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散发无尽光芒与灵息的,灼热又辉煌的,断剑。 那是惜伤君藏于剑冢的断剑。 那是芈渡费劲心力、拼尽一切手段都未曾将其取出剑冢的断剑。 那是她曾流泪流血,曾在剑冢内剥断全身经脉,曾被影子按在冰冷地面上割裂血肉的目标。 现如今,这把剑自己来到了她面前。 没有召唤,没有任何复杂的法阵或者措施,只是在她濒死之际,只是在她生死之间,它来到了她面前,安静地漂浮着,任她驱使,毫无反抗。 芈渡感觉浑身鲜血都上涌到了脑子处,她下意识摸了摸衣袖,在袖中暗袋里摸到了一颗糖渍的梅子。 那一瞬间,她在眼眶里滚动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而穷奇,穷奇自然认得这把剑。 惜伤君的剑,曾亲自把它封入长明城地底下的那把剑。 “......不过是一把断剑,不过是一个死人,如何配与我争!”穷奇如同受命运所阻的困兽,气得连眼瞳都充血,发狂地怒吼道,“惜伤君!你既然下了地狱!为何还要来纠缠我的命!” “苏惜伤!你不过是个死人!与其他万千死在我手里的人一样,是个死人!” 怒吼间,芈渡已然将凶刀收起,伸手握住了那把断剑的剑柄。 “是啊......他只不过是个死人,”她红着眼圈,声音低哑,“惜伤君已死百年了。” “我的师尊,为了修仙界,已死百年了。” 断剑在她手中明亮如同太阳火焰,芈渡立在那里,眼瞳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焰光,最后一点泪水也在果决的杀意与狠厉之间彻底蒸发。 “现在蓬莱宗的尊者,是我。” 穷奇怒极痛极,拖着浑身焦黑伤疤猛然间冲向了芈渡,整个荒原好似拼死赌博的斗兽场,存活者只能有一个。 千钧一发之际,镇魔尊者纵身一跃而起,手中断剑霎那爆发出无比明亮耀目的光芒,好似谁在半空中丢了一颗□□,金色火焰自她手中逸散而出,神圣得像神明落下的天罚。 那把边缘几乎钝化了的断剑震出庞大的金色巨剑,随着芈渡高高跃起的动作,在半空中彻底显现那威严无比的身形,散发着凛冽到几乎凝聚成实体的破势。 巨剑剑锋直指穷奇身躯。 锋芒斩落的霎那间,万千光华齐作,连山河都为之晦暗混沌起来。 就好像时光在此刻芈渡的身上倒流重叠,数百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惜伤君魂魄重新在她身上复苏,当年那纵横三万里的一剑跨越生与死的距离,在修仙界重新展现而出。 金色巨剑硬生生刺入了穷奇的腰腹之中,当场将其钉在了荒原的大地上。 妖王发出凄厉而不敢置信的惨嚎声,仅存右眼中竖瞳猛然间放大,倒映着荒原之上的天穹。 那声惨嚎声传得极远,所有妖族都看见,他们的妖王被巨剑贯穿腰腹。 鲜血涌溢在妖族的土地上,那把巨剑险些将穷奇腰斩。 战场上的血腥味,更重了。 这一下很致命。 巨剑源源不断的灵力持续撕裂穷奇腰腹上的狰狞伤口,对它产生着无法修复的伤害。纵然依靠着妖族强悍的生命力,穷奇尚且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可它必死的命运已经注定。 显然,它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剧痛之中穷奇剧烈喘息着颤抖着,口鼻之间淌着滚烫的鲜血,看起来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它似乎想要挣脱金色巨剑的贯穿,可尝试了几下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索性就不再试了。 它被迫爬伏在地上,看着芈渡浑身浴血,落到了它的面前。 黑衣的尊者抬头看着巨大的妖王,眼中却毫无胜利的得意或是欣喜,反而是浓重的悲哀。 “你输了,”芈渡说,“你要死了。” “......是啊,我要死了。” 穷奇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大笑时腰腹震动,更多的血液从剑刃贯穿出流淌而出,几乎积成了一条小河。 它看起来实在是太痛了,痛得没笑几声就开始咳嗽,口中冒出血沫。 “像我这种作恶多端的东西,早在千年前就该死在那场天道的审判里,”穷奇咳嗽着,喘息着道,“此后活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我从命运手里抠出来的。” “我是上古时代最后一只凶兽,所以我就该复仇。向你们人族,向修仙界,向天道复仇,为此我不惜搭上我从命运那里抢过来的每一天,千年来从未间歇过。为此,我不惜和巫蛊族联手,与南宫梼布下了千年的一场大戏。” “惜伤君击败我的时候,我想着,这回总该让我去死了吧。可是我还是死不成。” “我被你们压在长明城地底下那么多年,很黑,很痛。我恨你们恨得情有可原,我从来没为自己的屠杀与恶劣感到后悔与抱歉,也从来不觉得你们人族是清清白白的。” 说到这里,穷奇很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似乎还想大笑,可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低了下去。 “我也恨你,你也是修士。” “但你既然能杀了我,你一定不是普通的修士。” 它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才缓缓地说:“我讨厌你,但我更讨厌南宫梼。” “你赢了我,那你也不准输给南宫梼,听见没有,该死的人类!” 