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图南轻笑。 “好。” 偏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站在忙碌的片场里,背影紧紧挨着,像好姐妹一样,自在悠闲地看着在聚光灯下的忙碌身影,姜朝暮时不时叭叭两句。 “我们衣衣演得真好。” “琮琮板着个脸,好严肃,肯定是跟许伯父学的。” “祁逾白演戏的时候怎么自然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姜朝暮郑重点头,自我肯定:“嗯,一定是人格魅力。” 虞图南眼里含笑。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姜朝暮饿得饥肠辘辘,抱着虞图南不松手。 祁逾白换完衣服,牵着祁袅的手姗姗赶来。 “衣衣跟我们一起去?” 祁袅小大人似地说:“吃宵夜不好啦,我去李叔家睡觉。” 虞图南点头:“李怀棋最近还好吗?” 许久没有见到李怀棋,倒是有点想见总是嬉皮笑脸的“叔叔”。 之前李怀棋为了几盒大熊饼干,庄正严肃找她谈交易的场景,记忆犹新。 李怀棋总是很宠祁袅,照顾祁逾白时也很贴心,处处为他考虑。 祁逾白:“他的公司蒸蒸日上,总说要提前退休养老。” 虞图南莞尔。 九点半,李怀棋来接祁袅。 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从车上小跑着下来,脸上乐呵呵地带着笑,看到虞图南,笑容隐了下去,站到祁袅身边,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所措地笑着:“晚上多玩会,我带娃,只管放心。” 祁逾白难得开玩笑:“是吗,这次别跟她一起炸厨房了。” 李怀棋板着张脸,状似严肃:“那怎么能算炸厨房,明明是在研究饼干。” 虞图南轻笑。 “是做大熊饼干吗?待会我把制作方法告诉您,按着上面的步骤来,不会错的。” 祁袅眼睛瞬间蹭蹭泛光。 “图南姐姐最好啦!” 又说了两句,李怀棋牵着祁袅离开。 虞图南淡淡一笑:“再见。” 祁袅忙回头,挥挥小手:“再见呀,图南姐姐。” 虞图南点头。 再见。 第二次再见。 ... 吃饭的地方距离剧组约有半小时车程。 大厦最顶楼,270°的三面玻璃挑高的全景餐厅。 深夜坐在靠窗的地方俯瞰城市,远处霓虹四起,景色绝佳,餐厅内烛光四起,氛围感满满。 虞图南一改往日的低调,包下了整层餐厅。 祁逾白不用再被人偷拍,他们不用接受来自旁人偷偷打量的眼光。 今晚,他们不再是明星,不再是艺人,只是四个普普通通围坐在桌前的好朋友。 晚上都没吃饭,大家都饿了。 菜一上来,姜朝暮顾不得优雅礼仪,大口大口,双颊鼓鼓,享受般地连连晃头。 许是夜色太温柔,又许是今晚的虞图南一直在笑,姜朝暮紧绷着的神经忽地松下来,不假思索地说:“如果陆子野在就好啦。” 刹那。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似有风雪闯入,四周僵硬得不像话。 季湛抿唇,无声地放下筷子,低着头,盯着餐具。 许独行沉默。 祁逾白动作微顿,倏忽间神色如常,声音一改往日的清冷,变得轻柔,令人安定:“他总有机会来。” 虞图南放下咖啡,感受到苦意在慢慢发酵,状似平静地说:“提到陆子野,刚好有一件事想说。” “现在,我,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我们五个人都要面对现实。” “陆子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又或者,”虞图南拧眉:“能不能醒。” 姜朝暮着急张唇,还未出声,就被虞图南漫不经心地打断。 “不用着急安慰,”虞图南声音很低:“我们都知道,他很有可能不会醒来。但事情已成定局,我不想你们的生活受这件事影响。” “无论谁离开,你们都得好好活着,快乐的生活。” 虞图南顿了顿。 酸涩感再度袭击脑海,眼眶起了一层淡淡的雾,很淡很淡,旁人看不见,只有她能感受到。 “无论谁离开,我都希望你们能正常生活。有喜欢的事业,拍喜欢的戏,吃喜欢的食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虞图南弯唇,笑容夹杂着水雾:“既然都知道醒来的机会只有1%,就不要自欺欺人。接受1%,再好好活着。” “可以选择环球旅行,或者投入工作,多忙碌,少胡思乱想。走出这段低落情绪的办法有很多,我希望你们能尝试去走,不要自欺欺人地停留在原地。” “重新开始。” “可以吗?” 姜朝暮低头,杏眸湿润。 轻轻眨眼,水珠滚落。 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小声问:“图南,你可以重新开始吗。” 虞图南喉咙发紧。 理智在迫切地催她点头,感情却不行。 她的开始,跟姜朝暮认为的不一样。 虞图南不想骗她。 