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定坐了起来, 嚷道:“你别瞧不起人。大哥要是不想待在这里, 我肯定也会一起走的。” 李观棋哭笑不得,说他们杞人忧天:“大哥在信里说他欠南小公子两条命, 以大哥的性子, 肯定要想办法报恩的。而且季玉山没死, 我们来京城的目的还没完成,自然不能灰溜溜离开京城。” 齐思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也对啊。” “这些事情, 等我们和大哥汇合了再聊也不迟。”李观棋起身望向窗外,“算着时辰,大哥和南小公子应该快到了吧。” 这已经是季玉山遇刺事件的第十一天。 就算季玉山的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让京都戒严太久,所以城门的守卫一松懈下来,南流景就进京去接齐明煦了。 说曹操曹操到,李观棋话音一落,就见窗外长廊缓缓走来两人。 少年一身玄衣,外披绛红色大氅,红梅白雪落于发间,宛若神仙中人。 青年披着一件灰色兔毛制成的大氅,动作矫健,眉目硬朗,再不见那种失血过多的苍白虚弱,反而透出英姿勃发。 似是注意到了李观棋的目光,青年抬起头,眸光锐利。但当他看清李观棋的容貌时,那抹锐利如冰雪消融,尽数变作爽朗的笑意。 “二弟、三弟、四弟,好久不见了。” 李观棋最先喊道:“大哥!” 齐思挤到窗边,激动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蒋定直接冲出门去:“大哥,我这些天担心你担心得都吃不下饭。” 齐思在后面呸了一声:“就属你吃得最多。” 蒋定反驳道:“四弟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南小公子这里的饭菜,比酒楼厨师做的都要好吃,没有全部吃完就能证明我的胃口不太行了。” 齐思无语:“……我平生从未见过比你还厚颜无耻之人。” 齐明煦哈哈一笑。 看得出来,他这三个兄弟在南小兄弟家过得非常滋润。 “三弟啊,我瞧着你是比之前壮了一些。” 蒋定冲到齐明煦面前,看了看齐明煦的左肩:“大哥,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齐明煦道:“伤口已经结痂了。这些天里,南小兄弟留下来照顾我的人,一直在给我换药上药,还顿顿给我炖鸡汤,大夫说我养得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蒋定实诚道:“大哥,难怪你瞧着也胖了一些。” 齐明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还真是:“这叫气色好。” 南流景站在旁边,听着他们几兄弟插科打诨,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同龄朋友,也没有可以生死相交、志趣相投的好兄弟。 但他知道这种感情有多珍贵难得,所以他很羡慕几人,也因此更看重几人。 南流景善解人意道:“齐兄,你刚死里逃生,你们兄弟四人肯定有不少话要说,我就不留在这里多打扰了。” “今晚我在前厅摆上一桌酒席,给齐兄接风洗尘,你们可一定要来。” 等南流景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齐思三人连忙将齐明煦迎进屋里,细细问起齐明煦这段时间的经历。 齐明煦一五一十说了。 李观棋赞道:“南小公子真义士也。” “确实仗义,而且相处起来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盛气凌人,矜贵却不自傲。”虽然只接触了很短时间,但齐思已经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你们呢?” 齐明煦关心地看着李观棋三人。 等听完李观棋三人的话后,齐明煦心中十分热乎,觉得自己没有信错人。 他的三个兄弟和季玉山是没有仇怨的,却为了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吃了一堆苦头。 他心中对三位兄弟很亏欠。 可以说,比起自己过得好,他更希望三位兄弟能过得好。 在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南小兄弟先帮他实现了这一点。 如果说齐明煦之前对南流景只有十分感激,现在就暴增到了十二分。 心中思绪不断翻转,齐明煦抬头看着李观棋三人:“你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李观棋三人互相看了看,又纷纷将目光投向齐明煦:“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齐明煦知道他们的意思。 在李观棋他爹被衙门冤枉,险些惨死在牢房里面时,他救了李观棋他爹。 蒋定和老娘相依为命,他爹死得早,但给蒋定留下了一个木匠坊。 他小叔看上了这个木匠坊,为了抢走木匠坊不惜逼死寡嫂,污蔑蒋定他娘和别人偷|情。 蒋定他娘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都要自尽以证清白了,也是他救下了蒋定他娘,帮忙保住了木匠坊。 还有齐思。 他帮齐思从一个小乞丐活得像是个人,还教齐思读书识字。 就像南小兄弟对他有恩一样,他对三位兄弟也有恩,所以无论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三位兄弟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更谨慎去做选择——不只是为自己,他也要多为三位兄弟去考虑。 从方方面面看,南小兄弟都是最好的选择。 齐明煦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如果我打算留在南小兄弟身边,你们觉得怎么样?” 蒋定眼前一亮,嘿嘿笑道:“我肯定举双手双脚赞同。”