芈渡深深地凝视着它,沉默几秒后,点了点头:“好。” 有了芈渡的这句承诺,穷奇顿了顿,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情。 接下来,它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庞大的巨兽低下头,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口中吐出了一团盈盈的、温润的光。 那光团缭绕着玄妙的法则气息,芈渡甚至只是瞟了一眼,就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 这竟然是,天道的核心。 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怀中,放到靠近她心脏的位置,穷奇眼底闪过果不其然的光亮。 “你果然与天道熟识......也是,若非如此,祂怎么可能舍下自己性命救你,”妖王断断续续道,“这只是半颗......天道核心,剩下半颗无人知晓,它流落至何处.....但据我所知,南宫梼手中有另外半颗核心。.” “我能给你的筹码......就只有这些了。” 说完,它似自嘲轻笑一声,最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这贼老天,下辈子我还来修仙界,跟那天道再周旋千年。” 穷奇努力大睁着双眼,看着荒原苍茫的天空。 鲜血流干,它眼中最后的光,也渐渐熄灭了。 芈渡按着胸口那团暖融融的光芒,望着穷奇的气息彻底断绝,庞大的兽躯丧失了鲜活的温度。 她张了张唇,最后却没能从那沙哑的嗓子里,吐出来半句话来。 荒原上昔日妖王的尸体矗立,金色巨剑烁烁。 万妖蛰伏在她脚下,与她一同目睹了最后一只凶兽的陨落。 这场惨烈到极点的血战,最终以镇魔尊者的胜利而告终。
第79章 柳成霜 穷奇已死, 胜负已分。 活到最后的胜利者遍体鳞伤,立在苍茫荒原之上。 远处,南宫梼垂着眼帘,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见了惜伤君的断剑重见天日, 看见了穷奇当场被那把金色巨剑贯穿, 看见芈渡独立于荒原之上, 静望最后的妖王断气。 自然,他也看见了穷奇吐出的那团光,那半颗天道核心。 看到天道核心的时候, 他太阳穴狠狠一跳, 扶着树干的手不自觉深陷入了粗糙树皮之中。 穷奇到底是对他留了后手,它从未告知过他, 这半颗天道核心的事情。 此刻, 荒原上双方两败俱伤。 唯一的胜者身体摇摇欲坠, 显然气血透支, 再也撑不了几时。若论抢夺天道核心,此刻当然是最好的机会。 可南宫梼迟疑几秒, 到底还是没动弹。 他只是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那少女模样的尊者喘息着, 丢下所有对她膜拜的妖族,一飞冲上了云霄。 云霄之上, 应当是在等待她的人。 是能舍下自己性命不要,也宁愿陪她赴这场荒原血战的天道化身。 这倒是奇怪, 据他所知, 天道最无情无义也最公平公正, 作为秩序维护者的祂从无太多感情, 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苍穹之上冷冷俯瞰人世间。 难不成这一次渡人间红尘劫,能把天道的性子扭成这样? 直到芈渡的身影消失在云层之中, 南宫梼都保持着沉默和安静,并未出手争夺。 那是对血战胜利者,最诚挚的尊敬。 即便是身在敌对阵营,他也不得不承认,芈渡确实是个很称职的对手,很值得尊重的敌人。 棋局之上,有胜有败。 “既然那半颗天道核心现世了......在蓬莱宗埋的暗线,应当也该收网了......” 南宫梼轻声喃喃,终于转身似要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烫感,好似揣了朵烧着的炭火。南宫梼蹙起眉,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块常佩着的玉佩。 那块玉佩颜色灰暗,是他千年前逝世时一并葬进坟墓的遗物。 可此刻,它忽明忽暗地亮着红光,温度陡然蹿高,好像在提醒着他什么。 南宫梼沉默半晌,似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眉间立即蹙起。 他回头,望向了蛊城的方向。 * 温槐知道,南宫梼此时不在蛊城。 他独自一人坐在室内,默默地将药箱里的材料整理又整理,几乎形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南宫梼并无折辱他的意思,甚至为他分配了一间卧房。在不为南宫梼治疗的时候,温槐就会被独自被关在这间卧房内,门口有不少巫蛊傀儡死死把守,压根没有逃脱的可能。 就算逃脱了,又能如何呢? 整个蛊城都是南宫梼制作的傀儡在四处游荡,连只活鸟都飞不进来。 这里本就地形复杂,每条街道都塞满了僵尸般浑浑噩噩游荡的尸体与怪物,情况比之前的长明城还要凶险。 温槐本就不是善于打架的修士,心中自知,跑出去了也只是送菜。 所以,挣扎或是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下意识碾着一把苦涩细碎的药物颗粒,就好像手中颗粒感十足、硌得连掌心都出现凹痕的药物,才能让他维持最后的理智,让他保持冷静与活下去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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