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长公主的女儿,做了李长生的妻子,这对于天下宗室和世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缓冲,而新昌长公主若是到了德州,也就意味着李长生与诸多京师高门之间的矛盾,其实也并不是不可缓和的。 更妙的是,萧明泽是长公主的女儿,却不是宗亲之女,她身上流着来自于母亲的、皇族的血脉,但她本人又不被归属在皇族之内。 这是个非常巧妙的角度。 可以用这层身份来安抚宗室、招揽高门,但与此同时,又不必担心她的子嗣拥有前朝血脉,甚至于前朝宗室通过她和她的孩子来影响新朝。 因为从礼法方向来说,萧明泽姓萧,她不姓李! 新昌长公主被说动了,夫妻俩合计之后,又去游说萧家其余人,此后借着诸多人离开陪都的时机,只带了些轻便东西,快马离开了此处,先去投奔魏王,再中转去德州。 【魏王:6啊老妹】 …… 没见到真人的时候,新昌长公主在心里边勾勒出未来女婿的数个形象。 起初是一个出身草莽、英武不凡的将军,再之后又变成了可以立足一方的豪强人物,待到看完那封信之后,脑海里霎时间回想起丈夫曾经同自己提过的,李峤对于李长生的那个评价——人中龙凤! 一个出身平平的武官,却能有这样的韬略和识见,不是人中龙凤,又是什么?!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加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女儿能不能在这段婚姻当中遇到一个体贴她,关爱她的丈夫…… 去的时候,新昌长公主想了很多很多,等真的在德州城外见到女儿之后,先前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和问询便都被她咽到了肚子里。 如今女儿气色红润,笑靥如花,哪里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又何必多此一问! 新昌长公主的到来,极大的补足了李世民在积蕴上的短板,且也是一个相当鲜明的政治风向标。 而李世民与萧明泽的风光大婚,直观性的给此时蒸蒸日上的李长生造反团伙加了个高效的正向buff。 婚礼举行之前,李世民以新昌长公主的名义,遣人给陪都和顺州都送了请柬。 天子跟太上皇轮流看完了那份请柬,然后遣使去问魏王:“不是说去了你那儿吗?怎么忽然间又跟李长生攀扯上关系了?” 魏王:“……” 再牛逼的肖邦,也弹奏不出本王的忧伤。 最后陪都那边儿冷处理此事,不置一词,魏王还有些偶像包袱(不是),派人送了份颇厚重的礼物过去。 期间也想起来自己还许了个义女给李长生,着人去问了声,才知道余盈盈早就跟李长生结为义兄妹了。 魏王:“……” 合着全世界就本王一个冤种呗! …… 伴随着李世民与萧明泽的大婚,各方势力好像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北边的叛军先跟李峤激战数日,此后又与魏王军硬碰硬,饶是没有大败,也是伤筋动骨。 而陪都与顺州便不必多说了,连日的对峙双方都动了老底,此时德州兴起,两边暂且搁置矛盾,默默的舔舐伤口。 李世民也有事情要忙——忙什么? 秋收啊! 怎么,你们都没有粮食要入库的吗? 【叉腰.jpg】 魏王:“……” 艹啊! 你有没有人性啊李长生!! 先把本王的存粮大后方占了,然后又去打南边富庶的地方,你想饿死谁啊?!! 陪都那边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京师以西的陇右道,本就不是什么富庶地方,短暂的将就一下也就罢了,若真的是长久驻军…… 人吃马嚼之外,还要供应陪都内的宗室和达官贵人,从前京师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举全国之力得以运转的政治体系乃至于发达的水系漕运,可现在的陪都有什么? 北边的叛军就更别说了,他们占据的地方穷的抠脚,虽然打下了京师,也的确收获颇丰,可是金银珠宝这东西一旦失去了流通性,那跟粪土又有什么区别? 郑法兰娴熟的给李世民戴高帽:“主公高瞻远瞩,目光之远,放眼之长,我等望尘莫及啊!” 还有人道:“如今情状,甚至都不需要出军了,即便是熬,也能把他们熬死!” 王侍郎面有迟疑,神色略有踌躇,正待开口,却见端坐在上首的李世民为之摇头:“不能等,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动乱!” 人在困顿的时候,底线是会无限降低的,而几十万失去控制的大军,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诚然不敢来德州与他硬碰硬,但是联合起来劫掠百姓,烧杀抢夺,却是没问题的! 若真的坐拥足够的粮草,却漠视百姓罹难,以此作为压垮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李世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为帝王者,要走的是煌煌正道,怎么能将黎庶视为棋子,枉顾他们的死活? 王侍郎听罢眉目为之一舒,继而看着面前年轻的主君,不知怎么,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 秦王李长生也!
