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外面的雨快停了,我们的谈话也该到此为止了。”南流景从旁边取来一道空白的诏书,“我不需要你写什么传位诏书,但这罪己诏,你还是要写的——还姚家清白,向天下人承认罪行,宣布退位。” 永庆帝充分体现了死不悔改的精神:“朕何罪之有,朕只不过是受到了季玉山的钳制,受到了季贵妃的蒙蔽,受到了那些利欲熏心之辈的欺瞒。” “而且,你不是不愿受朕的恩惠吗,那你为何要收下朕给的那个木匣!” 南流景朝齐明煦使了个眼色。 齐明煦立刻上前,将永庆帝摁倒在地。 南流景起身,走到永庆帝面前,一脚踩在永庆帝的肩膀上:“暗阁不是你的所有物,暗阁是为皇帝保驾护航的机构。” “军队也不是你的所有物,军队是大烨朝的军队。” “至于传国玉玺和天子私印,就更是如此。” 这些东西,是给“皇帝”这个身份的。 所以永庆帝这种“我给了你这么多好东西,你受到了我的恩惠”的言论,真让南流景腻歪。 “东西给了我,才能发挥它们真正的价值,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对得起大烨列祖列宗的事情。这么一想,应该是你受了我的恩惠才对。”
第235章 亡国之君35 无论是从情谊入手, 还是从利益入手,永庆帝都无法说服南流景。 肩膀和膝盖传来的剧烈疼痛,向永庆帝清晰传达出这样一个信号:眼前这个流着他血脉的少年, 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既然如此, 永庆帝也懒得再忍让了。 这罪己诏,他是绝对不可能写的。 他不仅不写,还在旁边口出狂言,各种侮辱性的言语不堪入耳。 南流景唇角微微上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他在永庆帝面前蹲了下来, 双手轻轻摁住永庆帝的头。 “你要做……唔……” 永庆帝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下颚好像失去了知觉。 南流景凝视着永庆帝的眼睛,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永庆帝的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打湿。 “骂我可以,但谁允许你折辱我母妃的。” “现在只是让你下巴脱臼,要是以后再敢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的舌头也没必要留着了。” 威慑住永庆帝, 南流景这才扭头看向齐明煦:“去看看小舅舅进宫了吗。” 齐明煦退了出去,不多时就扶着姚盛安走了进来。 “小舅舅, 你来了。”南流景道。 永庆帝霍地抬头,盯着姚盛安瞧了好一会儿, 才从姚盛安的五官轮廓依稀认出他来。 姚盛安刚才进宫的时候, 已经看到了季玉山和季贵妃的尸体。这会儿瞧见永庆帝跪在地上,他心中只觉畅快。 “你急忙寻我进宫, 所为何事?”姚盛安问。 “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小舅舅。”南流景将空白诏书递给姚盛安,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 直到现在都没能认清自己的过错,不愿意写下罪己诏, 小舅舅来代他写吧。” 姚盛安微愣:“这是不是于礼不合……” 南流景道:“我说无妨就无妨。” 旁边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姚盛安接过空白诏书,走到桌案前。 在姚盛安准备提笔写字时,南流景突然开口,吩咐齐明煦:“齐大哥,你将永庆帝带到桌案前跪着磕头忏悔,罪己诏何时写完,就何时停下。” 永庆帝没想到南流景会这么做,吓得瞪大了双眼。 齐明煦将永庆帝拽到桌案前,双手一按一松,永庆帝再挣扎,这头也结结实实磕了下去。 每一下都磕得砰砰作响。 南流景满意地点点头,对姚盛安道:“小舅舅,慢慢写。将你知道的永庆帝的所有罪行,都一一写出来。” “一道罪己诏不够,那就写两道;两道不够,那就再多写几道。” “等这些罪己诏写完,我会将它们昭告天下,还会将它们一字不改地写进史书里,放到皇陵里。” 姚盛安心中愈发痛快。 这份痛快落到他的笔端,就化成了酣畅淋漓、直抒胸臆的文字。 两道罪己诏已尽,罪帝南陵的罪行依旧没有写完。 四道罪己诏,仍觉有罪。 连着下了五道罪己诏,姚盛安才开始慢悠悠收尾。 而跪在下首的永庆帝,已经磕得头破血流。 “我写完了。” 片刻,姚盛安停笔,转头去看南流景:“接下来要做什么?” 南流景取出传国玉玺,用永庆帝的手握住传国玉玺,而后,他用双手托起永庆帝的手,帮永庆帝在每道罪己诏上都盖了章。 做好这一切,南流景收起传国玉玺。 “将罪帝……”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南流景改口:“将废帝南陵带下去,与六皇子南乐暂时关押在一起。” 审判完了季玉山、季贵妃和永庆帝这三个罪魁祸首,也是时候去清算其他人。 南流景道:“梁光誉,齐明煦,齐思听令。” 三人抱拳行礼:“臣在。” 南流景将三份名单分别递给三人:“趁着雨还没有停,带齐人马,清缴季玉山同党。天亮之前,将名单里的所有人缉拿归案。” 并不是说季玉山的同党都是坏人。 季玉山把持朝政太久了,朝中很多官员为了能够安心做官,或多或少都会和季家有接触,甚至是直接进行站队。 如果一棒子打死所有官员,那未免会让人寒心。 所以南流景拿出来的这份名单,是经过暗阁调查的,有确凿罪证的一批官员。 不趁着如今局势未定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清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将大烨王朝比作一颗苍天大树,天下黎民就是树根,那些贪官污吏就是害虫。 