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从新帝的问话里,她隐约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堂姐珠娘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将心思表露在脸上的人,而大伯母执掌冯家中馈多年,内外都是交口称赞的,即便七年前自己因为阿耶的事情对她口出恶言,她也不过一笑了之,这样一对母女,怎么会因为自己入宫为妃而将妒忌表露的那么明显? 作为皇太后的弟媳和嫡亲侄女,她们真的会为此吃心,妒恨的如此失仪吗? 若真是如此,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落到自己身上! 冯兰若越是往深处思量,便越觉惶恐不安,再去想新帝今日所说的话,便更坚定了站队新帝的想法。 故而在兴庆宫,皇太后问起今日之事时,她假做羞赧,轻描淡写的搪塞了过去。 只是…… 冯兰若掀开轿帘,望向太极宫方向。 陛下,您会让我替您做什么呢? …… 接下来的几日里,嬴政依次单独召见了先帝留下的几位重臣,除去几位丞相之外,更不乏有勋贵栋梁。 待来人行礼问安之后,便是一句:“朕国朝新君,朝政未明,卿何以教朕?” 来人往往先口称不敢,继而或者讲文教,或者言武功,不一而足。 毕竟都是第一次单独拜见新君,尚且不知他政事喜好,故而都是浅尝辄止,不敢深谈。 嬴政对此早有预料,是以并不觉得奇怪,只有中书令王越,诸事谈完之后面露迟疑,神态犹豫:“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嬴政还没做声,空间里几个皇帝就先烦了,群情激奋起来。 来了来了,欲擒先纵、欲言又止它来了! 谁当政的时候没被这一套膈应过呢。 朱元璋大声咆哮:“说不当讲,叫他滚!憋死这个龟三!” 刘彻:“说不当讲,叫他滚!憋死这个龟三!” 李元达:“说不当讲,叫他滚!憋死这个龟三!” 李世民:“说不当讲,叫他滚!憋死这个龟三!” 嬴政就当他们是苍蝇嗡嗡,面无表情的捏了下鼻梁:“讲。” 王越便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双手作递呈状:“臣要弹劾尚书左仆射董昌时结党营私,勾结吏部侍郎杨集左右官员升迁,败坏吏治,祸我朝纲,罪在不赦!” 嬴政浓眉微挑,示意内侍接呈上来,展开奏疏看到一半儿,便心有了然。 董昌时结党了吗? 老实说,真没有。 从头到尾,奏疏中也只是讲董昌时与吏部侍郎杨集关系甚笃,其余几个疑似结党的官员不过五品六品,这算个什么党啊。 董昌时左右官员升迁了吗? 真要追查,也只能说有几个他看好的人被吏部选了官,但没有证据证明那几个人都是不学无术之徒,更没有证据证明这中间存在利益交换。 要真是有证据,这位王令君就该直接在朝堂上发难,一举将董昌时跟杨集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没有证据他在说什么? 他说了啊,第二页第五行到第七行——尚书左仆射董昌时勾结吏部侍郎,为一骑曹参军事谋官,该人原应留京就职三年,结果刚当值一年出头就被吏部遣陇右道为翊麾校尉,于法不合…… 嬴政看到这儿,立时就从慕容璟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事儿。 原主跟董昌时的侄子为抢一小倌儿大打出手,宵禁闹事,被巡防的金吾卫抓起来打了板子,事后骂骂咧咧想去报复,不曾想那金吾卫已经被调走了,他虽为宗室,却也干涉不得吏部调遣,鞭长莫及,只得就此作罢。 王越状告董昌时与杨集结党营私是假,□□报告说“老大就是这个人当初走关系把打你的小瘪三调走了,弄他!”才是真的。 偏生人家还说的有理有据——任期未到就把人调走了,这确实不合法啊。 嬴政看到这儿,就没再往下看了。 因为意义不大。 说白了,就是为了这几行字,王越才上的这道奏疏。 他看到这里,这份奏疏的目的就达到了。 空间里边皇帝们都唏嘘起来了。 李元达:“人家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了这顿饺子。” 朱元璋:“这位大人搞政治斗争可以的,行家啊!” 李世民:“这人脑袋不太聪明啊,哪有新帝刚继位臣下就干这事的。” 刘彻意味深长:“你忘了,始皇来之前原主是没头脑,这种简单明了的小心机,配他刚刚好。深了就惹人烦了,没头脑看不懂。” 李世民:“是噢,你看他怕奏疏太长始皇没耐心往后看,都没敢写在第三页。” 嬴政:“……” 嬴政板着脸没说话。 虽然没头脑的是原主。 虽然没头脑这一招有时候的确很好用。 但现在被当成没头脑的是他。 呵呵。 他冷笑了两声。 愿没头脑在地下不得安宁。 臣下面君,不得直视天颜,这是朝廷礼法,王越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他躬身站着,听得新君冷笑,心下便有了三分底,正待再假(火)意(上)规(浇)劝(油)一下,却听新帝道:“他们时常私下往来吗?” 王越心神一凛,忙正色道:“是,董仆射与杨侍郎私交甚笃。” 嬴政又问:“三省六部之中,还有谁与董仆射相交甚好?” 王越心里边冒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侍中李淳。 先前先帝临终托付之时,错非李淳那一拦,董昌时那厮只怕早就被先帝带走了! 只是这人选在脑海中转了一瞬,很快就被删去。 