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放着的正是一枚猛犸牙雕,通体莹润如玉,雕琢成飞天女仙的形象,玲珑精巧。 殿梁上镶嵌的夜明珠华光栩栩,投射而下,为它镀了一层洁白温暖的光晕。 一旁的严无梭还在介绍:“这枚牙雕是芾绪国最顶尖的手作大师的作品,一年只雕刻十枚,每一枚都会消耗他大量的心血……” 盛婳却没心思欣赏这枚纤细剔透的牙雕。 她的目光从这位仆从进殿起就一直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 无他,少年实在生得昳丽非常。面庞深邃稠艷,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异域血统,肤色又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衬得眉似点漆唇红如血,尤其是美人尖处欲坠不坠的蓝宝石额饰,更添一丝欲语还休的风情。 浓黑的卷发长至腰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瞳如同平静的海洋,掩盖在浓密微翘的睫羽下,隐匿了所有蛰伏的波澜。 严无梭见她盯着人发呆,不由出声询问了一句: “公主可还满意?” 盛婳没理他,仍是盯着这个形貌出色的少年看了好半晌。 严无梭又好声好气重复了一遍,他还没表露出什么不耐的情绪,上首的盛瓒倒先感到不愉了,重重咳嗽一声: “婳婳,注意礼节。” 盛婳仿佛才回过神来,拱手颇没诚意地道了个歉,接着又语带急切地问: “严使节,本宫可否冒昧提一个请求?” 严无梭温和道:“殿下请讲。” “本宫想用这枚牙雕换这个人。” 她指了指这个奴仆。 闻言,少年的眼睫似乎轻微抖颤了一下,如蝴蝶振翅。 此言一出,满座惊诧,连整场宴会一直默不作声的左相程言寒都抬眼看向了她。 既为盛婳难得一见的失态,也为她此刻“买椟还珠”的愚蠢行为。 用一枚珍贵的牙雕换一个空有皮相的下贱奴隶,这实在是有失体统,更何况这个奴隶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芾绪国安插在天韶国的一枚耳目,实在是得不偿失。 上首,盛瓒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婳婳,别胡闹。” 所有人都在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这位无理取闹的公主,严无梭却并不在意,迎着盛婳饱含期待的眼眸微微颔首: “今日是公主生辰,公主就是要星星也不过分,何况一个小小的奴隶。” 这便是答应了。 盛婳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喜色,如一个乍然得了宝贝的孩子:“多谢严使节!” 严无梭淡笑不语。 奴隶在芾绪国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任谁都可以打骂糟践,如草芥一般卑微,送就送出去了,也没什么打紧。 盛婳会看上他,严无梭也有些意外。不过只是一瞬,他也想明白了关节。 指不定这位也是要回去折辱着玩玩。人只要生来高贵如斯,哪怕表面看上去何等附庸风雅,背地里也免不了腌臜欲望。 严无梭放下金樽,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不知为何隐约有些遗憾。 分明他方才与那位公主对视的第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个简单人物,没想到她也免不了落入俗套耽于美色。 见严无梭没有当众令盛婳难堪,保住了天韶国的颜面,在座的臣子也稍稍定了下心,不好再说什么,宴会照常进行。 盛婳无视掉周围各种异样的目光,只欣喜地拉过异族少年的手,回到座位坐下。 那异族少年从盛婳开口要下他时便有些回不过神来,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 此时坐在软垫上他才有了一种惶惶不安的实感,连忙挪到桌旁跪下: “公、公主,奴生来卑贱,实在不值公主另眼相待以牙雕相换……” 盛婳自顾自酌饮了一杯,这才吩咐道: “春舟,扶他起来。” “是。” 待少年在她身边坐下,盛婳才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今日向严使节要下你,并非对你存了狎.玩的心思。” 少年浑身一颤,仿佛有难堪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令他楚楚可怜的表情产生了一丝裂痕。 盛婳看在眼里,突然凑近了些。 少年从回忆里出了神,看着盛婳的脸越靠越近,心中复又涌现出了一丝嘲弄的情绪。他毫不意外。 谁知盛婳只是轻轻拽下了他悬在额间的宝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我观你这额饰,幽蓝如海,澈净通透,像你给我第一眼的感觉,我收了。” 少年怔了怔。 这就……没了? 盛婳抬眼,看向他原本额饰的位置,如她所料,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她在心里呼唤系统:“查看一下这个人和宿四有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是。” “兄弟?” “不错。” 盛婳霎时心定。 在刚刚对上这个异族少年的面孔,她便觉得无端熟悉——他与宿四的眉眼异常相像。而且,两个人都是相同的瞳色。 这些年,在得知宿四有一个走散的弟弟,她亦派出了一些人根据瞳色、红痣的特征在天韶国境内四处打听,还未来得及去诸国找寻。没想到,这次的宴会竟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当然,她这番贸贸然行为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她想退出权位之争,当然要慢慢塑造一个沉溺男色、不堪大用的形象。这次的戏码,便是她暴露“本性”的一个苗头。 因为盛婳制造的这一个小插曲,盛瓒兴致也乏了,陪严无梭喝了两轮酒,终日服用各种稀奇古怪丹药的身体便有些撑不住,匆匆起驾回了他的太麟殿。
