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李世民并不曾刻意遮掩,很快便传到了魏王耳中,倒惹得魏王又是一惊,继而大感欣赏:“若是公候子弟,也便罢了,区区草莽出身,却有如此心气,转眼之间千金散尽,实在难得!” 当日他宴请李世民时,谋士卫玄成并不在侧,而是往后方去督抚粮草,此时入门,听到魏王作此感慨,不禁奇道:“王爷说的是谁?” “噢,你还不知道!” 魏王欣喜于得一英才,听人发问,便难掩自得的打开了话匣子,先将自己招揽李世民的经过讲了,又说他将千金散与兄弟同袍之事,末了道:“玄成以为此子如何?可堪当本王如此褒赞?” 魏王原想着因此得到卫玄成附和,不曾想对方听完之后神色冷凝,思忖半晌之后,幽幽道:“我以为对待此人,王爷只能有两个处置的法子。要么就把承诺之事如实兑现,给他封侯,赐万金,彻彻底底的将他变成自己人,也向天下彰显王爷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决心!” 魏王提起此事,脸上不免显露出一丝窘迫来:“天子尚在,我怎么好随随便便封一个侯爵出去,而万金……也实在太多了些。” 卫玄成叹口气,反问道:“既然无法给予,当初为什么又要轻易许诺?” 魏王默然不语。 卫玄成见状,便知他脸上不显,心中必然不悦,遂不再提违约之事,而是正了神色,满面肃杀道:“既然王爷无法践诺,那么,请当机立断,马上杀掉他,以绝后患!” 魏王大惊失色:“何以至此?!” 卫玄成道:“此人能够带着百余精悍士兵前来投奔,足见其有识人之明;乱军之中救得小王爷活命,可见其有万夫不当之勇;王爷先前许诺诸多,事成之后违约,他毫无怨囿之色,可知其心机深沉;出身草莽,却能舍得将千金分与侍从,以此邀买人心,可见他所谋甚大!” 他正色道:“如此雄才之辈,哪里会久居人下?还请王爷早做筹谋!” 魏王摇头道:“如何就到了这种程度?我先前在席间见到长生,很是忠厚朴实的一个人,你所说的事情,他决计不会为之!” 当下拂袖道:“此事勿要再提了!” 卫玄成因而大急:“王爷!易地而处,若有人向您承诺取胜之后可得帝位,事后又违约不给,您难道真的会放下此事吗?!” 他举这个例子,原本是想给魏王一点代入感,让他明白李长生必然会因为他的违约而心生恨意,但是在魏王听来…… 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知道我不讲信用,说话跟放屁一样,用你一遍遍的提醒我?! 人家李长生都没说不高兴,我也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怎么你就非得揭开这个伤疤,掀开结好的痂,指着里边鲜红的皮肉,满脸天真无邪的问:王爷,你这是怎么伤的啊?! 魏王勃然大怒:“够了!” 他将心中所想明明白白的告知卫玄成:“我没看见李长生因为所得太少而心怀不满,只看见你在这儿挑拨离间!” “让我杀了他——你以为这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行的事吗?!” “如今之事,尚且只是违约,勉强可以以本王心敬天子为由遮掩过去,可若是杀了他,本王也好,世子也好,岂不都成了丧尽天良、谋害恩人的小人?到时候,我父子二人又有何颜面以对天下人?!” 卫玄成嘴唇动了动,坚持道:“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魏王一指门外,言简意赅道:“滚出去!” 卫玄成愤愤而去。 他不高兴,魏王更不痛快。 世子李天荣到帅帐来拜见父亲,见其满面阴沉,难免问了一句。 魏王冷哼一声:“卫玄成劝我杀李长生……” 李天荣只听了个开口,便变色道:“这如何使得?他毕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力挽狂澜的功臣,这样的有功之人若是死于父王之手,莫说天下人的评说,只怕军中士卒也会心生怨愤啊!” 魏王嗤笑了一声:“我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那个卫玄成,亦或者说天下的谋士都一样,唯恐显不出自己的特立独行……” 这话说完之后,又顺着卫玄成的话考虑了片刻,倒也觉得略有些道理。 “承诺的爵位无法给他,万金也无法给,的确容易惹人口舌,既然决定拉拢此人……” 魏王忽的将目光转向儿子:“我想把盈盈嫁给他,你以为如何?” 李天荣听得微怔,半晌无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做了决定?到底也要问过余姑娘的意思才好,而那李长生虽然骁勇,却也未必是余姑娘的良配……” 魏王冷眼旁观,忽的道:“天荣,你要知道,你母妃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娶一个没落人家的女儿为正妻的。若是做妾,倒还使得。” 他话音刚落,李天荣便急忙推拒道:“这万万使不得!” 眼见父亲别有深意的注视着自己,又赶忙解释:“余姑娘乃是余家的孤女,举目无亲,托庇于我们府上,若是正经的娶了,倒也是一段佳话,可要是让她屈居妾侍,岂不是让世人觉得府上欺凌孤女?” 他神色有些复杂:“儿子一直都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若是她见过李长生之后当真有意,您又何妨将她收为义女,再行许配?如此一来,府上既能得个美名,也更加能让李长生死心塌地的为您效命。” 魏王听到此处,这才松了神色:“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 又摆摆手打发他下去:“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你且去吧。” 