失去了民心,大树就会根基不稳。 稍微来场暴风雨,大树就会被掀翻。 所以想要让大树生长得更好,想要让大树变得更生机勃勃,就需要想办法稳定民心。 而那些覆盖在树上的蛀虫,便如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大树的生机以强壮自身。 不下一剂猛药清除他们,大树很难恢复生机。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就是举起屠刀铲除祸害的最好时刻。 *** 原本有了转小势头的暴雨,仿佛预感到了京都即将发生的事情般,再度席卷而来。 此时已是深夜,帝都却无人入眠。 没来得及退去的积水铺满街道,只要有人经过这里,都会掀起哗啦啦水声。而这种哗啦啦的嘈杂声响,从这场雨开始下起来时,就没有消停过。 没有人看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能猜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暴雨与杀戮,沉闷与惊慌,构成了京都百姓对这一夜的所有印象。 当天边露出一点点拂晓之光,暴雨逐渐停歇,这场杀伐也进入到了最后尾声。 有胆子比较大的百姓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去,却觉街道上的一切都与平时无异。顶多就是暴雨之后街道变得脏乱了一些。 只有那些有资格出现在大朝会上的官员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昨天深夜,有禁卫军硬生生敲开所有官员的家门,犯事的当场带走,没犯事的都被告知今天要按时来皇宫参加大朝会。 官员们按照平时的位置站着,放眼望去,整个大朝会几乎空掉了四分之一的人。 这四分之一的人去了哪里……大家都心中有数,不会傻乎乎问出来。 “户部尚书、户部左右侍郎,兵部尚书、兵部左右侍郎都没有出现。” “季家的人也没有出现。” 一些站位比较近、关系也比较好的大臣们互相交换着信息。 很明显,昨天那场权力的角逐里,季家落败了。 “昨天来府上知会我的,是禁卫军。” “宫中井然有序,禁卫军和暗阁的实力都应该保存下来了,没有出现太大损伤。” 这些官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从一些细节就能猜到大概的走向。 “难不成最后胜者是……陛下?” 就在其中一些人刚刚得出结论时,一队装备精良的禁卫军护卫着一行人从偏殿走进来。 当那一行人绕过垂落的帷幔,出现在一众朝臣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落在为首之人身上。 少年穿着王侯级别的玄色礼服,腰佩长剑。 许是昨夜没怎么睡好,他眼下带着淡淡的倦怠之意。然而当他一抬眼,那股倦意便转瞬无踪,只余万年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积雪般的冰冷彻骨,压得殿下众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再随意直视他的容貌。 但那短暂的打量,已经足够众人猜出他的身份—— 镇北王,姚南。 所以最终的胜者不是季玉山,也不是永庆帝,而是镇北王? 南流景站在大殿之上,站在龙椅旁边,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纳眼底,这才开口脱去自己的马甲。 当知道南流景的真实身份后,众人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南流景命人在龙椅旁边加了张凳子,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道:“今天将大家召集过来,是有几件事情要知会大家。”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季家的处理。 第二件事情,是为姚家平反。 对于前面两件事情,众人都没有异议。但对接下来的事情,众人反应就非常大了。 因为南流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那五道罪己诏。 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礼部尚书表示质疑:“三皇子殿下,敢问这些罪己诏,可是陛下所书?” 南流景微微一笑,没有隐瞒:“不是,是我命人所写。” 底下的哗然声更大了。 就算有南流景在上面压着,不少人还是窃窃私语起来。 “三皇子殿下,这与礼制不合啊。”礼部尚书道。 “确实与礼制不合。”南流景轻轻叹气,又问,“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听说了对方的名字后,南流景点点头:“他不肯认罪,我只好帮他向天下百姓认错,让天下百姓彻底认清他的真面目。” “如果江大人觉得与礼制不合,不如你帮我去劝劝他,让他乖乖写下这几道罪己诏?” 礼部尚书面色一僵。 这…… 这是他能劝得动的吗! 南流景状似不解:“怎么?礼制没有告诉江大人该如何劝永庆帝吗?” 礼部尚书还没有说话,负责掌管皇家宗族事务的宗人府宗正礼亲王开口道:“殿下,您是臣,陛下是君。” “您是儿子,陛下是父亲。无论是从尊卑还是从孝道,您都不应该做出这种令皇家蒙羞,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 站在南流景旁边的齐明煦唇角泛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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