第23章 生辰 达到目的,走完过场,盛婳便打道回了公主府。 月光下绿蔓秾荫,紫藤萝沉甸甸地坠在院庭里的木架上,远远望去好像紫霞奔腾的瀑布一般,美轮美奂。仆从们人来人往,在桌上摆下一道道丰盛的美食。 盛婳脱下进宫时穿在身上的繁重服饰,换了一身碧色纱裙。今日虽是她生辰,但她并没有盛大操办的打算,只吩咐管家一切从简,按照寻常家宴的规格来办。 “你可算来了,我们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崔树旌拍了拍身侧的石椅:“来,正好明日我也要走了,今天来个不醉不归!” 这些时日,崔树旌得空就来公主府串门蹭饭,已经养成了不请自来的好习惯,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盛婳落座,问他道:“今日怎么没在宫宴上看到你?” 崔树旌握着杯盏,挠了挠头:“我本来也想去的,可我爷爷没有收到宫中的邀请,我想去也去不了。” 原来如此。原来在这时候,皇帝对崔家的防备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 盛婳心中微微一叹,给崔树旌倒了一杯清冽的果酒,拍了拍他的肩: “喝吧,喝完好上路。”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好好地来给你庆生,你反而咒我。” “这不是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么。” “哼,说的好像以后不再见面了一样。” 崔树旌抿了一口酒,不满道:“你明天还是得来城门口送我。这是你当初亲口答应的,不许耍赖。” “好好好。” “喏,”崔树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古朴的长形盒子:“送你的,打开看看。” 盛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婉约清丽的玉簪,质地温润生光,一见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料子。 崔树旌的耳尖悄悄红了:“我不懂女儿家之物,这是我在我母亲的库房里随便挑的。” 说着,他偷觑了一眼盛婳明显出神的表情: “怎么,不喜欢吗?”他有些急了,又变着法似的从袖子里一连掏出好几个盒子: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里还有很多个预备的……” “我喜欢的。” 盛婳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把他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塞回去: “谢谢你。” 她只是想起,上一世,崔树旌也送过她这样一支簪子,没过多久,就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咱俩之间说什么谢啊……”话是这么说,崔树旌还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来,我给你戴上。” 两个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扯皮了一会儿,崔树旌看着豪气干云,其实酒量小到不行,几杯果酒下肚已有些上头,微红的醉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跟公主府里大部分人都熟络了: “哎,你府里那个……嗝……之前经常赶我走的暗卫怎么不见了?” 盛婳想了一下:“你是说宿四?” “对。” 盛婳心道现在人家在跟弟弟相认呢,她可不好去打扰,她往崔树旌嘴里塞了一块炸鸡排: “我有事交代他去做。” “哦……”崔树旌又追问道:“那将军呢?” 对哦。说到将军,盛婳就想到了小家伙经常陪伴着祁歇,忙问身侧坐着的春舟: “祁歇怎么没来?” “回禀公主,祁公子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半天了,谁叫都不出来。” 盛婳皱了皱眉:“我去看看。” “祁歇又是谁啊……” 崔树旌趴在桌上突然嘟囔了一声,剑眉紧蹙,双眼迷离,已是醉得不轻了。 因为知道祁歇不喜生人,盛婳怕他被打扰,一直没有跟崔树旌说起他的存在。今晚本是要给两人正式介绍的,可惜一出宫就忘了这回事。 盛婳夺下崔树旌还想往唇边送的酒杯,随即吩咐随从把人送回崔王府。 / 夜深人静,唯余蝉鸣,盛婳轻轻叩了叩祁歇的房门。 里面先是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随即响起一道冽冽如霜的少年音: “请进。” 盛婳推门而入,只见祁歇端坐在主桌前的轮椅上,一袭雨过天青色薄绸衫衬得他愈发濯濯如春月柳,正是盛婳前不久专门着人为他裁剪的衣裳。 他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桌面有些凌乱,而他脸上还带着尚未收敛的丧气之意。 “在写什么呢?” 盛婳一边放下盛着食物的漆盘,一边问道。虽然好奇,但她很尊重祁歇的隐私,并没有绕到桌后去看个清楚。 漆盘中,雪白的粥汤上点缀着一只只蒸得粉嫩的虾仁和零星几点葱花,香气四溢,看上去格外诱人。 “听侍女说,今晚你还未进食。不如过来吃点?” 祁歇收拢好一堆废纸,慢慢推着轮椅从桌后缓缓而出。这些日子,他的伤虽好得快,但还是不能下地走动。 “这么用功啊?大晚上的还在温习功课,连我的生辰都不出来见我?” 盛婳故作委屈道。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已经能够熟练自如地跟他打趣调侃了,大多时候总能把人逗得手足无措。 果然,一听这话,祁歇就绞紧了十指,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得十分平整的纸,递给盛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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