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子脸色稍霁,成宁县主便上前几步,亲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臂:“您向来朝政繁忙,诸王皆由太傅和妃母教导,吴王不贤,也是他们失职,您何必如此自苦?更别说,您还有这么多孝顺的儿子呢……” 说完,又以目光示意诸王。 天子这才说了句:“都起来吧。” 诸王应声,心中对于成宁县主实在颇多感激。 天子倒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一贯都会卖好。” 成宁县主咯咯笑了起来:“祖父这么说,我可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先前诸位王叔为您筹备圣诞的事情,您看,还要不要继续呢?” 这话一说,诸王简直要感恩戴德了! 之前那一茬儿都是信王牵头的,他们只是附从,实际上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会儿不办了吧,好像对老父失了孝道,但要是继续办——他妈的踩到雷怎么办哇!!! 此时听成宁县主将他们的为难之处点了出来,如何能不感激? 天子笑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有些冷:“办!难道我活不到今年的寿辰了吗?” 话音落地,诸王立时便要跪下。 成宁县主却如同幼年时候那样,撒娇似的晃了晃天子的手臂:“都说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您怎么还发起小孩儿脾气来了?天子万岁,您以后还不知道要过多少个生辰呢!” 又略略正色一些道:“父王故去之时,最挂怀的便是祖父您了,我们姐弟三个跟母亲有祖父照拂,祖父您,又有谁来照顾呢?母亲说,您还有那么多儿孙呢,父王这才安心。” 说到伤心事,她眼眶红了:“父王在的时候,与诸位王叔友善,若叔父们有过,往往也都是父亲出面求情。如今父王故去,孙女今日斗胆替他给王叔们说说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您不要为不孝之子动气,且看这些孝顺的儿子吧。” 天子听到此处,也是老泪纵横,瞥一眼一旁鹌鹑似的儿子们,倒真是生了几分慈父情怀:“我这一世,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孽障!” 诸王也是落泪,有哭早亡的大哥的,有心疼父亲的,连带着侍奉的宫娥内侍也开始垂泪。 最后还是成宁县主牵线,众人一道在宫中用了午膳,宴饮行乐许久,终才散去。 吴王妃虽有伤,却也不好扫兴,强撑着熬完了,才叫成宁县主搀扶着慢慢走出大殿。 定国公往官署就值去了,她晚些时候还得回娘家去把这场惊变告知家中,虽然受了伤,但自己与母家都能全须全尾的躲过这场灾祸,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出了南宫门,便有禁军统领迎上前来:“先前带走的几个仆婢,此时也可以还给吴王妃了……” 又有人押解了几个血肉模糊的婢女过来,最严重的几乎不成人形。 这些都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人啊…… 吴王妃手脚发冷,嘴唇颤抖几下,强忍着没有露出异样,打眼瞧了瞧,又问:“仿佛少了两个……” 禁军统领道:“受刑不过,死了。” 一股夹杂着怨愤的寒意陡然涌上心头,吴王妃几乎要当场发作! 下一瞬,便觉成宁县主扶住自己的那只手猛然用力,指甲几乎要嵌到自己皮肉中去。 她猛然回神,强逼着自己挤出来一个笑:“将军当值,辛苦了。” 禁军统领道:“职责所在罢了。”说完,让开了道路。 吴王妃叫成宁县主搀扶着缓慢前行,鼻子里的酸涩却越发浓重,双目更是滚烫,好像有什么液体想要夺眶而出。 只是等走得远了,出了宫门,才说:“怪不得呢。” 成宁县主询问的看了过去。 吴王妃眼中泪珠滚滚落下:“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
第86章 雾草,野猪有挂8 成宁县主取了帕子,动作轻柔的为她拭泪:“哭一哭也好,真要是一滴眼泪也不掉,岂不是成了冷心冷肺的铁人?” 又说:“只是也别哭的太久,叫天子知道,会觉得叔母是在为了几个奴婢,怨怼于他的。” 吴王妃的眼泪滴落在她手背上,成宁县主感觉到那湿热的温度很快转凉。 继而又见吴王妃发笑,眼睫微微落下,神色之中不无嘲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愿意就躺在砧板上,等着被人切割斩断!” 怨囿只是片刻时候,吴王妃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此时是在外边,不好同县主行大礼,只是今日您对我和府上的恩情,我永志不忘!” 成宁县主淡淡一笑,倒没有接这话茬儿,而是说:“吴庶人被天子下令杖杀,爵位不复存在,而此后娘子须得如何行事,还要再三思量才好。” 吴王妃听得微怔,继而面露了然,再度向成宁县主称谢。 …… 吴王妃出嫁的时候,定国公府自然与了陪房,吴王妃昨日出城,一夜未归,陪房心里边便犯起了嘀咕,赶紧往定国公府去送信。 定国公少年时候曾经做过当今天子的伴读,几十年侍奉下来,不出任何差错,还能叫天子先后嫁了一个妹妹、三个女儿于府上,可以想见其为人如何。 听陪房粗略说了事情原委,定国公心中便隐隐生出几分不祥之感,只是出于对天子的了解,却也不曾贸然派人掺和,吩咐家中子弟安分守己,妻子勿要惊慌之后,照常入官署就值。 丈夫进了宫,女儿又一夜未归,定国公夫人真个是提心吊胆,好容易听到女儿回府的消息,送信的仆婢又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还有先前与姑娘的陪嫁丫鬟也都受了刑,有两个直接没了……” 短短几句话,便足以令人一窥今日之事的凶险。 