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骂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德之不建曰哀;遭难已甚曰哀;处死非义曰哀。 姜杳就坐在不远处,此时轻轻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一挑眉。 “二位殿下,太女叫二位来这里是协助太女,二位这是要吵架么?那记得出去吵,莫再给太女添乱了。” 两位亲王同时噤声。 谁不知道她当日是在里面动乱唯一一个完美脱身的人,谁又不知道这人一身怪力反骨,除了皇太女的话谁也不听? 说是临光侯,宫里面对她的尊敬已经快赶上临光王了! “至于太子,埋在皇陵对面大相国寺里面吧,听听经书,也好超生。” 燕瞻弗云淡风轻,“下一世,别再托生帝王家了。” ……这便是已经定下来了,叫他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这位小妹看起来柔软好说话,实际骨子里面比谁都强硬,干脆都应了声是,前后告罪出了门。 秦王和梁王不对付,出御书房从来不一路走,今日一反常态,跟着梁王走了半路。 “太女到底少,你母妃在那里,你当日为什么第一个跪下来称臣?” 秦王是个直肠子,问得也干脆。 “你若当日争取,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梁王被他这位真没脑子的哥哥逗笑了。 “青州的幽州军、凉州军,还有关外马上就要回来的凉州军,京中这些金吾卫禁军,你说他们都听谁的,兄长,你真的全然看不出吗?” 秦王曾经在军中带过许久,猛然明白了梁王是什么意思。 ……那他确实看得清楚。 这些军户本来各自作壁上观,却因为一个姜杳,现在几乎是铁板一块。 只要姜杳在,只要没人作妖,就不可能乱。 “而且,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就一定要争?” 梁王笑起来。 “若是咱们兄弟里面任何一个上去,剩下的都不一定讨得到好,帛阳……不,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是真心爱别人也真有天赋的聪明人,她继位,咱们才能更安稳地过。我何苦为了个本就得不到的东西,和我妹妹反目?” “你看父皇,再看四哥,谁不是汲汲营营,谁又落了好?不如都退一步,也好过咱们的逍遥日子——都亲王了,不争那位置,什么得不到?” 年轻的亲王抬了抬眼。 朱红墙逼仄,瓦片富丽却压抑。 不若天空广阔。 “京城没甚么好,不若出去看看。” 秦王突然开口。 他也跟着抬头,很是感慨。 “过了这个年罢,过了年,等雪化了开春了,我带着你去幽州,那边游平阙管得不错,他烤的肉也不错。” 天高海阔,确实不必拘于一处。 这两人正在这里说话,外面的大门突然开了。 马的嘶鸣声。 “这是谁来了?” 秦王意外,“凉州军起码还得三日,幽州军已经去幽州了……听着像是人不多?” 但他没得到答案。 姜杳和燕瞻弗商议完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在深冬的天幕弥漫开来。 今日又下了雪,天色越发黑浓,而地上却一片清白。 姜杳谢绝了燕瞻弗挽留她住在宫里面的请求,接过烟柳递来的灯,一步一步走入风雪之中。 忙的时候还好,闲下来的时候确实是心绪繁杂。 都第七日了,闻檀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这人是忙完真死外边了?谁家好人刚说了心意就往外跑这么久,什么都不知道送不知道留下,连尘埃落定的大结局都赶不上一点? 靴子踏进雪地里面,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响。 姜杳正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却有个宫女神情慌张的冲过来。 “临光侯,临光侯!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太女似乎喝了不对的东西,吐得厉害,顺妃娘娘已经睡下了,叫醒也得时间,您能不能过去瞧瞧?” 姜杳勃然色变。 都已经剧情线过完了,还有人想要害燕瞻弗么? 虽然这么想,但她听到的时候已经急匆匆地望那边跑。 “还在御书房?” 但姜杳跑到一半发觉不对。 姜杳手按在冰凉的城墙上,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燕瞻弗今日什么都是和她一起吃的,若是有事,系统怎么可能不报警,怎么可能不吱声? 燕瞻弗这小狐狸整得什么阴谋诡计,还是这宫女—— 她正想要逼问,却突然眼梢往下瞥,瞥到了一个极熟悉的身影。 确实熟悉。 也确实夺目。 即使是国丧期间不能穿红,那人仍然别出心裁,在雪夜撑了把月白色的伞。 年轻人披着黑色大氅抬眼望来,秾华面容满燕京也挑不出第二个。 姜杳站在上面向下望,两人的视线恰好相接。 似乎这样的视角出现过。 只不过是颠倒过来的。 初见的时候,女孩子满身阴郁暴戾,毫不留情卡着他的脖颈,而年轻人明明在笑,眉眼间的纵容也像含着杀机。 两只凶兽各怀鬼胎,于是笑面也藏着想要将对方弄死的狠毒。 雪仍然在下。 女孩子披着白色大氅,里面的袍也是白底,仍然是一身白色,而对面红衣华艳的年轻人现在身着甲胄,在城楼下安静地等待。 ——等待她回头就能看到他。 闻檀微微抬高了伞,歪了歪头。 他看着姜杳毫不犹豫往下跑。 ……也确实是傻了。 因为她想不起来轻功,想不起来叫人过来,想不起来先喊一声。 那道白影在闻檀的视线里面越来越大。 衣摆在身后招展出来弧痕,飘飘欲飞,竟然真的像一只白鸟。 姜杳下来的时候,闻檀已经站在了她下来的地方。 但姜杳还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年轻人的胸口。 “你就不知道上去?或者叫我一声……在雪地里面罚站,我要是不回头呢?你就这么一直冻着?” 闻檀将她的手指攥住,两个人同时轻轻顿了下。 但谁的手也没松开。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用轻功?” 姜杳语塞。 ……一个道理而已。 欢喜得太过,因而生怯,因而傻了。 但闻檀显然不是为了说这个。 他还握着姜杳的手指,因而姜杳能感觉到他长指轻轻蜷曲了一下。 “我……” “你……” ……这种同时说话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但姜杳知道闻檀想说,所以她干脆看向他。 “什么?” “苏毗兰妲伏诛,雅隆部投降,北境那边有游家人去处理,未来的几代都能太平,河清海晏不再是文官口里面的虚言。” “我知道。” 闻檀张了张口,神色微微懊恼。 但他还是看着姜杳的眼睛,一字一句。 “滕荆王府的钱财能送三个府,我不管钱权不近其他女色,休妻我不成你可以。” 姜杳听这段话有点熟悉。 但系统已经笑起来。 “这不是当日长公主寿辰说的么?他怎么记的分毫不差的?①” 但闻檀还没说完。 “我姿色尚可,官位高攀临光侯,脾气……话听你的,不求子嗣,只求一件事。” 那人看着他的眼睛很亮。 眼底都是雪色月光,他当日说过好看。 “那你求什么?” “我造江山太平、朱门绣户。” “我也有俗物万千、珍宝无数。” 年轻人的语调很轻。 “但我贪心,我想将这些都捧出来,来留下一只天地间的白鸟。” 闻檀望着她。 “我很喜欢很喜欢这只白鸟,她是自由的,但我想让她看到我,想让她长长久久看到我。” “……临光侯,我要怎么样,才能跟在那只白鸟身边呢。” 长久的沉默。 久到闻檀都生怯,对面的女孩子却笑了一声,将手臂张开。 然后不等他反应,鸟雀已经撞入怀中。 清苦的木质香和雪的气息交织。 风雪大作,而伞已经歪在一旁。 “好说。” “白鸟答应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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