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回神之后,又齐齐向邬翠翠见礼,低声道:“姑奶奶心怀慈悲,菩萨会保佑您的。” 菩萨保佑? 邬翠翠有些想笑。 只是看着两个姨娘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也就没有反驳,有些疲惫的笑了笑,说:“但愿吧。” …… 邬翠翠接了邬家人往李家去暂住,又做戏做全套,请了道士往邬家宅院里去做法,自己在家打着为亡故者祈福的名义吃斋,同时关紧各处门户,将人手散出去,随时打探城中风向。 慢慢的,她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天子与太上皇…… 亦或者说新旧两派大臣之间的矛盾,正在逐渐加重。 若是从前,这个发现只会让邬翠翠更加坚定要站在太上皇那边,每天烧香拜佛祈求天子倒大霉,但是现在,揭开了这父子二人用以伪装的假面之后,她深深为此感到不安!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邬翠翠能察觉到时局的波谲云诡,但是却又找不到任何思路,她尝试着让自己站在太上皇这个幕后黑手的角度来考虑整件事情,却始终都是一头雾水。 她本就不擅长于玩弄人心,更加不谙权术。 灵光来自于这日午后。 她忽然间想到,其实没必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的。 太上皇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权力! 为此,他可以杀掉宠爱多年的贵妃,可以无视天子和皇后□□他最宠爱的公主。 从前她以为天子骤然的苍老是因为失去陪伴,而如今回头再看,其实恰恰相反,他真正在意的,是失去了爱若生命的权柄! 即便那只是表面上的权柄! 既然如此,天子最希望得到的,当然还是权力! 不是隐藏在幕后操纵天子这个木偶,而是再度出现在天下人面前,重新执掌大权! 可这谈何容易? 虽然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贵妃和常家头上,但是谁不知道,太上皇才是造成这场动荡的根源? 错非他是天子,后继之君是他的儿子,只怕早就被拖出去吊死一万次了! 想要再度登基,除非天子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邬翠翠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猝然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李峤! …… 邬二郎带了一行轻骑,日夜兼程赶路数日,却都不曾发现李峤所部的影子。 最后连他自己也迟疑起来,勒马停住,问扈从道:“难道是我们走错了路,又或者行进的太慢了?” 扈从自怀中取出地图翻阅一遍,摇头道:“没错,我们走的正是大军出击的必经之路。我等骑马,连夜赶路,李将军所部却有辎重步兵,这几日功夫,按理说早就该追上了的,如今却还不见人影,委实奇怪。” 越是没见到人,邬二郎便越发忐忑。 按照他出发前的计划,此时应该已经跟李峤碰头了的,然而此时此刻,却连李峤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股不安陡然涌上心头,邬二郎脑海里的不祥之感愈发深重了。 …… 顺州城。 李峤看着面前潮水一样不间断涌来的叛军,眉头微微皱起,胸膛剧烈起伏的喘息着。 副将也是遍身血污,大汗淋漓,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魏王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下属黯然道:“已经派了几次人去催了。马上再派一次人出去——” 李峤却道:“不必了。” 他手扶长槊,神色淡漠:“不会有援军来了。” 左右齐齐变了脸色:“将军!” 副将想要笑一下的,嘴角扯了扯,却未能如愿:“怎么会?天子密令,此番假做征讨魏王,实则假途灭虢击贼,我们已经缠住叛军主力了啊……” 李峤眼底浮现出一抹嘲弄:“天子……我以为他起码不会自折羽翼,没想到,是我太高看他了。” 他吩咐下去:“点狼烟吧。” 副将为难道:“若当真没有援军,只怕此刻点了狼烟,也不会有人来……” 李峤却道:“不,会有人来的。” 他出军之前,便预先留了后手,若顺州城狼烟点燃,距此六十里之外的平城里也有他的人,自然随之点狼烟预警,如此层层传递,到邬翠翠处,最多不过五个时辰。 完全能来得及。 他不需要击垮这群叛军,只需要内外联合击开一个出口即可,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何必再去狗皇帝那儿受这些鸟气! 想到此处,李峤不由得转目望向东方,脸上淡淡的流露出些许笑意。 到时候,或许能带着妻子到德州去投兄长。 他此番出军东行,途中也曾经遇见举家搬往德州的人,听说兄长在德州鼓励农桑,清缴山贼,较之西逃的天子,倒更有一番英主之像呢! 李峤这样想。 …… 邬翠翠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九公主。 这个间接害死了她的母亲,也害死了秦氏,让邬家几乎分崩离析的女人。 可一切都能怪她吗? 好像也不能。 邬翠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九公主反倒坦然许多:“我要进宫了。” 邬翠翠不明所以的挑了下眉:“所以呢?” 九公主道:“我会告诉父皇,近来邬家屡有丧事,我实在惶恐,所以就带着孩子在他那儿借住一段时间。我对他没有威胁,他不会平白无故害我的。” 邬翠翠仍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九公主索性挑明:“这一世,是我对不住邬家,所以临行之前,我想要来见见你。” 