定国公夫人应了声,马上吩咐下去:“厚赏那些丫鬟的家人,没了的那两个,各包二百两银子送过去,家里有想赎身的,也都直接放出去吧。” 再见到脸色惨白、行走踉跄的女儿,更是落下泪来:“我的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宁氏先是守了一夜,继而又受了重伤,硬生生熬过了天子的审问和那场强颜欢笑的宫宴,此时回到家中,正如同帆船归港,终于可以安心的松一口气。 可是她还不能睡。 示意母亲遣退仆婢,她将此番之事如实告知,定国公夫人饶是知道女儿此行必定凶险,却也不知竟凶险成这等境地——莫说是女儿,便是自家,也是在鬼门关钱走了一圈啊! 要不是这孩子眼明心亮,定国公府作为吴王的妻族,焉能落得个好下场! 再听说吴王出京的理由竟是为了个外室,定国公夫人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了——什么东西啊这是! 一直到了晚上,定国公下值归家,宁氏难免要对父亲再说一遍事情原委,只是除此之外,又多加了一句:“从前都觉得东宫皇孙年幼,又向来体弱,如今再看,或许是韬光养晦,也未可知。” 定国公抚着胡须,神色凝重。 这一回的事情,定国公府要承东宫的人情,甚至于诸王也得承东宫的人情。 要不是成宁县主点拨,女儿未必能够活命,自家也未必不会受到牵连,至于诸王,也要亏得成宁县主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不然,谁知道天子会不会将这把火烧到他们身上? 燕王与楚王早在第一轮争锋之中齐齐淘汰,这一轮又同时淘汰了信王和吴王…… 接连几个皇位重要角逐者遭到淘汰,东宫皇孙这个从前看起来不太可能的选项,好像也变得有了可能? 只是就此倒向,未免太过匆忙,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生谢过成宁县主。 定国公很快定了主意,温声宽抚女儿几句,便待离开,却又被女儿叫住了。 前前后后蒸腾了这么久,宁氏气力所剩不多,但还是强撑着道:“这些年父亲身为族长,在家主持宁氏一干事务,在朝侍奉天子,实在是辛苦了……” 向来知道天子威严,但从前她即便身为亲王妃,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远远的见一面,此次亲番经历了,才知道“天子”二字究竟有多可怕! 而父亲侍奉这样的君主数十年毫无错漏,其中所承受的压力又岂是她能够想象的! 定国公听罢先是一怔,继而又伸手去,像她小的时候那样,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长大了。这一回,大抵也是被吓怕了。” 又说:“当今天子这个人啊,道是无情却有情呢……” 宁氏饶是服药之后极为困倦,闻言也不禁嗤笑出声:“道是无情却有情,真亏您说得出来!” 定国公淡淡一笑,却不多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睡吧,剩下的事情,阿爹会做好的。” …… 天子一日之间连杀二子,消息一经传出,莫说是宫廷之中,连整个京师都被震动了! 虽说先前也死过两位亲王,甚至于楚王作下的乱子远比信王来的要大,但带给世人的震撼,却与此次不可同日而语。 信、吴两位亲王,都是被天子亲口下令杖杀的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当今…… 吴王的生母业已辞世,倒不至于被牵连到,至于母家齐国公府,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而信王之母慧妃尚且在世,陡然闻听噩耗,几乎当场晕厥过去,被宫婢唤醒之后,又强忍住悲恸,往南松阁前去脱簪待罪,自陈教子不善、有负君王等数项大罪。 她唯有信王一个儿子,如今信王死于非命,且又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她岂能不恨? 然而信王死了,信王妃还在,世子跟几个皇孙都还在,慧妃不能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而枉顾活着的人,作为一个失去了独生儿子的女人,她甚至于连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她死了,天子会觉得她对他心存怨怼,到时候,信王妃与皇孙们本就不好的境遇,只怕会更糟糕! 而宫廷之外,刘彻这个老登plus对宫内老登的行为做出靠谱的揣测:“人都是会给自己开脱的,尤其是老登,格外的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儿子心怀不轨? 朕平日里那么忙,哪有闲空去管他,还不是你这个生母没把他教好?! 脱簪待罪? 算你识相! 想要当一个合格的老登,最重要的素质就是怀疑。 一个被朕下令杀掉了独生子的女人,又身居高位,万一哪天发起疯来,想跟朕同归于尽怎么办? 还是褫夺掉你的封号,撵你去朕看不到的地方住吧! 曾经被天子惩处过的人,是决计不能再到天子身边伺候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心存怨怼呢! 刘彻的猜测相当之精准。 是日午后,天子废慧妃为庶人,令其迁居行宫居住,同时,又正式下令废信王、吴王二人为庶人,除其爵位。 信王世子改封为信国公,其余诸子为伯,其恩泽两世而斩,吴王无子,不作计较,又因体恤定国公爱女之情,特旨准允前吴王妃宁氏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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