他此来是为了向新帝表忠心,能在新君面前给董昌时上一上眼药,已经很不错了。 归根结底,给自己人安排职位这事儿所有官员或多或少都干过,不算什么滔天大罪,所谓的结党营私,也只是为了遮掩真相,给新君一个报复董昌时的理由罢了。 再硬扯上李淳,前后将两位宰相拖下水,无疑有事态扩大化的可能,新君毕竟是新君,对于朝堂的掌控力有所不足,若是最后闹到不可收拾,说不定会祸及自身。 王越想到此处,便摇头道:“臣素日只忙于中书省的公务,对此不甚了解……” 嬴政觑了他一眼,有些小小的诧异。 这人虽阴险,却不愚蠢。 他“唔”了声,对此不做评价。 王越见他不语,便缄默的陪着,也未曾做声。 半晌之后,嬴政忽的道:“朕有意再增内卫职权,皇权特许,使之监察三省宰相,王爱卿以为如何?” 王越冷汗都差点掉下来。 内卫本来就够无孔不入了,现在新君登基,想再增内卫职权,连带着三省宰相都能监察? 臣以为不如何! 你专门设个机构盯着我们家吃什么饭见什么人,还指望我支持吗? 贱不贱呐我! 只是他没敢直说,委婉道:“内卫草创之初,便有朝臣非议,且资费颇多,户部甚是为难,兼之其职权与御史台有所重合,本就多有龃龉之事,若是再行扩展职权……臣并非心有所愧,只恐朝野非议,民间侧目。” “噢,这样吗?” 嬴政神色疑惑,皱起眉头:“王爱卿,你来跟朕详细说说,当初御史台和朝臣都是如何非议的?” 王越见他似乎有所动摇,欣然领命,当下引经据典,说的唾沫横飞。 继而就见新帝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表情从郁郁变成茫然,继而又露出学沫儿的恼怒,最终转为暴躁:“够了,别说了!吵吵吵,烦死了!” 他怫然不悦:“既然已经有了御史台,又何须内卫?王爱卿,你回去拟一道折子,干脆把内卫废置掉算了!” 王越猝不及防:蛤???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从来没见过,算是让我开了眼…… 陛下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还没等他说出个二五四六来,新帝便目光灼灼的看了过去,感慨不已:“朕先后召见数名要臣,也只有王爱卿同朕说这些贴心话,这才是忠君爱国的臣子啊。如今这种局面,朕能信得过的,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呢?” 然后又问:“这件事,王爱卿能为朕做吗?” 被迫戴了若干个高帽的王越:“……” 那,那必须能啊! 新帝:“即便所有人都站在朕的对面,爱卿也会站在朕这边的,是吗?” 王越:emmm 迎着新帝饱含希冀与信任的眼光。 王越:“啊对对对!”
第6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5 皇太后知晓新帝召见重臣的事情,倒不觉得奇怪。 她的胞弟冯明达为尚书右仆射,又同中书令柳玄有些交情,两厢对照,她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烂泥扶不上墙,没头脑翻不出什么浪来。 如是到了二十七日丧期结束,新帝往太极宫正殿去受百官朝见,皇太后隔着帘幕在后听政。 ——没大婚没立后,当然就是小孩子啊,妈妈帮着照看一下,有什么奇怪的? 嬴政着天子冠服于正殿落座,百官齐齐叩首,恭问圣上安康,太后千岁,继而又是新君继位之后须得处置的一干朝政。 先帝的谥号如何选定,新君登基、改元的年号该叫什么,如何加恩皇太后的母家,还有人提起了新帝的生父生母周王夫妇…… 只是奇怪的是,无论朝臣们商讨何事,殿上高坐的天子始终一言不发,渐渐的,朝堂之上的议论声的便小了,到最后,彻底归于宁静。 最后还是皇太后隔着帘幕,皱眉责备出声:“陛下,百官面前一言不发,有失仪之嫌!” 嬴政侧身向皇太后颔首示礼,继而转向众臣:“除去为先帝选定谥号、改元年号之外,诸位卿家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讲吗?” 众臣被他问住,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嬴政的目光依次从为首的几位朝臣们脸上扫过,途径王越的时候,后者两条腿都在打颤——陛下,大哥,爷爷!!! 你想废置内卫,也不能这么搞啊! 当世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为了区区内卫而搁置先帝的谥号和改元大事,这岂不是叫天下人非议? 臣很想帮你,但是臣做不到啊—— 大殿之上的空气近乎凝滞,王越更不敢在此时出头,心里一时惶恐不已的想“完了完了,如此必定失了圣意”,一时又委屈的想“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声震响,高坐之上,嬴政拍案而起! 寂静的朝堂之上陡然作声,群臣齐齐心下一颤,不约而同跪下身去,口称惶恐。 而嬴政厉声斥道:“尔等身为朝臣,蒙受国恩,俱是无君无父之辈耶?!” 他向先帝陵寝所在之地拱手:“先帝仁善,临终前降旨不得因山陵崩而阻止民间嫁娶,只以百日为计——百姓尚且如此,而朕为嗣子,竟只守孝二十七日,如此忤逆无礼之事,满朝公卿,竟无一人上表直言,坐视朕失孝于先帝,见笑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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