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审问过了。”锦衣小旗低头道:“他开口开得很快。” 说话间,小旗递上来一份卷宗,沈蕴玉翻过之后,发现郑桥将事情交代的很清楚,无外乎就是柳居正将铜模盗走后,他重罚了柳居正,但因为不想担责,所以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让柳居正将铜模还了回来,就没有追究,并且还隐晦的在供词中提出了江湖组织赤月帮与此案有关。 郑桥的证词间接证明了柳居正的遗书,单看柳居正留下来的遗书,再看郑桥的证词,正常思路都会往赤月帮的方向找。 但偏偏,柳居正的遗书已经被沈蕴玉断定成是假的。 死人是不会说假话的,所以,说假话的一定是郑桥。 郑桥在为别人搭桥。 郑桥郑桥,还真成了一座桥。 沈蕴玉冷笑一声,道:“接着审,上重刑,只留口气就行。” 进了北典府司还敢搞这些小手段,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锦衣小旗低头应下,转身而走。 小旗离开之后,另一个守在门口的锦衣校尉便在门外敲门,沈 蕴玉用手骨敲了两下桌面,锦衣校尉便从门外走进来,和沈蕴玉道:“启禀大人,石府的一位私兵,两位丫鬟已经护送回府了,单一个陆姑娘,现下还藏在锦衣卫联络处秘密点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沈蕴玉垂眸想了片刻,道:“送到我的私宅去。” 他也可以将此人送还给石清莲,叫石清莲自己处置,但是此举有些危险——经过了今夜之后,永宁侯世子虽然没有抓到他们的把柄,但是他和石清莲都露相了,永宁侯世子若是派人暗地里跟随,石清莲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是处理不了的,被抓只是迟早的事。 现下永宁侯世子没有证据,此事没做实,沈蕴玉便能与他周旋,不管是闹到圣上面前,还是私下里硬来,沈蕴玉都不惧他,但若是被抓到了,便矮了三分,只能任人拿捏了,故而,还是先将人扣在他这里安全些。 锦衣校尉便道了一声“是”。 他退下前,又道:“大人,今日属下护送石家私兵与两位丫鬟回去的时候,瞧见听雨阁的院儿里挂灯了,您不去吗?” 锦衣校尉说这些的时候,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虽然这灯也不是为他挂的,但他就是觉得高兴,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咧开,看着他们指挥使。 沈蕴玉似笑非笑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锦衣校尉脸上笑容骤僵,后背一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沈蕴玉道:“自去领罚。” 锦衣校尉低声应是,并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嘴欠,就非得多问那么一句。 刺探上司,以下犯上。 锦衣校尉离开后,沈蕴玉又在案后坐了片刻,手中的卷宗被他翻来覆去的看,却一个字儿都没进脑子。 且再等会儿——挂灯他就要去吗?石清莲已连着好些时日未曾挂过灯了,只准石清莲放他鸽子,不准他让石清莲等着? 他之前没来得及想这么多,现下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石清莲几日不见他,便出了一个顾公子,若不是他上门去拜访,说不准还要出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王公子呢。 他不去找石清莲,石清莲就不找他,现在石清莲找他了,他就非要马上去吗? 且再晾她片刻。 沈蕴玉觉得晾够了,才放下手中卷宗。 沈蕴玉在案后端坐片刻,起身,走向北典府司外的时候,那校尉还跪着——十五鞭还没打完呢。 沈蕴玉出了北典府司的门,习惯性的溜檐走瓦,在寂静的月光下前行,现下还没到子时,京城摊贩还热闹着,沈蕴玉从屋檐上走过,偶尔向下瞥一眼万家灯火。 他以前身处北典府司时,觉得那些犯了法,被他们追捕,但还会往家中扑的人很蠢,明知道北典府司的人在家附近蹲守,回去就是一个死,却还是要往回跑,仿佛魂魄被切割了一半,压在了那平平无奇的家门里,哪怕是死,也要去走一遭。 直到现在,他好似能理解一些了。 这万家灯火里,也有他的一盏了。 沈蕴玉便跑的更快了些,秋风追不上他,只能吹起他的衣袍,他途径某条街巷时,正巧看见一个货郎挑着扁担离开。 一股熟悉的桂花糕的味道直冲沈蕴玉的鼻腔。 沈蕴玉身子竟比脑子快,他从房檐上翻下来,落到了那小贩面前,小贩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飞鱼服惊了一瞬,但在看到那张如玉面庞时又回过神来了,他还记得这位大人呢,出手好大方。 瞧见了这位大人,他立马放下扁担,手脚很快的夹出来三块桂花糕放好,包起来,递给这位大人。 沈蕴玉瞥了他一眼,丢下一粒碎银子,然后拎着桂花糕翻上了墙沿。 桂花糕还是温热的,他便跑的更快了些,他怕放冷。 他跑到石家听雨阁的时候,石清莲还趴在窗口上等呢。 秋日风凉,她也不嫌冷,裹了一层小薄纱,便趴在窗口往外看,月光映在她脸上,她那双桃花眼里像是藏着万千星辰般。 沈蕴玉自远处而来时未曾隐匿身形,所以石清莲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一抹红踏月而来。 她一时欣喜,把两扇窗户推到最大,又退后些,只在窗口里望着他。 沈蕴玉如同灵巧的飞鹰一般翻身入房,一点动静都没传来,他进来的时候,还没忘抬手将两扇窗户关上。 秋风寒凉,他的袍子也是冰冷的,可他一落入到屋内,石清莲便凑过来钻到了他怀里,小猫儿一样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她脸上的软肉都被挤的变形。 