李天荣尤且有些不安,只是觑着父亲的眸色,到底没敢多说,向他行了一礼,退将出去。 魏王又遣人去请余姑娘过来。 …… 说起来,这位余姑娘在魏王府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她是魏王府的亲戚,但这亲戚的关系,却又得攀扯到多年之前了。 因为她是魏王原配王妃的娘家侄女,而如今是魏王妃、世子李天荣的生母,其实是在原配王妃辞世之后被扶正的侧妃。 余盈盈生即丧母,几年后父亲便战死沙场,魏王妃怜惜这个无父无母的侄女,自己又没有孩子,遂将她接到王府亲自教养。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魏王妃便辞世了,从前的侧妃常氏被扶为正妃,而余盈盈在魏王府的处境,也随之变得尴尬起来。 而魏王府又能怎么办呢? 把人送走? 余家现在可没什么人了。 从前的原配刚刚辞世,就把人家娘家唯一的一丝血脉赶走,未免也太冷情了些。 还是叫她继续留在府上吧,左右也不缺那一口饭。 再说,余盈盈也不是吃白食,余家还有家财,魏王妃临终前,也做主把自己的嫁妆都给了这个侄女。 归根结底,魏王府只是给余盈盈这个孤女提供一个托庇罢了。 惠而不费。 余盈盈就这么在魏王府长大了,府里的人称呼一声表姑娘,继魏王妃常氏骄矜,又恼恨于当年屈居余氏王妃之下的情状,不免要暗地里对她加以磋磨,但好在余盈盈足够坚韧,又有世子李天荣庇护,倒也让她顽强的熬过了这么多年。 余家世代从军,余盈盈也是将门之女,又因为父母俱亡,所以她的姑母、魏王的原配妻室是很赞同让侄女学些武艺的,而这,也是此时虽在军中,余盈盈却也能够随同前往的原因。 呃,虽然魏王治军并不怎么严明。 …… 自从叛乱既起,余盈盈随同魏王府的人离京之后,她的心头便沉淀着诸多不可为外人道之的忧虑。 身在魏王府多年,她太了解魏王的秉性了,一句志大才疏,绝对不算过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谋得天下呢! 而更大的风险来自于如今的魏王妃常氏。 侧妃扶正之于本朝,是不合礼制的,而常氏之所以能够得以跻身魏王妃之位,则是因为她有个好妹妹。 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常贵妃,得天子宠爱数年不衰,连带着常氏一族的门楣也随之扶摇而起,能够居高临下的俯视京都权贵。 贵妃的同胞姐姐,当然是可以破一次例的。 所以常侧妃成了魏王正妃。 可是光明的背面是阴影,常氏一族因贵妃而起,也未必不会因贵妃而败落。 如今叛军作乱,天子西逃,京都失陷贼手,黎庶生灵涂炭,总是需要一个人出来顶罪的。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第112章 天策上将了解一下5 正如余盈盈所想,此时此刻,天子的西狩队伍之中,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常贵妃及常氏一族。 “若非常永年跋扈,在一旁煽风点火,力劝天子出军,局势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溃败成今日之态!” “常永年,呵,他做的恶事难道还少吗?当年几次南征无功而返,他不被问责,反而加官进爵,却是害苦了被征兆的数万士卒……” “当年河东道发了洪水,当季的庄稼近乎全数涝死,天子问时,他却蓄意遮掩,还杖责了一个敢于直言的御史,以至于河东道饿死的百姓数以万计,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先前常永年得势之时长达数年之久的跋扈,如今败退离京、妻离子散的悲愤使然,群情激奋之下,终于有人拔刀来到了常贵妃之兄常永年的马前。 对着他厉声呵斥道:“你这奸佞之辈,在上蒙蔽天子,在下荼毒百姓,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人世间?!” 又有人狠狠朝他啐了一口:“你这奸贼,还不滚下马来!” 常永年眼见这群士卒将自己团团围住,心下便是一个咯噔,只是见他们人数并不太多,且天子行辕就在不远处,方才勉强镇定下来:“你们是谁的部下?怎么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又色厉内荏道:“快快退下,本相便不追究尔等罪责,如若不然,你们全都没好果子吃!” 先前领头怒骂的士卒闻言不退反怒:“你这国朝的罪人、欺君的奸贼,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说完压根没给常永年反应的时间,便近前去将他拉下马来,一脚狠狠踢在他小腹处,其余人见状,霎时间围拢上来。 常永年直到身体落地,连挨了几脚在身上,疼痛传来的时候,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养尊处优多年,一朝却落得如此境地,他心头瞬间涌出的惶恐与不安,很快就被惊怒所取代。 “你们怎么敢——” 天子的扈从们就在不远处,随行的军队就驻扎在旁边,他在雨点般落下的拳脚之中护住头脸,忍着剧痛,扬声大喊:“来人,反了反了,他们要造反!” 原以为这群丘八会惊惶逃窜着四散开,没想到落到身上的拳脚却愈发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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