明明是初夏时节,她却抱紧了手臂,好像很冷的样子:“我很害怕。” 九公主说:“前几天见了二叔之后,我这几晚一直都在做噩梦,我能感觉到有危险在逼近,但是我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所以我决定带着孩子进宫,去父皇身边。” 她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惊惧之色,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妖魔正不怀好意的注视着她一样:“我知道他毫无人性,但是我也知道,在不对他产生威胁的时候,他是无害的。” 离开的时候,九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你多加小心。” 外边仍旧是晴朗的天,邬翠翠却觉得骨头里都透着冷。 二哥一去就再无消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样的太上皇,还有不知名的危险在迫近…… 她很快定下心来,传了心腹过来:“天气热了,叫上几个孩子,我们去城外庄园里住一段时间。” 较之这座从前属于州郡官员的宅院,城外庄园的围墙要高大许多,储存的粮食也更多,且地势占优。 更大的好处是,在那里,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将李峤留给她的那三千骑兵安置下来。 那才是她能安枕无忧的根本所在。 …… 天子行辕。 太上皇正温和宽抚着伤心不已的九公主。 “都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又不无唏嘘的道:“说起来,你婆母比朕还要小那么多呢,竟然也早早地去了……” 九公主垂泪道:“大抵真是风水不好吧,女儿一个人也便罢了,只是还有两个孩子呢,实在不敢再在那儿继续住下去了。” 太上皇笑道:“你这孩子,跟父皇客气什么?你就算是到了八十岁,也是父皇的心肝啊!” 又慈祥的招呼两个外孙:“过来,叫外公看看,哎哟,长得可真俊,尤其是这小丫头,跟你小时候活脱儿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九公主笑吟吟的在一边儿陪着,看起来真有几分天伦之色的样子,只是即便是被外边照进来的阳光晒着,她也有种身处阴翳之中的森冷感觉。 …… 天子听闻九公主带着孩子入宫居住,也只是有些遗憾的挑了下眉:“算她有几分运道吧,逃过一劫。” 近臣在旁,低声道:“那之前的计划……” 天子冷笑一声,恶意几乎要从眉宇间流出:“照旧进行!” 他转目看向太上皇所居住的正院,怨毒之色溢于言表——父皇,你可真是我的好父皇! 人老了就该服老,人败了就该离场,你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授意我发起兵变,却还是死命攥着权力不放,眼见着度过劫波,又要我背上为铲除异己而不惜与叛军苟且的罪责,废黜我这个皇帝,让你再度登基?! 那我算什么? 小丑吗?! 只是父皇,你把自己想的太过于伟大了! 你不是神! 你其实也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丑态百出的“人”罢了! 你以为从前四海景从,是因为你这个人吗? 不,因为从前,你是天子! 可现在,我也是天子! 且还是被你亲手搀扶上去,拨乱反正的天子! 凭什么就不会有人敬我为神呢?!
第132章 天策上将了解一下25 邬翠翠带着家里一众人住到庄子里去了,打着的由头就是近来天热,府里边躁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彼时邬二郎对外说是离家散心,李峤又率军出征,邬家也好,李家也好,都堪称是邬翠翠的一言堂,她做出的决定,当然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邬二郎与秦氏的几个孩子陡然没了母亲,而秦氏的死又或多或少同邬夫人的死有关,明面上没人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但小孩子到底也不是无知无觉的,从前那般活泼的性格,近来也不由得瑟缩几分。 他们尚且如此,就更别说邬翠翠的两个庶妹和府上的姨娘们了。 那几个孩子没了母亲,好歹还有父亲在,邬翠翠总是他们嫡亲的姑母,可她们呢? 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事到如今,邬翠翠倒也无心非要分个谁高谁低了,侄子侄女也好,庶妹们也罢,全都照顾的十分妥帖,令那三千骑兵值守在庄园里,又令府上护院数人组成一队,一日数次的往来巡防。 靠人吃饭的人,往往都格外的善于察言观色,眼见邬翠翠言说出城散心避暑,到了地方却是闭门不出严加防范,众人便也有所了悟,并不要求出门,而是安顿好自己身边的人,力求不给邬翠翠增加额外的烦扰。 可即便如此,萦绕在邬翠翠心头的愁绪也丝毫没有消弭。 二哥怎么样了? 找到李峤,将太上皇与天子看似不合,实则一体的消息告知于他了吗? 还有近来城中新旧两派的异动…… 一连几日,邬翠翠都是夜难安枕,睁着眼睛熬到天明,直到天色将亮未亮、困倦到极致的时候,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 如是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这日晚间,邬翠翠照旧失眠,朦朦胧胧间听见外边隐约有杀喊声传来,还以为是精神恍惚之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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