒是傅氏有些如坐针毡。 站在傅氏身后的流苏也察觉了主子的心意,她知道傅氏平日其实是不在意这些所 谓的妾室,她对苏姨娘、丁姨娘都是很好的,甚至待丽婉也是视如己出,对两位少爷也是常常让下人好生照顾。 甚至丽嘉大姑娘对三姑娘也常常好言相劝,当然流苏也知道三姑娘是个打定了主意不回头的人,但无论如何,傅氏对其她妾室甚至子女真的是嫡母仁厚风范。 偏偏她和小傅氏似乎心结很重,这种重不是指她讨厌小傅氏,而是很难过。 丽姝见众人都夸小傅氏,简直比夸自己还要高兴,她娘亲真的是书画很有天分,没有从名师,她自己也能摸索出来。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刘家的太太,就是要出现在大家眼前也好。 因为丽姝也道:“我娘亲画画,尤其是擅长画人物,偏我是怎么也赶不上的。有时候见她画人,比镜子里的自己还要觉得真。” 许多人都是没见过小傅氏的,但见丽姝举止如此得体,容貌出众,声音若黄莺出谷,行礼时恍若天仙下凡,又善解人意。她们都可以想象丽姝其母时何等的出众,再看傅氏,都带着些微的同情和怜悯。 这些人家里,但凡有妾侍生的太美,都会当成威胁,何况小傅氏也是妻室,还是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想必傅氏要争的赢很难。 不时,外面又是广阳侯夫人到了,丽姝听的里面女眷眼神互飞,都不必说,看来是知晓前些日子广阳侯府和辜家闹出来的事情。 丽姝却考虑的是另外的事情,丁姨娘也是像丽柔一样,从来都是很会捡漏,平日仿佛无欲无求。可是一旦真的捡漏成功,就会搞风搞雨。 也不知道娘和丁姨娘怎么样了? 她如是想着,却见门外进来一嘴角噙笑的妇人,她中等身材,鹅蛋脸旁,显得端庄秀丽。她的身畔站着一位豆蔻少女,梳着坠马髻,髻上只插两根碧玉簪,冬日里厚重的衣裳在她身上都一点不显臃肿,和传闻中那个上门破坏人家亲事的狗皮膏药的说法完全不同。 当然,人不可貌相,但不知道这种场合广阳侯夫人带她上门做什么。 丽姝安静的坐着听她们寒暄,原来这位表姑娘是广阳侯夫人兄长的女儿,因为兄长当年为了救广平侯,在战场上去世,故而她才把侄女放在身边。 丽姝一顿,和刘太夫人道:“原来是忠烈之后。” 这事儿就有点难办了,兴许当年这位姑娘的父亲亡故后,就把人托付给了岑家,只可惜老侯爷又在之前指腹为婚,这事儿兴许之前岑家也不以为意,没想到辜家上京了,此事就得正视了。 当然,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丽姝也懒得管,因为姑母见客人多了,先把她们带到一处暖阁歇息,丽姝进来暖阁就昏昏欲睡,好歹今日算是给娘争光了,没留心到丽柔出去了。 丽柔也是走背运,一出来就碰到那位表姑娘,那位表姑娘似乎还认得她,不免笑道:“我认识你,你是辜雪娥的朋友,劳烦你对她说一声,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请她自动退出,这样都好。” 本来丽柔性子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不知怎么想起辜雪娥那样,况且她听到“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忍不住想起丁姨娘的来信。 信中让她好好孝顺祖母,盼着祖母给她一个好前程,因为她被小傅氏逼的已经如老妪一般,龟缩在一个角落,偏偏小傅氏对她的待遇极好,让她无法抓住任何把柄,也因为不受宠,下人轻视她。 甚至丁姨娘的信里,点出了刘承旭为何不宠她,因为爹爹和小傅氏两情相悦。 丽柔觉得这种爱实在是太自私了,你们自己是相爱了,还有其她的女眷呢,难道都不是人么? 因此,她现在听到岑家表姑娘提起这话,头一次刺道:“这话您别和我说,您若真有本事就该和岑家说,让岑家娶您不就得了。我不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我家里家教很严,一向不许我们提什么私定终身的话,否则会被打死的。” 岑家表姑娘也没看到这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居然说这样的话,她指着她道:“你,你怎么这么说我们?你了解我吗?” “是吗?那你敢不敢把你说的话,和我再去前面跟那些夫人们说一遍?”丽柔作势要拉她。 岑家表姑娘没想到她看走眼了,还以为丽柔和辜雪娥一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哪里知晓丽柔居然也是个狠角色,她赶紧跑了。 到辜家和广阳侯府正式定亲之日,已经春暖花开了,现下去曾家读书的,只有丽姝和底下两位妹妹,但丽柔和丽贞今日要去辜家,如此,只丽姝一个到曾家读书。 她倒是不觉得孤寂,总有人觉得你又不考科举 ,你又不是男人,你又不想称王称霸,这么努力做什么?但丽姝想,她是不想浪费每一日吧,书里都是前人之经验,历久弥新。