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按照线报排兵布阵,命我率队急行军,在一日之内赶到枫叶谷进行埋伏,拦截敌人的后勤粮草。” 姚老将军进入山河关时,虽然也携带了不少粮草,但这些粮草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去抢狄戎的后勤粮草,一来可以增加己方的粮草数量,二来可以让狄戎生乱。 所以姚盛安去了。 南流景心中疑云更盛:“暗阁传来的线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回忆到这里时,姚盛安脸上已经没有痛色,只余冰冷刺骨的恨意。 “暗阁传来的线报没有错。” “永庆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卯时,狄戎确实会有一支后勤部队押运粮草途径枫叶谷。” “但情报中没有提及的是——” “这从头到尾,都是狄戎设下的圈套。” “除了那支后勤部队外,狄戎还在枫叶谷里埋伏了一万军队。”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太晚了。 五千对一万的差距,疲于赶路的己方和严阵以待的敌人…… 这场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姚盛安当时已经不抱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只是在尽力杀伤敌人。 但也不知老天是垂怜他还是痛恨他,当厮杀结束,天地重归寂静,他这个本应死去的人竟再度睁开了眼睛。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跨过战友的尸骨,一瘸一拐走出枫叶谷,还没来得及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先一步听说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 “在进入枫叶谷之前,我还是人人敬仰的姚小将军。” “当我面目全非爬出枫叶谷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姚家罪人。” 南流景沉默。 无尽空间里的姚容也沉默。 姚盛安低头笑了笑,继续道:“世人皆说,我的父兄是为了救我才会中了敌人的计策。” “但我知道,我爹绝对没有中敌人的计策。” “相反,他正是识破了敌人的计策,所以他才会率领三万精锐与狄戎正面死战,尽可能多地杀伤狄戎,让狄戎损失惨重,最终无力继续南下,成功让北地一十六城的老百姓免了一场兵祸。” 南流景点头:“那场战争结束后,狄戎军队没几天就退走了。姚老将军也许没赢,但也绝对没输。” 姚盛安冷笑:“只可惜,朝中的公卿大臣们,没有你看得清。” 南流景道:“或许他们看清了,只是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势,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压制武将,获得党争的胜利。” 姚盛安猛地灌了自己一杯茶,稍稍平复情绪后,他继续道:“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当时没有回京城的原因。我担心自己在京城一露面,就会惨遭杀人灭口。”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刀疤,姚盛安道:“我脸上的刀疤成为了最好的伪装,这些年里,我从未停止过追查当年的事情。” 他这十八年,即使背负着所有罪孽也要努力活下去,是因为姚家的污名还没有洗清,是因为真正该给三万将士偿命的人还没有伏诛。 这天下有可能会辜负那些曾经为它流血牺牲过的人,但总有人会一直铭记。 南流景眼眸微亮,他想到了他和老师的对话:“过去十八年里,小舅舅一直杳无音信,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莫非……” 姚盛安又一次露出笑容。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释怀和放松。 “先别急,你听我继续说。”姚盛安示意南流景稍安勿躁,“去年我在外面吃饭时,听隔壁桌聊起姚南这个人,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你的身份。” 南流景感慨:“小舅舅,你太敏锐了。” 姚盛安说:“你的年纪恰好能对上。而且在北地,没几个人敢姓姚。南这个字更是国姓。敢用这两个字来组合成自己的名字,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度自信,要么就是脑子有坑。” 南流景:“……” 他总不能认下后者吧。 不过他确实是故意用姚南这个名字的。 “后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事迹。” 姚盛安抬起头,直视着南流景,眼中燃起一抹微弱的火光。 “我看出来了,你想要这个天下,是吗。” 南流景问:“如果我说是,小舅舅作何感想?” 姚盛安笑了:“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烨时,我们姚家的先祖就已经开始镇守边境。” “世世代代,殚精竭虑。” “边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姚家人的血与泪。” “你是阿姐唯一的孩子,你身上同时流淌着南家和姚家的血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那我送你一把刀,祝你成就霸业。”说着,姚盛安将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抱起,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南流景隐隐藏到了,却又不敢肯定。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个运粮官,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故意延误战机,导致粮草没有按时送达。”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暗阁在北地的人手,早已背叛了永庆帝。他们当年故意将那份不完整的线报传给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判断失误。” “里面的东西,能够证明当年那几个做假口供的副将,或被收买或被灭口。” “最重要的是——” 姚盛安眼中那抹微弱的火光一点点亮起,瞬间化作燎原的熊熊烈火,仿佛是要将他一生的执念都烧尽。 “这里面有季玉山勾结狄戎的确凿罪证。” “是他命令运粮官延缓粮草送达时间,是他命令暗阁传递线报,是他将我父兄的行军路线透露给狄戎。” “十八年前,姚家的覆灭,三万精锐的死亡,皆因季玉山而起!他的一己私念,毁了大烨在边境上百年的布局!” *** 这个木箱并不大,但里面装着的东西,份量实在是太沉重了。 南流景手掌微微颤抖,试了两次才成功打开木箱。 里面的物件几乎都泛了黄。 铭刻着岁月的痕迹。 南流景看了几眼,合上木箱:“小舅舅,你确定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吗?” 姚盛安道:“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用处不大,我已经是个失势的废人,就算证据确凿,也扳不倒如日中天的季玉山。”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只有交到你手里,这些东西的价值才能最大化。” 南流景深吸两口气,说出了姚盛安最想听到的话语:“小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外祖父和两位舅舅正名,也一定会让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付出代价。” “那就拜托你了。” 姚盛安轻轻一笑,眉眼舒展。 那微微佝偻着的背脊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终于能够挺直。 *** 这一天下来,姚盛安的情绪大起大落。将木箱交给南流景后,他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南流景让下人送姚盛安回去休息,他独自留在书房里,洗净双手后,再次打开木箱:“老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姚容轻声道:[好。] 木箱里面的证据,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南流景从头开始看起。 他看得很慢,每看完一份都会与姚容讨论一番,待讨论完了才拿起另一份证据。 等南流景看完木箱里的东西时,桌案上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天边也泛起了一线鱼肚白。 “都看完了。”南流景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问,“老师,你觉得高兴吗?” [我因为何事高兴?] 南流景被问得有些懵:“……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能为姚家正名了。” [确实如此。]姚容表示认可,[我心里十分高兴。] [为姚家平反一事。] [也为姚盛安这十八年来所做的一切。] [他失去了身份,失去了地位,失去了家人,没有一日不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 [但他没有被痛苦和仇恨困住,而是一直在用痛苦和仇恨去鞭策自己,赶在季玉山他们出手抹去很多痕迹之前,提前收集好了罪证。] 时间足以抹去很多东西,所以南流景一直在查姚家的案子,却一直没有太多收获。 但姚盛安不同。 他是十八年前那场战役的亲历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内情,也知道该从什么方面着手去调查。 是他及时振作了起来,用整整十八年的时间,换来了这一箱证据。 姚容发自内心为姚盛安骄傲。 这才是他们姚家的小将军。 南流景也夸道:“小舅舅真的很厉害。” “当年姚家出事时,他也只不过是十八岁,与我如今年纪相仿。” 姚容等他感慨完,突然问:[困了吗?] “还行。”南流景起身活动筋骨,“我打算吃点东西再回屋补觉。” [不急着睡觉就好。] 姚容声音放轻了一些:[不如我们来聊聊,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南流景下意识道:“猜到什……” 他声音猛地顿住,眼睛以极快的频率眨了两下,突然打了个哈欠:“好奇怪啊,怎么突然就困了。” “老师,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去补觉。衙门和军营那里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我处理呢,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姚容不说话。 南流景大步流星,向着后院走去。 走出十来步,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心虚地停下来,声音里带着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老师,你别不说话。” 姚容轻轻叹了口气:[行,我说话了,你还走吗。] 南流景直直杵在原地:“不走了。” 看着南流景略带倔强的脸庞,姚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流景是一个非常聪明也非常有主见的人。 他不仅仅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未来天子。 有时即使是她,一个不注意,也会落入他的言语陷阱里。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猜到她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心思,一直没有主动向她挑明。 如果不是姚盛安突然出现,让他露出了破绽,也许她要在很久以后才能察觉到这一点。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得很好,这不,已经能用在我身上了。] 南流景垂下眼眸:“你生气了吗?” 姚容反问:[我生过你气吗?] 南流景摇头。 [那你在想什么,流景。] 姚容主动挑明:[或者我该称你为,我的孩子。] 南流景身体微僵,他张了张嘴,在心里道过无数次的那声称呼,终于能脱口而出:“母妃。” [是我。]姚容眼眸微弯,声音里带着笑意。 南流景又喊了一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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