沈蕴玉伸手一抱她, 就抱到了个软软热热的小身子,直接将他胸膛都给塞满了,他抱着石清莲舍不得撒手,而石清莲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突然盯着他的胸口问:“你买桂花糕啦?” 他怕桂花糕凉了,就塞到胸口处了,现在那桂花糕还温热的呢。 沈蕴玉便从胸口处把桂花糕拿出来,递给石清莲。 上一次他送的桂花糕都干了,石清莲日日塞在枕头底下,也没吃,这倒是第一次尝,入口软糯甜香,口齿生津。 她自己吃了两口,揪下来一块去喂沈蕴玉,沈蕴玉不想吃这些,他只想吃石清莲,石清莲吃桂花糕,他就低下头去舔石清莲的唇瓣。 “这个更甜。”沈蕴玉低头问她,说:“我能尝这个吗?” 石清莲被他作弄的两眼都跟着泛水光,只拿手推他,道:“不准胡来。” 沈蕴玉便真的不胡来了,他只抱着她,让他坐在他腿上吃桂花糕,在她吃的时候,用下颌蹭她的额角,问她:“你家人回来之后,有没有提过我?” 今日在京中这一闹,明日起来,他们俩的风流韵事便要传遍整个京城了,石清莲虽说是二嫁女,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石家的名声还是要的,也不知道石大夫人是何想法。 石清莲只摇头:“我回来之后都没见我大嫂嫂。” 她一想到当时她在房檐上,大嫂嫂在下面晕过去的画面,就觉得头皮发麻,尴尬的十个脚指头都在鞋履里面抓成一团。 沈蕴玉一只手抓着她的发丝把玩,只道:“待我处理完假铜币的案子,就上门来提亲。” 虽说他名声不大好,但好歹后宅干净,手上也有银钱,在朝中虽然算不上是大权在握,但也不是能被人轻易欺压的官职,将石清莲给他,石家人应也不会不同意。 石清莲睨了他一眼,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然后从他怀里坐起来,坐到床榻的另一头,捋了捋她的发鬓,端出来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眼睛也不看沈蕴玉,只把下颌抬起来,一脸骄蛮道:“我还未曾同意呢。” 沈蕴玉见不得她这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他瞧见了,就想把这只小狗崽子掀翻,掀的四脚朝天,捏那软乎乎的白肚皮。 “不同意?”沈蕴玉长臂一揽,就把她抱在怀里,伸 手去捏她腰侧的痒肉,一边捏一边问:“吃了我的桂花糕,翻脸就不认人,嗯?” 石清莲被他捏的浑身发痒,笑声骤然爆发起来,她在他怀里腾挪翻身,但是都躲不过他那铁钳一般的手,她被沈蕴玉痒的眼泪都要翻出来了,往他怀里一倒,一边把眼泪蹭到他的肩膀上,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不要再痒我了,我要生气了。” 她这张脸笑颜如花,比天上的月亮还亮半分,就算说自己要生气,也半点唬不住人。 沈蕴玉松了些手指,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问她:“嫁不嫁?” 石清莲不回答他,只凑过去,咬上他的脖颈,报复似的留下了一个小牙印,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上,看不见他的神情,石清莲在他脖颈间默了两息,然后才道:“你只能娶我一个,不纳妾,没通房的。” 沈蕴玉抱着她,与她靠在床榻的床柱上,道:“自然。” 就如同他不能接受石清莲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别人一样,他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心里有别人,他这人独占欲向来旺盛,是他的,就都要是他的,不是他的,他半分都不沾染。 石清莲窝在他怀里,又道:“家里的银钱都要给我,若是你变心了,要将所有银子都赔给我。” 她跟江逾白绝情之后,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江逾白库房掏了。 “贪心鬼。”沈蕴玉的手抚着她的发丝,享受这夜色下与小娇娇说话的时辰,他闭着眼,道:“都是你的。” 他要给,就把所有的都给出去,一腔真心,满腹欢喜,全部身家,一口气都送到石清莲的怀里。 石清莲还不放心,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转啊转,道:“那若是日后你变心了,不认今天的话,还不肯把银钱都给我,怎么办?” 沈蕴玉抬眸,琉璃色的眼眸里映着石清莲的脸,他还是平日里那副神色,没什么表情波动,只安静地望着她,在片刻后,沈蕴玉从他的腰后百宝袋里拔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带着刀鞘,他将匕首拔出,里面的刀刃是黑绿色的,一看就带有剧毒。 “这把匕首送给你。”沈蕴玉道:“若有一日,沈某叛心,石三姑娘一刀捅死沈某便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里闪着泠泠的光,贪婪 且真挚的望着他的姑娘。 在没有遇上石清莲之前,他没有爱人的心,他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鬼,是没有来生的杀孽,直到有一日,有一朵莲花于仙人指尖而落,坠于他的袍上。 他爱这朵莲。 那就与她来沉沦,来放纵,来永不分离,来死上一遭,来用一把刀,贯穿血肉,至死方休。 如果他叛心,那此刻的沈蕴玉,希望那时的石清莲,能一刀捅死叛心的沈蕴玉。 石清莲能感受到他语句内的认真,她接过他手中的刀,沉默了片刻,只道:“那你要待我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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