过好每一日,立足当下有什么不好。 总想着好高骛远,恨不得一步登天,动辄不能考科举就不读书了,不能当武则天就要躺平。丽姝觉得这种人也不过是眼高手低罢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人要成事,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代更迭,百姓受难,新的王朝再起,普通人又能做什么?无非是随波逐流罢了。 今年龚先生教的愈发严厉了,已经开始完整的教《诗经》了,一般学诗经之后,很少有人再学其它四经,到如今为止也只有一个许慎贯通五经。 当然在通读《诗经》时,龚先生还教她们作诗赋,也不知为何,丽姝作画不太行,诗赋文章却还是写的不错,曾盈秀也是难得坚持下来的人,到最后,龚先生讲课时,底下往往坐的只有她们俩人。 写文章一般要阅读大量的书,正好丽姝也无事就找龚先生开了书单,让人买了《古文观止》、《古文释义》、《文章轨范》、《古文笔法百篇》、《古唐诗合解》、《赋学正鹄》、《骈体文钞》、《六朝文絜》、《昭明文选》好些来。 看这些书需要完全沉浸下来,丽姝常常有时候看书看到深夜,把不懂的写下来再去问先生。人好像是在不断努力中成长起来,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懂这么多了。 是日丽姝下学回来,她先来刘太夫人这里,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三表哥怎么来了?是来看太太和大姐姐的么?”丽姝没曾想在这里看到了傅明伦。 傅明伦不是那种端着的读书人,他性子风趣,又没什么架子,今年过年去傅家,丽姝觉得傅家下一代也就傅表哥算得上是真正能振兴家族的。 而且他一点儿也不道学,还送了一本琴谱给她,鼓励她弹琴,丽姝对他印象很好。 傅明伦笑道:“我是来讨你们老太太好酒的。我们家里来了一位我父亲的故友,他最喜喝宝丰酒,姑父曾经在河南做官,我料想怕是你们家里有,故而我上门来讨几坛。” 刘太夫人笑骂:“好小子,原来是打我家酒的官司。” “您也心疼 我,免得回去被我爹骂。”傅明伦拱手。 看的出刘太夫人很喜欢他,虽然嘴上如此,还是让人搬了两坛金华酒,两坛宝丰酒来。傅明伦又问丽姝在学什么,丽姝道:“如今开始学五经,先生主讲诗经,其余四经只挑几样。就让我们自己看……” “这样是极好的,你若有不懂的,只管让人问我便是。”傅明伦思想很开阔,并不认为女子多读书有什么不好。 丽姝高兴答应了。 傅明伦又说他要三年后参加会试,现下要闭门苦读云云,刘太夫人表示熬出来就好了。显然傅明伦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但是丽姝知晓下一科他没中,其实没中是很正经的,科举是很难的,除了才学之外,还要点运气。 刘太夫人见傅明伦和丽姝一起谈论文章,心想他们俩倒是很配,傅小三儿性子跳脱自由,偏才华又很高,这样的人中进士不难,但是要混仕途并不容易,须得有一个有主见有能为还能劝得动他的贤内助才行,丽姝虽然年纪小,但隐约可以看出她见事明白,又敢于任事,甚至才华横溢,尤其是她辩才一流,很能说服人。 既能志趣相投,又是姑表亲,若是能结亲再好不过了。 倒不是刘太夫人不看好丽嘉,丽嘉是不错,为人温柔稳重,善于利用人心为她所用,但她做这一切都是守成,守住固有的名声,并不愿意真的任事。又怕得罪人,又要维持自己的名声,毫无情趣,恐怕很难拢住傅明伦这样至情至性之人。 当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傅明伦和丽姝不可能,傅家对小傅氏和丽姝的态度她也不傻。 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丽嘉却很快后脚过来了,但傅明伦此时已经走了,屋里是丽姝和徐夫人还有魏妈妈一起陪着太夫人在打马吊。 丽姝前世六岁就学会打马吊了,主要是在家里无聊,又不能出去,就让下人陪着她打马吊,她牌技倒也没有多精湛,但是和祖母这个老年人打打,还是很能用的。 “我都输了一圈了,这次总该轮到我了。”丽姝已经连输四局,这次她倒过来摸到一张幺鸡,心动不已。 刘太夫人笑道:“别诈胡啊?” 丽姝推牌:“幺鸡四条我可是早就胡这两张,就是没下来的,还真的自 摸了。” 其余三家开钱给她,此时丽姝见丽嘉过来,要起身给她打,丽嘉道:“你安心打,我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什么,丽姝心里清楚,刘太夫人也清楚,徐夫人更是含笑不语。 丽嘉回房后,见曾家又打发人送了一抬绸缎过来,俨然当亲家在走动,苏姨娘叉着腰,呼来喝去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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