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公没有做过皇帝,这太上皇的位置,纯粹就是高皇帝加封上去的,可今上——那可是幼年时期便初露峥嵘,眼见着要攥着权力走进皇陵的那种人啊! 他能退位做太上皇?! 向来天子登基,皆须得三辞三让,此番也不例外,上至皇后,下至朝臣,皆连番劝阻,奈何皇帝心意已决,终究无人能够更改他的意愿。 刘彻也劝过,只是没有死劝,三辞三让之后,便顺从皇帝心意登基为帝,与此同时,又册长子刘进为皇太子。 皇后对此有些不安:“你父皇那边……” 刘彻却是十拿九稳:“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皇后见状,便暂时放下心来,等了几日,都不见有异,心里难免要嘀咕几句:“这是真看开了不成?简直都要不像他了啊。” 而皇帝再往椒房殿去时,神色较之从前,便要平和的多。 这对曾经恩爱过、缠绵过,共同抚育过几个孩子,也曾经彼此猜忌过的帝后,终于也能够如民间夫妻一般温情脉脉的相处了。 皇帝脸上在笑,心却越来越凉。 一直以来,皇后都是恭顺的,直到此刻,她其实也是这样的。 然而坐在至高位置上的是她的儿子,不再是她的丈夫,对她来说,终究是一件值得庆幸和欢喜的事情。 而后宫里的其余人,仍旧是笑靥如花,心里边也难免为皇帝的让位和失权而心生惆怅。 皇帝没有表露出怒色,自从做出那个抉择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他只是恍惚之间,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午后。 怒火的起因是什么,现在好像都有些记不得了,仿佛是为了几个内侍和宫人来着? 记忆都模糊了。 只记得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周氏。 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份赤诚的心意,现在回想,却是感慨万千,不胜唏嘘。 皇帝并没有多么想念周若冰,只是当意识到那些在岁月里褪色的过往再也无法重现之后,不可避免的心生怅然。 他终于再度离开未央宫,去往了建章宫。 怀着满腹不为人知的失落和一点点无法言说的懊恼。 夕阳西下,已经到了该退场的时候。 内侍准备了鱼竿和饵料,皇帝百无聊赖的躺在船舱里,脸上盖着一顶遮阳的斗笠,有鱼咬钩,也懒得去抬。 却听一阵袅袅如缕的洞箫声自远处传来,其声清幽,其音如水,宛若一阵微风,轻轻拂在心头。 皇帝半个身体躺在船舱里,甚至于连盖在脸上的斗笠都不曾取下,语气不耐的吩咐近侍:“是谁在昆明池内吹箫?赶紧打发他走!” 内侍迟疑着没有应声的功夫,那箫声已经近了。 皇帝心生恼火,猛地坐起身来,将那斗笠摔出去两米远:“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们了不成?!” 再转头去看吹箫人,却是怔住了。 刘彻手持一管洞箫,笑吟吟近前来,毫不客气的往船舱里一钻,收起钓竿,把咬钩的那条鱼提起来,端详几眼之后,不禁摇头:“一看就是宫里人放进去的,没多少野性。” 皇帝始终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却听这小子道:“爹,咱们别在这儿呆了,一起出长安,沿着渭水去走走看看吧?我知道您心野,总闷在一个地方待不住!” 皇帝盯着他,答非所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刘彻表情夸张的一瞪眼:“我爹前脚把皇位传给我,后脚我就把人丢开不管了,那还是人吗?!” 说完,又压低一点声音,将头往父亲耳朵边上靠了靠:“您赌的这么大,我怎么能让您输呢,至于朝廷的事儿,叫进儿头疼去吧!” 皇帝那双因为年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眸子仿佛涌出来什么,很快又被他逼了回去。 他转过头去,没好气道:“进儿才多大,他能担得起什么事儿?!” “那不是还有大司马骠骑将军吗?” 刘彻理直气壮道:“我之前去看他了,渭南的温泉是管用呢,他现在看来可抗造了!” 皇帝:“……” 刘彻:“难道您不想出去玩玩吗?” 皇帝:“……” 皇帝顾左右而言他:“听太医说,冠军侯是恢复的挺好的……”
第335章 茂陵后续 “啪”的一声轻响。 桑弘羊将手头那份厚厚的文书扔回到年轻弟子的面前。 “不合格。”他冷静的给出了评判。 书案旁几盏灯火幽幽的亮着光,因为案牍劳形,叫他觉得有些晃眼。 桑弘羊不由自主的抬手揉了揉眼眶。 袁知同样冷静的立在对面,轻声询问:“老师,您能告诉我原因吗?这不只是我,也是很多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桑弘羊轻轻吐出来朴实无华的四个字:“因为没钱。” 他神色稍显疲惫而严肃,语气却是柔和的:“你的理念很好,计划非常完善,前瞻性很高,但是国库里没钱——其实是有的,但是比这要紧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挪钱来做这些。” 袁知微微一笑:“如果摒弃掉钱的因素,再去看整个计划呢?” 桑弘羊怔住了。 他难掩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国库之外,有一笔足够完成这个计划的钱?” 袁知笑而不语。 这就是有了,对于这个学生的性情,桑弘羊还是有所了解的,从不会无的放矢。 