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齐思无语。 蒋定反问:“哦?那你不赞同?” 齐思:“……” 齐思咬牙:“不,我赞同。行了吧。” 蒋定哼哼,露出“懒得跟你计较”的嚣张表情,看得齐思牙更痒了。 李观棋有些担心:“南小兄弟愿意招揽我们吗?” “应该是愿意的。”齐明煦看了看天色,笑着起身,“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直接过去,当面问一问南小兄弟?” *** 屈建白的书房里。 屈建白写完一幅字,将毛笔重新放回笔架,转头去看南流景:“听说你带了几位朋友回来?” 这栋别院不算特别大,但屈建白住的地方位于东边,李观棋他们住的地方位于西边,再加上李观棋他们怕给南流景添麻烦,基本没有踏出过院子半步,所以屈建白还没和他们打过照面。 南流景点头应是:“他们都非常有能力。” 屈建白莞尔:“确实很有能力,差一点就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要是季玉山死在那场刺杀里面,他们可就能直接把天捅破了。 “你说他们是你的知己好友,但据我说知,你与他们认识才不到半个月。” 南流景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齐明煦和侍卫的对话声。 南流景提高声音:“齐兄,你们进来吧。” 齐明煦他们一进书房,顿觉眼前一亮。 时人多慕魏晋风流,说白了就是这年头颜控比较多。 南流景与屈建白坐在一起,两人处于不同的年龄段,拥有不同的气质,一人如美玉无瑕,一人如美酒温醇,交相辉映,令人见之忘俗。 “是屈先生!?” 齐明煦最先认出来。 李观棋三人也发出惊呼。 “看来我不需要多介绍屈先生了。”南流景微笑。 在屈建白的注视下,齐明煦他们都表现得比较拘谨。 听到南流景的话,李观棋才稍微放松了些:“屈先生祖籍金陵,素来受金陵说书人的青睐,我们自然听过屈先生的美名。我年少时,还远远见过屈先生一面,一直记到了如今。” 齐思震惊道:“之前听说屈先生离开江南了,没想到屈先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屈建白态度很温和:“我受友人邀请,进京教南小公子念书。这件事情暂时不能透露出去,还请几位小友替我保密。” 齐明煦四人齐刷刷看向南流景。 他们从小生活在金陵,所以对屈建白的名声如雷贯耳。 屈建白指点过无数江南学子。 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拜在屈建白门下,那些人里,有进士,有探花,有三元及第的风流人物…… 但屈建白依旧没有收过一个弟子。 “金陵人都说,屈先生连状元郎这种文曲星都看不上,也不知道他将来的弟子该是何等不凡……”李观棋喃喃低语,失神道,“现在,我们四人终于见到了屈先生的弟子了……” 齐思满脸崇拜地看着屈先生:“难怪南小兄弟这么出众,原来你的老师就是屈先生啊。” 南流景几乎是不假思索:“屈先生的盛名天下皆知,但我已经有老师了。” 他很尊重屈建白,但屈建白可以是“屈先生”、“屈夫子”,却唯独不能是他的老师。 三皇子师的位置。甚至是将来,如果他真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帝师的位置也只能是老师的。 屈建白心下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他是除了桂生之外,和南流景接触最多的人。所以他很清楚,三皇子绝不是无人教导过的。 这颗绝世明珠已经遇到了最好的雕刻家。 他所能做的,只是为这颗明珠多增添一抹光辉。 “我是南小公子某门课业的夫子。”屈建白微微一笑,解释道,“他的老师比我厉害。” 齐明煦四人更震惊了。 比屈先生还厉害的人物……不好意思这实在太超出他们的想象能力了。 南流景眼眸微弯,却不好就这个话题聊太多,便默默转移了话题:“齐兄,你们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说到这个,齐明煦终于想起了正事:“之前一直没有正式跟你介绍我的身份。” “我是金陵人士,我爹在金陵城中任参将,职位不高,但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丽妃的父亲。” 这份机缘,在丽妃没出事时,自然是千好万好。但随着丽妃病逝,齐明煦一家也倒了大霉,全家人都下了大狱。 官兵过来抄家那天,刚好是李观棋的生辰,齐明煦和几个兄弟一起去吃酒去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我爹觉得是自己害了家族,入狱当夜就自刎了。我娘不忍受辱,也随我爹而去了……” 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提到这件事情时,齐明煦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上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知道爹娘死讯后,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是我的几个兄弟帮忙跑前跑后,我爹娘才能入土为安。” “后来我发现,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祸首是季玉山,我就打算进京刺杀季玉山,我的几个兄弟不放心我,就陪着我一起进京了……” 齐明煦叹了口气:“再后面的事情,南小兄弟你也知道了。” 南流景点头,问:“齐兄现在还想杀季玉山吗?” “当然,季玉山该死。”齐明煦额角青筋直跳,语气森然,“不过这回我已经打草惊蛇,下回我不会再那么鲁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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