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懂事的儿媳妇跟总是惹自己心烦的瘌痢头儿子当中选一个,魏王妃会选谁? 这还用说吗? 当然是亲生儿子了!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怎么面目可憎,当娘的总归也是能看出一点可爱来的,换成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稍稍有一丁点的不足,只怕都立刻会被放大无数倍。 魏王妃在邬翠翠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慈爱又体贴的长辈,但是在其余人眼里,那可是一尊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邬翠翠觉得她和蔼可亲,归根结底,是因为从前二人之间没有利益纠葛,邬翠翠一心一意的为李天荣着想,但是到了现在—— “和离?不行,我不同意!” 魏王妃听了儿子的陈述,保养得宜的面容上阴云密布:“邬家乃是当世名门,翠翠更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正是需要拉拢强援的时候,你倒好,不把人往这边儿拉,倒往外边推,这是何道理?!” “再则,你父亲堂堂亲王,你又是王府世子,和离算个什么事儿?你以为传出去,便很好听吗?谁知道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此事!” 又说:“从前也便罢了,身在帝都,宗室众多,即便真的和离了,也没有太多人会在意,没几天就被新的消息给盖住了,但现在不行!” 她压低声音,谆谆道:“你父亲有意角逐大位,你又是他的世子,身上背了个与妻和离的名声,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声望的呀!要是叫那几个小杂种捡了便宜,你娘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 李天荣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邬氏也是点了头的。我们两个人都愿意,您又何必枉做小人?” 魏王妃先被“邬氏也是点了头的”这句话给惊了一下,继而又被那句“您又何必枉做小人”给捅了一刀。 只是事关重大,倒也顾不上同儿子窝火,便先自道:“翠翠也是点了头的,这怎么会?” 她不由得皱眉道:“你是不是又跟翠翠吵架了?!” 李天荣摇摇头:“我才刚回来,怎么可能同她吵?” 又将此前之事讲与她听:“我才刚一进门,她便同我提了和离之事。” “这不应该啊,”魏王妃面露不解:“自打接到传书,知道你要回来,她就开始盼着了,昨天还高高兴兴的呢,怎么忽然间就变了脸?又没有吵架……” 李天荣便摆摆手遣退仆婢,坐在母亲身边,低声道:“我私下斟酌着,或许是西线战事出了什么问题,邬家的人,向来都很得天子看重的,又一贯疼爱这个女儿……” 魏王妃为之怔然,几瞬之后反应过来,眼底阴森之色一闪即逝:“怎么,敢情是觉得咱们家要倒,怕牵连自身,所以才急着跑路?” 李天荣道:“或许是吧。” 那边魏王妃却已经咬紧了满口银牙,恶狠狠的咒骂了起来:“这个小蹄子,从前看她是个好的,不成想事情临头之后居然如此无情——想抽身事外?门都没有!” 又冷笑道:“邬家心疼女儿,特特送信过来,想让她和离脱身?那我们就偏不放人!这么有用的棋子,凭什么白白丢出去!” 李天荣无奈道:“何必如此呢,我与她本就是怨侣,一别两宽,都能得个自在。” “你住口!”魏王妃寒声斥责道:“和离?真亏他们敢想!休妻还差不多!” 她站起身来:“此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来处置便是!” 李天荣还要再说,却见母亲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当初你为了那个姓余的小狐狸精,以死来要挟我,总不至于为了邬家的小蹄子也这么做吧?” 李天荣一时语滞,那边魏王妃却已经扶正钗环,走了出去。 …… 一路来到世子夫妇居住的院落里,魏王妃脸上看不出半分怫然之情,反倒面有戚戚。 仆婢入内去通报魏王妃到了,邬翠翠亲自迎了出来——于法,魏王妃是婆母,而于情,她与李天荣夫妻失和,但魏王妃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此刻见了这位婆母,邬翠翠难免有些气短,正待屈膝见礼,那边魏王妃已经先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哽咽道:“我的儿,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是不是那个混账欺负你了?只管跟娘说,娘来收拾他便是!”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说要和离,娘拿你当亲生女儿,你却说走就走,你这是要摘走娘的心肝啊!” 邬翠翠只见魏王妃泫然泪下,心中愧疚不已,再想到从前婆媳二人相处相得,如今却…… 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两人拉着手进了内室,她抽泣着说:“我只是,只是想明白了,世子他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强求……” 魏王妃苦口婆心的劝她:“傻孩子,他都娶了你,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你?男人都是这样的,年轻时候不懂事,再大些就好了。” 又主动加码:“他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那个姓余的小狐狸精已经被安排嫁出去,以后再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俩了!” 邬翠翠为之一怔:“余盈盈嫁人了?” 这跟前世不一样啊! 魏王妃却不知她心中的九曲连环:“还没有成婚呢,不过也差不多了,如今人都跟着夫家走了,保管不会再回到你面前碍眼!” 