对着她看了半晌,他终于伸手过去,重新将自己丢开的那份文书取回,痛快的在最后边署名盖印的同时,又极为好奇的问她:“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这样庞大的国家工程,可能要惠及几代人的朝廷政策,可不是区区几亿钱就能办到的! 是的,区区几亿钱! 哪怕是在关内,几千万钱的身家也足以成为豪富,可要是投到国家建设上,这点钱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而袁知的嘴巴却很严——实际上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笔钱在哪儿,但是新帝表现的很有把握,应该是没问题的。 桑弘羊陷入到跟袁知如出一辙的期盼与希冀当中。 没办法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上皇修建宫殿要花钱,打仗要花钱,出巡要花钱,天下官吏的俸禄要花钱,修长城和水渠,哪一件不要钱?! 可钱又不能凭空产生,出的多进的少,谁也扛不住啊! 可是现在桑弘羊知道,外边儿还有一笔天文数字似的巨款等着他…… 嘿嘿,小钱钱在等着我! 等着我! 这谁能不开心啊! 一连数日,他上朝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 直到年前奉太上皇出京迅游的皇帝还京,带着他们师徒二人去看他的皇陵。 本朝是不避讳生死之事的,太宗孝文皇帝更是发出了“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万物之自然,奚可甚哀”的言论。 又因为强本弱枝的陵邑政策在本朝的要紧性,所以实际上,自从一位帝王登基开始,他的陵墓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譬如还未驾崩的太上皇,他的陵墓都修了快五十年了…… 起初得到传召,可以随从皇帝同游皇陵所在之地,桑弘羊深感荣幸。 常言讲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虽然太上皇尚在,但是当年太上皇在朝时候叱咤风云的老臣们也已经退的七七八八,如今的朝廷,已经是当今的一言堂了。 太上皇当然可以对朝局施加影响,但是就这几年的局势来看,他老人家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出京玩玩,带着曾孙逗个乐子,俨然是一副颐养天年之态。 桑弘羊作为太上皇宠信的尚书,曾经一度担忧被挪出大农府,尤其是在袁知被特许入仕之后,他这个师傅在为她高兴之余,也害怕被她所取代。 虽然后者还很年轻,但是对于刘氏来说,臣子的年龄从来不是问题! 再后来见新帝对他信重如常,桑弘羊心里不是不感念的。 一年两年也就罢了,还可以说是做给太上皇看的,可如今太上皇都退位七八年了,天子仍旧如此,可见是真的将他视为肱骨了。 我应该肝脑涂地,以此为报! 桑弘羊在心里默默的发誓。 假日出游无疑是愉快的。 跟皇帝同游,更让人心驰神往。 皇帝指了指茂陵给桑弘羊和袁知看。 二人,尤其是桑弘羊,马上开始称颂天家父子感情深厚,父慈子孝。 皇帝带着他们到了茂陵。 桑弘羊马上开始向着太上皇所在的南方遥遥行礼。 皇帝同他们提起来自己打算投入到国家建设上的那一大笔钱。 桑弘羊山呼万岁,两眼发光。 皇帝带着他们进入茂陵,指了指里边堆积成山的黄金和旷世珍宝。 桑弘羊:“……” 袁知:“……” 桑弘羊:“!!!!!!!!!” 袁知:“???!!!!” 桑弘羊双眼圆睁,发出了一声尖叫——难以想象那居然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san值狂掉)(精神崩溃)(发疯大叫)(贴地蠕动) (不太确定再看一眼) (皇帝肯定的朝他点点头) (san值狂掉)(精神崩溃)(发疯大叫)(贴地蠕动)…… 皇帝非常体贴的等待在原地,等他冷静下来。 桑弘羊原地发疯:“啊!!!这怎么可以呢?陛下,您不能这么做——” 皇帝:“可是我已经这么做了。” 桑弘羊再度发出了一声惨叫:“不行,您不能——” 皇帝:“钱你也花过一部分了。” 桑弘羊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道:“陛下,您如此行事,来日该当如何见太上皇?!” 皇帝:“问得好,朕自知有愧于君父,死后必得以发覆面,以嘴塞糠——朕驾崩的时候若你还在,这件事就由你来做,若你不在了,就叫袁知做。” 桑弘羊又开始像个充满电的喇叭一样开始发出非人的尖叫声来。 用太上皇的陪葬来补充国家开支,这他妈已经够地狱了,为什么等今上死了我还要负责往他嘴里塞糠啊?! 更他妈地狱了! 不行,我得收买个内侍。 等今上咽气,就叫他给我传消息。 他前脚驾崩,我后脚就自杀,这活儿叫袁知干吧!!! 袁知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无权无势的时候,她就敢盘算着搞个巫蛊案把皇太子拉下马了,可此时此刻,这位见过大场面的姑娘也不由得拿出小手帕来擦汗。 啊这? 家人们谁懂啊——你们刘家的皇帝真是有点炸裂在身上的啊!!! 离开皇陵的时候,师徒俩腿都是软的,后背的衣服都给冷汗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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