第143章 天策上将了解一下36 会议结束之后,王侍郎令有些话想说,便单独前去求见李世民——待到魏王俯首之后,他想亲自去主持抚民诸事。 倒不是说诸多文官幕僚当中独独只有他思虑周全,但是就安民之要一事,王侍郎是当仁不让。 侍从前去通传,不多时,又出门相请:“主公请先生入内叙话。” 王侍郎冲他点点头,转入内堂之后解去身上大氅的功夫,却见李峤穿一身石青色窄袖圆领袍过来,他大抵是从校场来的,额头上尤且带着几分薄汗。 两人停下来寒暄几句,又一道往内室去面见秦王,真的进去之后,却发觉余盈盈竟然早在此处,萧明泽跪坐在东侧香炉边,正半卷着衣袖,用香铲处置燃尽的香灰。 王侍郎心下暗奇,却听上首秦王当先同李峤道:“我已经决意使余参军往魏王处劝降,又怕她此去有失,便打算让你率领三千精骑与之同行。” 这个“余参军”,显然说的便是余盈盈了。 李峤听罢微露讶色:“倒不是我不愿陪同义姐走这一遭,只是兄长特意使人前去劝降,只怕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王侍郎在侧,也不由得道:“魏王绝非心智冷硬之人,如今天下大势接近明朗,他丢了德州这个后方,又无力南征,缺衣少食,进退维谷,断然没有继续角逐帝位的可能,投降不过是早晚之事,主公又何必专程派人前去劝降?” 李世民并不隐瞒,开门见山道:“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魏王投降,我还要魏王妃常氏的项上人头,我要魏王向元妃余氏坟茔方向叩首,自此退居二线,不复掌权,以慰余氏之心!” 王侍郎听得神色微变。 魏王妃常氏的人头——当初天子以问罪常家余孽的名义,责令魏王交出魏王妃,他尚且不肯从命,如今秦王下令,他便肯吗? 他好歹也曾经在魏王帐中听事,对于其秉性有所了解,果敢刚毅四个字魏王沾不上边儿,但是魏王却又死要面子,将颜面看得极重。 倘若只逼迫魏王投降,再给个为保全军民性命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给他,魏王九成九就投降了,可若是再加上秦王提出的这些条件…… 只怕就未必了! 王侍郎有心想劝,能简单达成的目的,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然而李世民甚至于没等到他开口,便猛地一抬手,断然道:“当日我与盈盈结为兄妹,便定下了此约!她辅佐我成就大业,我为她报余家与余妃之仇,如今我业已功成,哪里有背信弃诺的道理?若是如此,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又转头看向李峤:“义弟若是不愿前往,我便差遣其余人与同行。” 李峤正色道:“我既然称呼义姐一声姐姐,又岂能不尽到做弟弟的义务?哪有姐姐前去为至亲寻仇,做弟弟的却置若罔闻的道理!” 王侍郎饶是有千言万语想讲,见状也都咽了回去,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余盈盈本就是聪慧女子,怎么会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只要稍稍再加一把力,魏王熬不过去,便会献降,但因为她的缘故,生加了许多条件上去,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只怕就要横生枝节…… 可要是真的让她去“顾全大体”,主动说不必如此,她却也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因为常氏的骄悍,她的姑母盛年而亡,余家几乎血脉断绝,这样的仇怨,又让她如何能放得下? 可是义兄却连转瞬的迟疑都没有,便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抉择,义弟更是全然不曾在意此去的风险,毅然决定与她同行,这样的关切与担当,又怎么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亲生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余盈盈这样刚强的人,也不禁泪盈于睫,当下郑重拜道:“余氏女在此,代余氏全家,拜谢二位兄弟了!” 萧明泽近前去将她扶起,笑道:“你这么说,才真是生分了呢,‘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余盈盈与李峤各去收拾行装,萧明泽也往余盈盈处去帮忙。 李世民等着王侍郎送了那几人后再度回来,却轻笑道:“先生,我是不是太过儿女情长了?总觉得好像是在用江湖儿女的意气来处事呢!” 王侍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想说:原来您也知道啊。 罢了罢了,懂得反思,总也是个很好的开始。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王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道:“不过我是不会改的,先生还是早点适应一下吧!” 王侍郎:“……” 栓Q! 反思了,但没完全反思! …… 自从顺州与陪都停战之后,先前前去投奔魏王的那些官民,尤其是官宦勋贵,便陆续被魏王转移到了庆州,魏王自己也随之东归,只留下魏王世子李天荣率军驻守顺州。 这个冬天之于他们,实在是不太好过。 魏王本就不是个能成就大业的人。 杀伐决断……他狠不下这个心来,也先天就缺了份果敢。 礼贤下士……他又做不到真的信重对方,且还死要面子。 温厚仁善……他胆子又小,做不到面对强权死不低头。 可你要是说他阴毒刻薄吧……又好像不至于此。 “他是这样,魏王世子也是这样,父子俩的脾性如出一辙。” 余盈盈穿了一身便宜行走的男装,人在马上,脸上裹挟着三分轻蔑:“要说坏吧,算不上,可要说好,又总有些让人预料不到的刻毒和懦弱,不过相较而言,魏王世子要比他父亲好得多。” “对待这种人,不能用寻常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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