邬翠翠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魏王妃,她发髻上的七尾凤钗伴随着主人说话的动作而轻轻颤动,那色泽鲜亮的红宝石在窗棂照入的日光下散发着令人晕眩的光。 邬翠翠下意识的问了句:“余盈盈……嫁去哪儿了?” 魏王妃不太确定的回答她:“仿佛是德州?总归是个偏僻的小地方罢了。” 德州…… 前世余盈盈并没有嫁人,更别说远嫁德州了。 今生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邬翠翠有些恍惚的想,我到底是经历了前生,又作为一个鬼魂在人世间飘零几十年,重新回到了年少时。 还是说,之前种种,其实都只是一个梦? 她神色迷离,如入梦中。 魏王妃见状,便知道她已经有所犹豫,胸有成竹的等待了片刻,不曾想对方居然又一次给出了她完全不想要的结果。 “娘,不管我跟世子如何,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娘!” 邬翠翠跪下身去,依恋的将脸贴在魏王妃膝上,流着眼泪说:“只是我与世子,只怕当真是缘分已尽……” 她没有看见魏王妃脸上一闪即逝的凶光。 只是无声的抽泣着。 而魏王妃则温柔的拂过她的脊背:“好孩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娘的女儿。” …… 离开了世子夫妇居住的院落,魏王妃笑容尤且挂在脸上,便吩咐心腹:“世子妃大概是生了病,脑子都不清醒了,找个好点的大夫,来给她开点药……” 心腹领命而去。 待到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李天荣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还是让她走吧。” 他说:“如若邬家果真看重这个女儿,我们放走她,是结了善缘,将其强行留下,反倒结恶。如若邬家不看重这个女儿,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呢。” 魏王妃面有不快:“哪有王府却被臣下之家挑挑拣拣的道理……” 李天荣规劝她:“权当是多留一条路吧。” 魏王妃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终于定了主意。 …… 三月里乍暖还寒,春风料峭。 来自北方的豪商狐裘加身,锦衣健马,与之同行的奴隶们却是衣着破烂,不堪蔽体,他们脚步踉跄着结成长队,被粗麻绳捆在一起,仿佛是一群自阴间逃离的孤魂野鬼,神情麻木的前行着。 其中不乏有受伤的奴隶。 但这伤痛显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的优待。 伤势最严重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身上脏兮兮的衣袍已经不足以蔽体,鞭子在轻而易举击溃那层衣衫的同时,也在他身上留下了鲜红的狰狞印记。 甚至于,连他的右腿都遭受过重击,脚踝拖在地上,只能靠着左腿的气力,艰难的向前拖行。 这伤势显然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因为他太年轻,也太健壮了。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透不进一丝光,野性勃发,像是草原上的野狼,瞳孔专注的盯着一个目标的时候,好像随时都能咬开对方的喉咙,用尖锐的牙齿将其撕碎。 的确是个看起来就让人不放心的奴隶。 负责看守他们的人骑着马打这儿巡视,目光格外的在那个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也没有能力造成危害,才调转马头去巡视别的奴隶队伍。 一阵寒风吹过,裹挟着汗臭味、脚臭气与伤口腐烂的味道,那少年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 邬翠翠最终还是与李天荣和离了。 她带着嫁妆和出嫁时娘家与的陪房们,并魏王妃派遣是一干扈从,洒泪同魏王妃这个待她甚厚的前婆母分别之后,就此踏上了寻亲之路。 打着魏王府的旗号,又有邬家女的光环在身,再兼之诸多扈从在侧,路上倒还算是顺遂。 直到她在队伍中途休息的时候,遇见了一支贩卖奴隶往南方的商队。 起初邬翠翠并没有在意,一个豪商罢了,即便如今世道乱了,在她面前,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扈从们占据了整条道路,豪商随之退避到道路两边,那群脏兮兮奴隶则被驱逐到了更远些的荒草地上,宛如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的看着远方。 邬翠翠掀开车驾的帘子瞥了一眼,便不由得皱起眉来,对于一个从小长在温室里的女郎来说,这一幕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了。 她正准备将车帘放下,目光流动间却忽然触碰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能将世间所有光亮统统吸走。 又好像是某种野兽,凶戾异常,没有半分属于人的情绪在流转。 邬翠翠的目光顺势下移,这张脸…… 她猛地跳了起来! “停车!” …… “您要买下这个奴隶?” 豪商听闻传召,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听到这位贵人的吩咐,却是为之一怔。 “对,”邬翠翠点头,道:“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豪商是很想开个千金高价的,然而看一眼随从邬翠翠的那群甲士,他仿佛就已经看到了开口之后对方零元购的结局。 故而他很懂事的说:“能为贵人尽心,是小人的福气,一个奴隶罢了,不值什么钱的,您只管将他带走吧!” 邬翠翠微微一笑,却吩咐侍从们:“给他一锭金子。” 豪商感激不已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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