更骗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图南低声回:“我希望,你们可以。” “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 声音微哑,干涩。 许独行举着酒杯,一口饮尽,感受到灼热与刺痛后,勉强笑着:“图南姐说得没有错。” “我们得重新开始。” “路很难走,但我们得走。” 虞图南:“我知道生离死别很难受,可它摆在面前,只能学着去接受它。难过一会,短暂几天后,一起吃顿饭,相伴着战胜它,好吗?” “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躺在医院里的人是我,不太想看到你们围在我病床边哭哭啼啼,你们只需要一周来一次,来时带一束花,坐在椅子上热火朝天地说说近段时间发生的有趣事情。” “我不能回复,但我会听。” “听你们的快乐,幸福。” “以后,就这样对待陆子野。” “不忘记他,也不要时刻想念他。” “醒时会希望能永远被人挂念,但躺在医院里,总是希望被你们挂念的次数,能越来越少。” 虞图南一句,又一句。 她声音平静,轻柔,像五月的春风。 未等她说完,姜朝暮转头,一把抱住虞图南,脑袋埋在她的肩膀里,小声地哭。 “我真的好难过。” “可是我怕你难过,我都不敢难过。” 哭声细碎,呜咽着。 虞图南安静地抱了抱姜朝暮,眼眶不自觉泛红,努力平静的语调破碎,带着轻颤:“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 准确来说是哭了很久。 这段时间季湛、许独行、姜朝暮、祁逾白顾忌虞图南的情绪,从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半点难过,努力装作正常模样。 如今,经过虞图南这么一说,情绪如滔天骇浪翻涌而来,就连一向情绪淡淡的祁逾白,也忍不住泪花阵阵。 但积攒的情绪发泄出来后,他们好了很多。 第二天,只眼睛有点肿。 前段时间装作正常人是不经意透露出的压抑,散了很多很多。 许独行回到书房,再度动笔创作。 季湛则鼓起勇气进了陆子野的房间,替他好好打扫了一番。 一连两天,虞图南都陪着他们,直到第三天,下午两点,她没让司机接送,开车去了纪屿淮的私人酒庄。 到了门口,前天晚上的梦境不断在脑海里闪回。 虞图南脸色发白。 她对着后视镜,狠狠捏了捏泛白的双颊,按出淡淡的红印,脸色正常了些,才下车。 纪屿淮坐在酒庄花园的八角亭里。 桌上摆着一杯茶,一杯黑咖啡。 看到她来,纪屿淮起身,礼貌地拉开椅子,等她坐下。 举止里有一种客套的礼貌与疏离。 远处,葡萄挂满枝。 阳光落下,暖意正浓。 虞图南喝了口咖啡。 味道纯正。 她摆弄着银勺,低头,不敢看纪屿淮。 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静了一会,纪屿淮主动开口。 “是今天?” 虞图南:“嗯,今天。” 顿了顿,她轻声问:“我知道不合时宜,但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 纪屿淮:“什么?” “昨天,我立下了一份遗嘱。” 纪屿淮躲过虞图南的视线,盯着花香袅袅的小花园,声音微紧:“然后。” “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朝暮他们。”虞图南深呼吸:“我离开后,他们必定难过。” “我能为他们做得不多。前天,我让生活助理准备了一份环球世界的旅游安排,给的理由是想出门和朝暮他们几个一起散心。系统答应我,会将我的昏睡制造成意外,我走后,能不能劝他们出门。” 纪屿淮沉默,良久后,低低“嗯”了一声。 “还有吗?” 虞图南拨弄银勺,纯黑咖啡随着银勺的搅拌轻轻摇曳着,波纹荡漾,隐约能看到她失神的双眸。 “没有了。” 纪屿淮不语,藏在桌下的手背青筋涌现。 “我会帮你带着他们走出来。” “谢谢。” 虞图南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侧颜依然好看。 清隽,沉稳。 拧眉的模样,也好看得挪不开眼。 她克制地低下头。 又坐了一会。 四点半。 自知时间匆忙,虞图南放下空了的咖啡杯,“纪总泡的咖啡很好喝。” “希望有机会还能喝下一杯。” 纪屿淮刹那全身僵硬,缓缓回头,眼眸深邃复杂。 “你会有机会吗?” 虞图南弯唇,眼底微红,笑得心疼又认真。 “我会努力。” 她抓起茶桌上的车钥匙,犹豫两秒,小心翼翼地问:“纪总,谈过恋爱吗?” 他知道,第一世吗? 纪屿淮呼吸微滞,全身血液僵了又僵。 脑海一片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出现在八角亭里。 像是另一个冷静的他,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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